第59章 大仇已報
被吻到的那一刻,蕭依雲的眼神明滅不定,抬手輕撫著袁子卓的臉,突然一用力拍在了他的額頭上,將頭推離開。而另一隻早就垂下的手,隱在寬大的袖中,緊握著從不離身的銀步搖。
“陛下這是喝醉了不成?”蕭依雲抹著嘴,麵色不大好地問道。
“今夜朕就宿在頤華宮了,你們兩個出去!”袁子卓看著極自覺地擰了帕子來的長樂,握著拳頭怒喝。
蕭依雲取過帕子,對著無憂捧著的銅鏡,細細地擦著嘴唇,“難不成殺了父親,能讓陛下的心情這般好?陛下可是忘了妾身進宮那日所說的話?陛下,若是杏花不曾開不曾落,就不會有杏果,更沒有第二個春日的盛開。妾身同你,早已經無情分可言。”
聽見蕭依雲發自真心的話,袁子卓大怒,將書案上的東西全部掃在了地上,手臂上透出斑斑血跡來。“這些日子以來,你都是在騙朕!”
“何來欺騙一說,既然妾身有求於陛下,那麽,作為回報,妾身給陛下編織一個美夢,又有何不可?”蕭依雲放下帕子,轉過頭很是理所應當地說道。
“美夢?”袁子卓冷笑出聲,“是噩夢吧!怎麽,如今大仇已報,你是想要抽身而出了?朕告訴你,這世上沒有這麽好的事情!”
蕭依雲站起身來,推開窗戶,倚著窗台淡淡地說道:“妾身當然知道這世道有多黑暗,有多肮髒,這扇門,還是陛下為妾身打開的!”
“說到底,你還是不原諒朕當初的無奈之舉。”
“妾身一直聽陛下說起當初,卻不曾聽陛下說起,當初究竟做了什麽?”月色之下,青絲披肩的蕭依雲看著身形單薄極了,而此時略有些傷感的話,更是激起了袁子卓想要將她摟進懷中的衝動。
可蕭依雲的下一句話,卻生生止住了袁子卓欲抬起的腳,“妾身隻知道,陛下與妾身情意綿綿之時,家中可是還有嬌妻在掛念呢。”
“阿雲,那並非朕所願!那是母親為朕定下的婚事!”
“可陛下您終究是妥協了,既然娶了,卻又不善待人家。正如您對妾身,許下了承諾,卻轉身就走。”蕭依雲轉過頭,一雙美目望向袁子卓,“陛下您的心,始終都在您自個兒身上,莫要再擺出一副癡心錯付的姿態,妾身,當不起!”
今次入宮前,蕭依雲曾讓流螢去查過,那個壓在她心底多年的問題:為何當年,袁子卓沒有留下絲毫音訊就消失了?這些年來,袁子卓就像一根卡在喉嚨裏的刺,這事一日弄不清,就一日拔不去。
這是蕭依雲無法放下的執念,她曾經懷疑過祖母,可後來知道不是。
最後查到的事實呢?事實就是一場不知道誰主使的刺殺中,雖然殺手撲了個空,但葛夫人卻滑胎了,皇後亦受到了驚嚇,似有離魂之症。發生了這等事,袁子卓的母親當下一紙家書,就將袁子卓催了回去。
堂堂逍遙王府遭刺,怎麽會找不到主使人,要麽主
使人是當時的掌權者,要麽主使人就是袁子卓自己。不過,若真是掌權者對袁子卓兄弟倆起了疑心的話,就不會隻有這一場刺殺。
蕭依雲想著,眼也不眨地看著袁子卓。
大概是蕭依雲的眼光太刺骨,袁子卓別開了眼,低聲說道:“阿雲,你和皇後不一樣。”
“皇後?陛下您指的是穆皇後,還是於皇後?妾身倒是差點就忘了,穆皇後喜歡的,可不就是皇上您嗎!妾身還記得,那時,您還編了個故事來騙妾身,什麽胞姐奪夫,含恨替嫁入宮。”
蕭依雲看著袁子卓愈發僵硬與頹然的表情,笑著說道:“穆皇後是為了陛下您,這才故意替嫁入宮的吧!”
袁子卓不語。
“看來妾身是猜對了。那麽,陛下可知,穆皇後為何會死?因為她以為能與你比翼雙飛,所以她不願出家,哪怕是一時的屈服也不願,最後慘死在了太後的劍下。哪怕如此,直到最後一刻,她心心念念喊著的,還是陛下您的名字。”
蕭依雲說的篤定,可其實都是她猜的。那時在殿上,太後隻說穆皇後直到死前還喊著其他男人的名字,卻沒說是誰。可除了袁子卓,還能有誰呢?
