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鑄妖禁術
“洛姑娘,你誤會了。”星月翻身而下攔住了洛欣悠,張口第一句話就激怒了她。
她雙眸洞射出敵對的冷光,說話的語調也酸溜溜的:“誤會了嗎?誤會什麽了?誤會了我同劭子衿的關係?還是誤會了你的來意?沒錯,我隻是他生命中一味可有可無的苦藥,姑娘你才是他攸關性命的解藥。”
星月歎息一聲,上前一步,幽怨道:“你能想象他因為你誤會離開而自責成什麽樣子嗎?認識他這麽久,我還是頭一次看見他眼中藏著如此刻骨的柔情,你可知遇上這麽一人,是三生才能修來的福分?”
洛欣悠皺起眉頭,冷冷問道:“這話什麽意思?”
“你到底知不知道,當日在靈芳殿,他是如何說服我出手救你的?”星月忽然岔開話題問道。
“笑話,他說服你救我?明明是他以二十一支失譜絕曲作交換,說服靈芳殿主人,也就是你的姑姑救了我。”洛欣悠信誓旦旦地說完,卻忽然一頓,反應過來,猛地看向星月,脫口而出:“你救得我?該死,劭子衿又騙我,原來根本不是什麽姑姑救得我,是你出手救了我,為什麽?”
“姑姑她是連仙帝都忌憚三分的人物,又豈會隨隨便便插手人界之事救一個凡間女子?何況那段時間她老人家一直在雲台山請雨,就算有心救你,也沒那功夫。失譜絕曲?想來,劭子衿也就隻能拿這善意的謊言騙騙你這類心思單純的姑娘。”星月不急不緩地瞟了一眼洛欣悠,繼續說道:“我與他也算是舊識,他跑來找我求助,於情於理我都不忍拒絕,可給一個人界女子還魂,犯了天界的大忌,若是被仙帝知曉,隻怕我會從天地間煙消雲散,而能讓我心甘情願冒如此風險的籌碼,世間怕是隻有劭子衿知道是什麽。”
“那個籌碼……是什麽?”
星月陷入了沉思,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傷,連帶著聲音都悲涼起來:“一種禁術。”
洛欣悠卻更糊塗了。“一種禁術?為什麽會是一種禁術?你要用這種禁術做什麽?”
“當日,他抱你上靈芳殿求我救你,我告訴他,我要他在我需要的時候,幫我完成一種禁術。如果他答應,我就出手救你。”
“我是問你,到底是什麽禁術?難道你被他壓在身下就是所謂的禁術?”洛欣悠再次強調。
“一千年前,我還隻是初上靈芳殿的一介小仙,仙身未成,凡心卻動。我在下凡遊曆時遇見了一個塵世少見的俊美男子,他對我一見傾心,我對他一見鍾情。就在我們互許終生的幸福時刻,姑姑卻察覺了他的存在,她罰我在靈芳殿上禁足百年,直到他死去,否則她會立即到人界殺了他。我知姑姑是為我好,不忍我墮入心魔,毀了百年修為。她以為等熬到他死了,我就能斬斷情絲了卻此心,可人一旦愛上了,又豈能說斷就斷?”
“於是,你又偷偷到人界去看他?”
“不,是他跑來靈芳殿看我。”
“怎麽可能?靈芳殿是哪裏,以他一介凡人之軀,怎能直上九天去看你?”
