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懷疑過
轉眼就是歲末,府裏早幾天就開始張燈結彩,下人們也都換了新衣,到處都喜氣洋洋的。
除了,織錦院。
不過幾日,織錦院就變了個樣子,沒了穿梭往來的侍婢,多了幾位守門的護衛,一片沉靜。這名為禁足,實為軟禁,柳姨娘此生是走不出這織錦院了。
五姑娘受傷那一事,最後就安在了一個侍婢頭上。沒人想著深究下去,畢竟,這柳姨娘倒了,對誰都好!而蕭衍,本就是忙裏抽身,近來為著阿蒙國的事,幾乎就是披星戴月。
蕭衍隻對蕭依雲說了一個字:等。
等幕後之人按訥不住,再次出手。不是每件事都需要深究,那隻會浪費精力,哪怕這件事針對你,你也隻需要做好準備。
蕭依雲琢磨了許久,心想這也許就是男子與女子的不同。她沒有父親那般的洞察力與運籌帷幄的能力,她更多的是直覺。有人要對付她,而且直覺並不簡單,而她隻有知道了那人是誰,才能做好迎敵的準備。
“柳姨娘。”蕭依雲走進院裏,見柳姨娘正在澆花,除了臉色不大好,似乎與之前並無二致。
“太妃。”柳姨娘見到蕭依雲,情緒上並沒有多大的波動,行了禮後,依舊拿起水壺來,“妾身今早還在想,明日,意昂就要走了。這一次,妾身輸的太徹底。”
蕭依雲走近幾步,仔細地看著柳姨娘正在澆灌的那株草,湊近了還能聞到一股雅致的香味,“柳姨娘大概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要贏吧!”
“妾身知道太妃的手段,您身邊那兩個丫頭也不是好對付的,瀾漪院就好比一塊鐵板。”柳姨娘放下水壺,用繡帕擦拭著手背上的水珠,“既然贏不了,那當然要選擇輸的方式,您看,妾身如今還活著不是。”
“柳姨娘話裏有話啊!”蕭依雲看著葉片上的水珠滾落,滴在自己的繡鞋上,“哪怕是被迫,既然都決定出手了,為何不放手一搏。昨日那漏洞百出的陷害,柳姨娘就不怕那逼迫你的人嗎?”
“太妃今日前來,就是為了此事吧!”
“是誰呢?”
柳姨娘扔掉繡帕,轉過頭看向蕭依雲,溫柔的麵容瞬的收起,麵無表情地說道:“妾身很是期待,您與她的交鋒。如果,您還回去的話。”
回去?蕭依雲微眯了眼,“蕭依雅。”
“是,正是四姑娘。”柳姨娘點頭承認,“或許您不知道,在您回到將軍府前,四姑娘是最受將軍疼愛的,可您一回來,不僅奪了寵,還處處壓著她。隻要還有一個您,四姑娘就永遠不會有出頭之日。”
蕭依雲踩著柳姨娘扔下的繡帕而過,捏住那草葉,拇指摩挲著,“柳姨娘呢,礙著她什麽了。”
柳姨娘看著蕭依雲的動作,瞳孔微縮,“不是妾身,是安兒和意昂。”
“聽聞,五妹並不是生來便癡傻的。”看著柳姨娘的緊張的神情,蕭依雲鬆開了手,“柳姨娘這是怎麽了,莫不是怕我這一碰,這草就活
不成了?”
“安兒隻比四姑娘小了三個月,自小便聰明伶俐,深得將軍喜歡,自打三年前落了水,便恍恍惚惚起來。都說是被嚇著了,其實啊,是被下了毒。”柳姨娘背過身,望著東邊聳立的梧桐,“安兒這輩子隻能渾渾噩噩的過了,妾身知道,這是一個警告。”
“可沒多久,將軍就發現了意昂的天賦。那段時間,將軍成天將意昂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可妾身怕啊,怕這剩下的另一個孩子,也被害了。”
“可千防萬防,終究還是疏漏了。”
柳姨娘轉過身來,眼神空洞,“那日夕陽如血,四姑娘站在妾身麵前,說意昂能活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殺了您。那時妾身才知道,這一切,竟都是四姑娘所為。”
“不知您是否還記得,妾身送您的香料?那紫色的草名叫花溪草,它香味優雅,味道清甜,妾身送您的糕點裏,也放了些。”柳姨娘指著方才蕭依雲摸過的那一株草,“正是這一株。不過它還有個名字,叫化血草。”
“化血草?”蕭依雲看著自己的手,這名字一聽,便不是好物。
“是,化血草。這草本沒有毒性,可一旦沾染到傷口,它就會令你血流不止而亡,毒性絲毫不亞於砒霜。所以妾身一直同您說,您是個福澤深厚的人!”
蕭依雲不禁瞪大了眼,往旁邊走了幾步,離那草遠遠的。原來,若不是運氣好,她的性命,早就沒了。當她在蕭依雅麵前趾高氣昂的時候,不知道蕭依雅是不是也在嗤笑她的自以為是?
