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濃香槐院,冷淡住客

洛欣悠被劭子衿抱著行了許久,這期間,她偶爾睜開眼來,卻也隻能模糊地看到劭子衿臉部的輪廓。

輕輕嗅著他的淡淡體香,洛欣悠覺得心安極了,即便就這麽死去,她也一點都不會害怕。

“劭子衿……我有仙脈……護體……所以我……死不了……不是嗎?”洛欣悠憋著一股勁輕聲低慰,劭子衿聞聲低下頭來,一道熾烈的目光順著他模糊的臉龐傾灑下來,暖暖的,很舒服。

“錯了,應當是有我在,所以你死不了,因為我不會讓你死,我要你活著,活蹦亂跳的活著,知道了嗎?”他的聲音像有催眠的魔力,聽得洛欣悠淺淺勾唇一笑,然後又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這一次,她昏睡的時間格外長,待到她聽聞身邊響起悉率的腳步聲時,才終於重新打開了沉重的眼眸。她忙探起腦袋,支撐起身子往前打量,發現她正躺在一個內飾奢華的寢房中休息,一朵金蓮樣式的香爐擺在枕邊,乳白色的暖煙自金色的蓮瓣中嫋嫋升起,散發出陣陣清幽之香,令人不禁神思一振。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洛欣悠從漸漸清晰的鞋麵觸地聲中分辨出了其中一個人正是劭子衿。“劭子衿……”她紅唇微張,想要大聲呼叫,卻驚覺自己居然發不出任何聲音,就像一把斷了絲弦的木琴,彈奏不出任何樂曲。

怎麽會這樣?難道是……那杯毒酒?她頹喪地揣測著,喉嚨處傳來絲絲麻麻的灼燒感,就像是喝了一碗濃烈的麻椒水一樣,很不舒服。

這時,門外的腳步聲終於停止。

“多謝星月姑娘指教,劭某茅塞頓開,還望姑娘替邵某捎句話……”劭子衿的聲音飄進洛欣悠的耳內,但最後那句話,她卻一個字也沒聽到。

該死的劭子衿,難不成算準了我會偷聽嗎?洛欣悠正暗自抱怨時,隻聽一個宛若天籟的女子之聲婉轉入耳:“劭公子請放心,星月定當一字不落地說與姑姑聽。”

星月姑娘?她是誰?還有姑姑,是誰的姑姑?洛欣悠不禁暗暗揣度。

“再次感謝星月姑娘。”

“舉手之勞,無需言謝,劭公子快些進屋照顧那位姑娘吧,我這就回了。”

“星月姑娘慢走。”

劭子衿客氣地說完這句話後,才輕輕地推開了房門,洛欣悠則趕緊重新躺好,閉上雙眼,心裏卻忽然心虛起來:奇怪,我幹嘛要裝睡?我又沒做什麽不能麵對他的事!

“醒了?”劭子衿卻並不意外地戳穿了洛欣悠,淡淡道:“我把這碗藥放在桌上了,你起來喝完,再出來曬曬太陽,對排出體內的瘀毒有一定益處。”

不知為何,洛欣悠覺得有些奇怪,聽聲音明明是劭子衿的聲音,可哪裏又似乎不太一樣。

她暗歎一聲,然後慢慢起身,卻剛好看到劭子衿出門的背影,一陣失落感狠狠發酵。

她把目光轉移到鋪著淡紫色菱雲錦的桌麵上,瞧見上麵果真放置了一個金燦燦的蓮形器皿,正冒著絲絲霧氣。她猜測,這大概就是劭子衿話中所指的那碗藥吧。

她扶著床欄慢慢起身,披上搭在床尾的雪白紗罩,邁著酸軟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向桌前坐下,用雙手捧起了那個藥碗,湊上鼻前深吸了一口氣,一陣混合了多種稀世藥材的藥香

味瞬間溢滿口鼻。

她把碗湊至唇邊,白齒輕輕含住碗沿,苦澀的藥水便順著唇齒滑入口腔,一路輾轉融進了髒器內,隨後全身湧起一股舒爽之感,頓時令她喉嚨處的酸麻感消散了大半。

洛欣悠滿意地放下金色的蓮花碗,慢慢踱向門前,吱呀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迎麵而來的是一個不太寬敞的院落,院中靜立著一棵單人粗的槐樹,暖風吹過,槐樹搖曳著健壯的枝身抖落一地碎白的槐花,整個院中彌散著淺淺的槐香。劭子衿正單手執書立於槐下,另一隻手在斑駁的光影中晃了一晃,口中念念有詞,似是在一邊讀書,一邊專注地吟誦。

他聽到門響,馬上轉身看過來,逆光對上洛欣悠嬌美的倩影,他正欲勾唇輕笑,卻突然僵住,換上了一雙清淡如水的眼神,冰寒而語:“喝了?”