“看到他時,我也像你一樣震驚。後來我才知道,他以六十年陽壽做交換,從魔界那裏得到一種上古秘術,又以三年時間習得此秘術,與一隻修為近三百年的小妖合體,短暫地獲得了三百年的修為,趁姑姑離開靈芳殿時,偷偷潛入,找到了我……”星月那雙充滿絕望的眼睛裏,溢滿了隱忍的喜悅與靈動,可見,那時那地,心上人為了見她一麵而冒死前來,曾帶給她多大的震撼與幸福。
“然後呢?”洛欣悠不禁有些同情起星月來,卻更為星月與那個男子的摯烈真情所感動。
“然後?姑姑是何等人物,收到了殿內心腹的密報之後,火速趕回靈芳殿,一掌就把他體內的小妖給拍個半死不活,又何況他隻是一介凡人之身呢?”星月的眼睛再次黯淡下來,聲音也毫無生機:“姑姑念我一直乖巧聽話,又加之我靈根不俗,是個千年難遇的修仙奇才,所以他一死,她便原諒了我,還難得地同意我下凡……為他下葬。”
“所以,你親手埋葬了最愛之人的骸骨?這裏……一定很痛吧?”洛欣悠拍著自己的心口,淡淡發問。
星月目光遊離地看著洛欣悠,緩緩點了點頭,似乎她的心也跟著那個埋葬在千年之前的人死去。活著,簡直比死去殘忍千倍,更痛苦萬倍。
“沒錯,我親手為他掘出墳墓,把他抱進墓穴,為他蓋上沙土,就在我快看不見他時……”
“怎樣?”
“我不甘啊,我恨啊,是我用自己對他的愛殺死了他,他因為愛我而命喪黃泉,他不過隻是想再見我一麵啊,我卻讓這一麵成了永別!我不甘心,所以,我在最後關頭剪下了他的一撮頭發。”
“以作相思之用?”
“人都死了,還相思什麽?我曾經看過一本鑄妖禁術,若將死人的頭發注入女子的宮體,以女子的陰柔之血灌養,頭發便能慢慢形成胎體。到時,隻需一滴男子的純陽之血,胎體便能注入靈魂,再以男子的純陽之氣孵化,胎體便能如新生兒一般娩出。”
洛欣悠聽到星月以如此無關痛癢的語氣說出這樣一段奇詭怪誕的話來,胸中頓覺一陣幹惡,差點把胃液給倒吐而出,卻又礙於這故事中那段至真的愛情而生生忍住,“也就是說,昨夜……劭子衿是在幫你完成禁術?”
“沒錯,你闖進去時,他已經滴完了純陽之血,正在以純陽之氣助我孵化胎體,是以我們二人均渾身冒汗,臉紅耳赤,其實根本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可因為這禁術最忌諱中途而斷,輕的胎死腹中,重的我和劭子衿都會搭上性命,這就是為什麽他沒有立即追你而去的原因,而此時此刻,他因陽氣虧空,還在潭底密洞中休養。聽完這個故事,你……還非走不可嗎?”
洛欣悠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不僅因為她誤會了劭子衿,還為劭子衿如此仗義出手而感動,更為星月和心上人之間跨越時間與生死的愛戀所震撼,盡管,她實在不敢苟同星月以此種有違常倫的禁術挽留摯愛,想想,就算那個胎兒將來長大成人,也不可能真的是她和心上人的骨肉啊。
“他……我是說……那個……孩子”,洛欣悠腦中蹦出許多詞,什麽頭發胎、頭發怪之類的,好像都很不禮貌,最終咬咬牙,吐出了“孩子”這個稱呼,“那個孩子……還好嗎?”