想著柳姨娘緊張的神情,蕭依雲問道:“你不想我死?”
柳姨娘隻是笑笑,“給安兒下藥的時候,四姑娘才九歲,以意昂的性命相脅的時候,四姑娘十歲,送給妾身這花溪草的時候,四姑娘十一歲。四姑娘的為人,妾身已經看得清楚。哪怕您死了,意昂也不一定能活。”
“你這麽做,難道就是為了告訴我,蕭依雅是個怎麽樣的人?”
“不,妾身相信,安兒所受的苦,意昂所承的罪,還有妾身的恨,都有她償還的一日!”柳姨娘折斷一片草葉放放在鼻尖嗅著,“大姑娘,妾身有預感,您一定會回去的。”
臨近午膳時分,一匹黑馬停呼嘯著在了將軍府外,蕭衍一甩下擺就向著瀾漪院走去,麵色冷峻。
“父親?”蕭依雲疑惑地看著蕭衍,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向來冷靜自持的父親居然風風火火地就來了。“長樂,快添副碗筷。”
“袁子卓就是那個玉珩。”蕭衍的語氣很是篤定。
“父親……知道了?”蕭依雲擺著碗筷的手頓了頓,搖著頭說,“父親,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蕭衍衝著蕭依雲歎氣,“你的叔父傳來消息,袁子卓要你入宮的聖旨已經在來臨水城的路上了!為父倒真是小看了他,居然利用為父,讓朝臣都同意了這件荒唐事。雲兒,為父是來問問你心思的,若是你不願意,那人就到不了臨水城!”
“父親,宮裏頭有四妹在,袁子卓此舉,不過是想看我們姐妹相殘罷了!”
蕭依雲有那麽一瞬生了要入宮的心,隻一瞬。蕭依雅那般害她性命,她怎麽咽的下這口惡氣。但是理智回籠,皇宮,能活下來一次,不代表能活下來第二次。不說蕭依雅的蟄伏手段,就說當年的逍遙王妃,盛京誰人不讚其識大體,越是這樣看似無害的人,就越是危險。
“不過父親,袁子卓既然敢這般光明正大地召女兒入宮,定是有了完全之策。”蕭依雲想,誰知道袁子卓此舉,是真的希望她入宮,還是給父親設了一個陷阱呢?“雲兒雖不願再入宮,但那傳旨之人,父親動不得。”
“雲兒可是有什麽想法,且說來聽聽。”蕭衍揚眉,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
“盛京皆知,太後逼著先帝的後妃剃了度,我們何不利用這一點。父親可在瀾漪院建個佛堂,對外宣稱女兒在家中帶發修行。”蕭依雲笑了笑,“既然紅塵已了,哪有再入宮的道理。”
父女兩有說有笑地吃了頓飯,先前聽說將軍臉色不好地進了瀾漪院的人,並沒能等到什麽讓她們開心的消息。
蕭衍是笑著離開的。
“無憂,去沏杯竹葉茶來。”蕭依雲坐在書案後,指尖轉著狼毫,思緒遊離。
父親……知道了?
這句話,蕭依雲是在遲疑,她從未告訴父親,她曾喜歡一個叫玉珩的人。知道這事的,隻有四個人,她、祖母、長樂與無憂。
蕭依雲不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麽事,讓祖母直到臨終,都不願見父親一眼,所以祖母不會說。長樂與無憂也不會,在父親提起玉珩的一瞬間,她們二人那驚詫的樣子,是出自本能,而非刻意。
既然如此,父親會知道,那就是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有他的人。
或許是為了保護自己?
蕭依雲試著說服自己,可是當自己提起四妹時,父親卻下意識地轉起了拇指上的扳指。她小的時候,總愛纏著祖母問父親的事,祖母被鬧的沒法子了,才堪堪說起這事……父親焦慮時的小動作,勸了好久也沒能改掉。
父親在焦慮什麽?當她說不願姐妹相殘的時候,那微翹的唇角,又代表了什麽?
蕭依雲不得不懷疑,眼前的父親,是否是自己印象中的父親。或者說,一直都是她把父親想的太美好,從而框住了自己?當懷疑產生,以前忽略的小事情就會盡數浮現。
她想起早上柳姨娘的話,“大姑娘,難道你不曾懷疑過,你最信任的人嗎?”
她懷疑過。
在狼丘山的時候,蕭依雲就有想過,自己被擄走時的那一聲慘叫,門外的護衛定能聽到。她刻意與餘珣糾纏,便是為了讓他們趕得及追上自己。
那護衛的容貌,蕭依雲記得很清楚,鼻梁兩側各長了一顆黑痣,高低一致的很。那人如今正守在瀾漪院外,以父親的說法,他們那般敏銳,當時又怎會沒發現屋中多了個餘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