“別說了。”袁子卓當下就怔住了,緩了會兒才很是疲憊地說道。
“陛下,女人對你來說,是什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還是閑暇時才想起的珍玩?”蕭依雲歪頭說道。袁子卓此時略脆弱的表情落在蕭依雲眼裏,就好比看見了被逼入絕境的綿羊,哪能輕易放過。
“朕讓你閉嘴。”袁子卓閉上眼,一字一頓地說道,似乎心力交瘁極了。
“怎麽,妾身這話戳中陛下的心思了?”蕭依雲淡淡地問道,“那麽陛下,您可還想在旁邊的暖閣裏歇上一宿?”
袁子卓自然不會再留下,他此時心裏亂的很,也顧不得此前保全蕭依雲地位的想法,徑直回了議政殿。
“主子為何要故意惹怒皇上呢?”袁子卓摔門離開後,無憂不解地問道,“這對主子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啊。”
“怎麽沒好處!”蕭依雲垂眸,用力地擦著自己的嘴,眼神中滿是嫌惡,“宮中這麽多人看著,在他們心裏,我已失去了最大的倚仗,若此刻還是屹立不倒,那今後的處境可就難了。”
無憂點了點頭,繼而又不解地問道:“奴婢不懂,主子為何要提起穆皇後?”
“這才能讓皇上心痛啊!”快步走到麵盆架前,蕭依雲深吸一口氣後,就把頭伸入溫水中,直到快要窒息才抬起頭來,“隻有讓皇上知道,這世上最愛他的女子是穆皇後,之後,才能有好戲看!”
蕭依雲喘息著說道,“雖說此前袁子卓從未有過當皇帝的心思,可他現在,徹頭徹尾的就是個皇帝了。他孤高、自傲,在我這般不留情麵的拒絕之下,他才會想起往昔溫柔似水的人兒來。這其中,穆皇後便是其一。”
長樂若有所思的點頭,“主子的
意思是,若是皇上念著穆皇後的好,那這對於後宮來說,就是一件晴天霹靂的事,尤其是於皇後?”
“可奴婢隻看出來皇上是真心喜歡著主子的,看不出來皇上對穆皇後有多喜歡啊。”無憂歎息,穆皇後都死了這麽久了,她都已經記不得穆皇後的樣子了。
“嗬,這事怕是皇上自己都不知道,不過他現在知道了也不晚。”蕭依雲擦幹臉,笑的狡猾極了,“無憂,你可曾注意過景賢宮的布置,與穆皇後在時相差無幾,並無大改。而凡是新皇登基,這宮裏都是要翻新過的,除非是皇上不讓動,否則定是要抹去一切痕跡的。”
蕭依雲說著,走到妝台前坐下,鏡中之人雙唇紅腫,眉頭緊蹙,蕭依雲不耐地站起身來。
無憂想著,慢慢張大了嘴,“奴婢愚鈍,當初回宮時,看到頤華宮沒有變化的樣子,便想著皇上定是花了大心思的。後來去到景賢宮,發現景賢宮也未大變,便以為是皇上登基的倉促,這才沒有翻新呢!”
疊好淨麵的帕子,長樂走到蕭依雲身後。
此時銅鏡已被蕭依雲拿外袍蓋住,長樂看著蕭依雲這孩子氣的舉動,恍惚著想到,主子其實也才十五啊。尋常閨秀怕還是待字閨中,期待良人的時候,主子卻已經一嫁再嫁,看透了人情冷暖。
長樂執起梳子細細地梳著蕭依雲身後微微有些淩亂的青絲,想著她才到主子身邊的時候。那時主子還小,會哭會鬧,會跑會跳,就和其他小孩沒兩樣。可是,從什麽時候起,主子就變了呢?
袁子卓。
長樂默念著這個名字,心裏滿是仇恨。
“主子故意提起穆皇後,就是想讓皇上看清自己心中之人?”長樂收斂起不好的情緒來,柔聲問道。
“正是!”蕭依雲的頭一點一點的,她極喜歡長樂為她梳頭,柔柔的,讓她無比放鬆。
舒服地打了個哈欠,蕭依雲說道:“於皇後是定要除去的,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隻不過皇上與皇後是表兄妹,兩家沾親帶故的,想要除去於皇後定沒有那般容易。不如就在皇上心裏埋些東西,同為皇後,穆皇後雍容大氣,於皇後雖然也溫和大方,但相比之下就顯得小家子氣了。”
而身為女子,蕭依雲自然知道,皇後最難以忍受的,就是袁子卓心裏有著別的女人。活人好對付,死人可就難了,所以蕭依雲就讓袁子卓想起穆皇後來,不管是真愛,還是愧疚。
穆皇後會成為袁子卓喉間的那根刺,不過此生都難以拔出了。
可以想見,相敬如賓的皇上與皇後間,那逐漸累積的不滿。若是皇後忍不了,與皇上計較起來,那麽,廢後也就不遠了。
皇上本就對於家不滿,再加上與阿蒙國勾結一事,開罪於家不過是早晚的事。
但過早或過晚,對蕭依雲和餘珣來說都不是好事。所以,蕭依雲得把握好每一個時間點,讓皇上同於家在最合適的時候,決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