“已經順利娩出,被我偷偷送去了他生前所在的村落,有朝一日,他會代替他的父親,長大成人,愛上一個女子,過上幸福的生活,而這,曾經也是他的心願。”星月憧憬著十八年後的場景,那是她永遠不可能親曆的畫麵,是她的心魔,也是她為那份愛情畫上的句點。
“耽擱的時間太久,我要回靈芳殿了,從此,情絲斷,一身輕。你呢,要不要回去,你自己決定。”星月淡淡地說著,緩緩地轉身,緩緩地離去,卻又忽然回眸,淡淡地笑著說道:“若我是你,我絕對不會把他丟下。”
洛欣悠忽覺鼻子一酸,眼淚竟又要不爭氣地滴落下來,趕緊擠出一抹牽強但真摯的微笑
,揮揮手,衝著漸行漸遠的星月遙聲呼喊道:“謝謝你,星月姑娘……”
目送星月離開後,洛欣悠似飛箭一般朝著那處山穀掠去。
夜幕深沉,晚風徐涼。
不一會兒,她人已回到了穀中的清潭邊,感受著心髒的砰砰跳動聲和陣陣瀑布聲交相輝映。
她從未覺得夜晚如此美好過,情不自禁地綻開了一抹令天地都為之失色的傾城笑靨。
深吸一口氣,躍入潭中,禦起水結界,一路雀躍地下潛,與上一次進入這潭中的心情相差萬裏。
她沿著曲折深邃的泥洞一路下潛,很快便重新回到了那間水底住宅前,推開緊閉的門走了進去。
燈,仍明。床榻之上的呼吸聲卻已然平緩,洛欣悠認得這微酣的喘息之聲,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輕輕靠在了床欄邊。
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劭子衿那張再熟悉不過的俊臉映入眼簾,洛欣悠忍不住伸出了手,慢慢覆在那雙微卷的睫毛上,感受著掌心處傳來的他的溫度。
她的目光落在劭子衿的肩膀上,這個部位的衣料上浸滿了血,如漾開在水中的紅色蓮花,清冷妖冶。
洛欣悠從腰際的仙囊中取出上次用剩的活血藥粉、紗布,還有一小瓶陳年老酒,給劭子衿的肩膀做了處理。隨後,她便倚在床欄邊小憩,等待劭子衿轉醒。
直到子時,劭子衿還沒有醒過來,洛欣悠則等著等著合上了眼皮,很快進入了睡夢中。
又過了許久,屋裏的燈忽然滅了。半睡半醒間,有那麽一刹那,洛欣悠恍惚地以為自己還在做暗影,蜷縮在黑暗中的身子有些瑟瑟發抖。突然,身側壓下來一個溫暖的臂彎,耳畔響起一聲柔柔的呼喚:“洛欣悠,別怕,我在這裏呢。”
她如夢初醒,心頭一暖。暗道,沒錯,我早已不是在血雨腥風中為他人賣命的暗影了,我現在是龍抬帆主的洛藥包,天下獨此一份,千金不換。
“你還說,你又騙我了是不是?還二十一支失譜絕曲?你以為我是孩童呀,居然編這種瞎話唬弄我,真是豈有此理!”洛欣悠推開他的懷抱,伸手戳著他的胸膛高聲質問。
“你不是嗎?在我看來,連孩童都比你這個小笨蛋聰明,若不是因為這場誤會,星月怎會將實情相告,若她不和盤托出,隻怕以你的小腦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窺破我這小小謊言的。”劭子衿越說越得意,卻不料被洛欣悠一把推倒在床。
“管我怎麽知道的,反正藥、包、我、很、生、氣!”她掐著柳腰頤指氣使,他看著她花枝亂顫的嬌容不禁忘情起來,俯身就要索吻,可洛欣悠卻輕咳一聲別過了臉。
“今晚夜色不錯。”她慌亂地胡謅。
“喔?哪裏不錯了,我怎麽沒看到?”他挑眉戲問,眼神中燃燒起熊熊的挑逗與渴望。
為了掩飾內心的慌張,洛欣悠趕緊用手攥緊了兩側的衣擺,故意提高聲音道:“我說好就好,你看不到是你沒有一顆發現美的心!”她說完趕緊跳下了床,抓起放在一旁的酒瓶、藥瓶和紗布統統丟回了仙囊裏,朗聲催促道:“趕緊睡吧,好好休息,爭取明天能動身啟程。早一日抵達滄寂海,便能早一刻脫離這些無盡無休的江湖紛擾,我累了。”
“好啊,你過來,我肩膀疼睡不著,你躺在我身邊,用胳膊為我墊一下肩膀我才睡得著。”他無賴地道。
洛欣悠翻翻白眼,心道,那你剛才怎麽不疼?還睡得跟頭豬似的,連我給你上藥都不帶哼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