洛欣悠失落地點點頭,剛想張嘴回答,卻突然記起自己現在是個啞巴,於是隻好用手指了指張大的嘴巴。

“不用擔心,這啞症隻是表征,等你體內的瘀毒化盡,自然又能發聲。”劭子衿的語氣更加冷淡,他的眉眼間也傳遞出一股冷漠的神態,令洛欣悠不禁心口一痛,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接招。

原以為劭子衿會走過來跟她說說話,卻不曾想他居然重新低頭看起了書,就好像站在他身後的洛欣悠是一團空氣,似有可無,著實令她憤懣不已,轉身回了房內。

想不到堂堂龍抬帆主是個以貌取人之人,我不過隻是暫時失聲,他居然就變了臉色,冷淡得就如一塊千年冰魄,以為我是天上的太陽嗎?我才不要去貼那張冷臉!洛欣悠一邊抱怨,一邊憤然地躺回了床上,瞪著床頂的欄杆發起了呆。

一門之隔,槐樹下努力看書的劭子衿,卻因洛欣悠的離去,再也無法將注意力定格在書本上。

此刻,他的思緒無比煩亂,就好像心髒被人用麻線一針一線給縫起來了似的,有氣通不了,有苦說不出。

算了,再忍忍,等到把她的毒解幹淨,離開這該死的地方,再把實情一五一十告訴她吧!劭子衿暗暗下了決定,這才長長舒出一口氣,緊皺的眉頭也才舒展開來。

就在這時,一個麵容清秀的紅發少女提著一個三層雕花木盒邁入院中,腳下如踏雲一般攜進來陣陣霧氣,眉心的一點梅花印栩栩如生地躍入眼簾。

劭子衿忙迎上前去,接過了少女遞過來的木盒,淺笑道:“多謝姑娘。”

紅發少女冷若冰霜地睨了一眼劭子衿,麵無表情地回應道:“公子不必客氣,星月姐姐今日隨姑姑去雲台山請雨了,這才安排冷梅前來送膳,公子快些用膳吧,稍後還得勞煩公子將食盒和那金蓮藥盞一並放回蓮花台,冷梅會在傍晚時取回,待到明日一早再來送藥,明日正午再來送膳。如此,冷梅告辭。”

這個叫冷梅的女子再度緩緩施禮後,邁著輕盈如雲的碎步走出了院子。還真是人如其名。劭子衿笑著搖搖頭,提著食盒走進了房內。

“洛欣悠,吃飯了。”劭子衿依舊一副跟洛欣悠不熟的模樣淡淡說道。

洛欣悠一聽到有吃的,頓時將對劭子衿的怨氣拋到了九霄雲外,身體也似乎充滿了力量。她一骨碌爬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桌前坐好,抓起一個白麵饅

頭就啃了起來,卻被燙得差點將饅頭甩到劭子衿臉上。

她不好意思地掃了一眼劭子衿,見他還是那副冷冰冰的嘴臉,瞬間又氣不打一處來,一邊啃著饅頭,一邊摸起筷子夾了片白藕放入了嘴中。

用餐完畢後,洛欣悠兩手一甩重新坐回床邊,盤腿打起坐來。

劭子衿也不看她,隻顧低頭收碗筷,待到把金蓮藥盞也收進食盒後,他提起食盒大步走了出去。

洛欣悠半睜開一隻眼,恰巧看到劭子衿出門,心底那個氣喲,可她又說不了話,隻好再閉起眼睛,攥起雙拳猛搖起來,以此發泄心中的不滿。

等心裏的氣理順過來,她也顧不得是不是正在打坐,立即下床走向門外。

院中,又覆上一地雪白的槐花,而槐樹下,卻不見了聞香閱讀的劭子衿。

奇怪,他去哪兒了?洛欣悠頹喪地垂下了腦袋,然後踩著碎步走到了槐樹下,摸著凹凸不平的樹皮,抬頭望著玲瓏可愛的槐花,她的心情忽然又喜悅了起來,心道:不管怎樣,這一次,我的命又被你救了……

這一日,直到傍晚時分,天邊最後一片晚霞從天際消散,劭子衿才邁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院子。

此時,洛欣悠已倚靠在槐樹下小睡了許久。劭子衿聽著她沉穩的酣睡聲不忍打斷,隻好打橫抱起了她,將她送回床上放好。

洛欣悠原本正在睡夢中和劭子衿拌嘴,卻突然被一股濃烈的花香給嗆醒,睜開眼睛正巧對上劭子衿的目光。

劭子衿趕緊移開眼眸,起身背對洛欣悠,“早些休息,這裏沒有用晚膳的習慣,你若餓了,可以喝一杯壺裏的藕水,能暫時解餓。”

公事公辦地說完這句話後,劭子衿連頭都不回,就邁著大步走了出去。不一會兒,隔壁的門便吱呀響起,洛欣悠猜測他應當就在隔壁休息。

她的心底又叫囂起一股深深的失落,她實在不明白,為何劭子衿變得如此寡淡,就好像他們之間根本不曾發生那些同生共死的經曆,而最令洛欣悠難過的,則是劭子衿在消失了一個下午後,帶著一身從未聞過的曠古奇香回來。這麽濃烈絕豔的香味,隻有女人才會用吧?洛欣悠酸溜溜地猜測著。

翌日清晨,沉睡中的洛欣悠被一陣輕快的笛聲喚醒,她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勾起唇角笑了。她聽得出來,屋外是劭子衿在奏笛,她試著張口喊叫,不禁喜上眉梢,雖說她的嗓子仍說不出話來,但已能發出短暫且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就好像是一隻將死的野獸所發出的低鳴,這無異於是個極大的進步。

她披上紗罩,邁著愈發輕盈的步子推門走了出去,院中的槐香更盛,似是下了一夜的細雨,院內的石磚上積滿了不大不小的雨窪,一隻手掌大的青蛙正鼓著腮幫子“呱呱”叫著,就像在給劭子衿伴奏,聽起來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正專注奏笛的劭子衿並未發現洛欣悠出來,待到他吹完一曲,轉身看向那隻為他和聲的青蛙時,才看到披著一襲純白色罩紗的洛欣悠,如白蓮般靜靜地綻放在屋簷下。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卻又像突然犯了忌諱一樣抬手捂住了嘴角,等他放下手來,他的臉上重又換上了冷淡的表情,語氣也滿腹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陌生感:“今日可好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