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禦醫王顯
女官尚未反應過來,一個翻身便是從地上跳了起來,叉腰吼道,“什麽地方?這裏是烏衣巷!烏衣巷!”
巷字還在嗓子眼,女官便說不出話來了,她是烏衣巷的一個小管事,崔雲來的那日,她隔得老遠瞅見過一次。此刻看崔雲的臉色,便知不好。惹了這手段毒辣的女郎,恐怕性命已經丟了一半。
當下,她一狠心,咬牙間便一個巴掌朝著崔雲的臉甩了下去,隨著啪的一聲,還有她急促的命令,“哪裏來的不知輕重的女奴,你們還愣著幹什麽!給我打!”
她所思所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裝作不認識崔雲,順道拉別人下水,小廚房內卻沒人聽她的話,隻猶疑的互相看著。
女官的臉色頓時難看了,“都造反了是不?告訴你們,誰不上,從今天起就不準吃飯!”
崔雲沒料到她敢還手,一旁的慕容夭卻是身子一動,她沒想過崔雲會因為自己挨了打。
對於打人這事,崔雲從不親自上手,可若發起狠來也頗有些不要命的氣勢。她聽著那女官教唆那些宮人,冷笑一聲,不發一言的就又是一腳。
瞬間,場麵開始變得混亂。
女官一邊揪扯著崔雲的衣裳,一邊吼著,“還愣著!上!上!給我打這兩個賤蹄子!”
女官話音落,便被崔雲又從臉上打了一巴掌,那些宮人站不住了,吃不上飯和打人兩個裏麵,她們選擇了後者。
數十個人立刻將崔雲和慕容夭圍了住,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有人開始揪扯崔雲的頭發,拳頭巴掌輪番上。
崔雲剛開始還是疼的,可是那麽多下過來,竟覺得麻木了,隻死死的掐著麵前女官胳膊上的肉不撒手。
餘光中,有人去打慕容夭。
崔雲一下子急了,嘈雜中怒喝,“我是崔府嫡女,你們敢動手!”
這一下,眾人都聽清了,一下子停了手,麵麵相覷。女官的臉色一下子慘白,慌亂中吼道,“你們聽她胡說,若是嫡女怎能在我們這烏衣巷,這裏隻有女奴,沒有嫡女!她們敢以下犯上,給我打!打死她們!”
眾人本就打紅了眼,此番一聽女官的話,立刻拳腳都上了。平日裏隻有她們挨打挨罵的份,此刻竟是逮著機會打人,便要將自己身上的怨氣全部散發出來。
慕容夭本就貌美,這裏的女奴平日裏便看她不順眼,此時逮著機會便將全身吃奶的勁都使喚了出來。
嘴裏尤其罵的難聽,“長成那副騷媚樣子,給誰看呢!”“不要臉的小蹄子,平日裏就看你不爽了,掐一下都能留疤!”“勾搭自己的兒子不要臉的貨,這裏可不是你這小蹄子發賤的地方!”
崔雲眼見慕容夭被她們打的嘴角流了血,氣急攻心,也顧不得女官在揪她的頭發了,隻使勁的喊道,“你們敢傷慕容夭,我誅你們九族!”
那些宮人們一邊打一邊咒罵,壓根沒有聽到崔雲的叫喊。手下腳下絲毫不留情。
慕容夭本是不動的,隻那麽麵無表情的挨著。聽到崔雲的話,眼神便瞥了過來。她不懂,真的不懂,崔雲為何要如此護著她?
嘴裏是血腥味,眼睛也有些模糊了。慕容夭不想動,很久以前,她就覺得自己死了,活著的這個隻是慕容夭的行屍走肉。這具身體依舊會動,會吃會喝,會笑會哭,可再也不會動感情。
可此刻,她覺得自己的心動了一動。
因為,崔雲哭了。
崔雲掙脫開女官的鉗製,撥開圍著慕容夭的宮人。頭發散亂,衣衫破碎,被打的那麽慘,她沒哭,可是與慕容夭對視的那一瞬,她竟哭了。
崔雲落淚了,隻因為慕容夭。
她看著慕容夭,沒有去抱,沒有去扶,隻是哭。
那些宮人們一下子呆住了,本是氣氛激烈的打架場麵。這個小女奴竟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哭了起來。一時間,她們下不去手了。
整個小廚房裏,靜靜的,隻除了崔雲的哭聲。
慕容夭一時間竟也不知所措了,她從未有過太親近的朋友,除了拓跋屺。這種感覺很陌生。
崔雲就這麽望著慕容夭,卻不知有誰在角落中驚呼了一句,“她身上的是芷蘭衣……”
一時間,氣氛變的可怖起來。
縱是這些人再無知,再沒有見過崔雲,但崔家的芷蘭印卻是人盡皆知的。
沒有人敢私自穿芷蘭服,除非那個人真的是崔府的人。
而眼前這個小女奴,分明剛剛說過自己是崔府嫡女。一時間,打心底裏,所有人開始懼怕,直至最後竟有人發起抖來。
她們打了崔府的嫡女。
意味著,她們離死期不遠了。
有人慌亂之下,朝著崔雲的方向跪了下去。再接著,那些宮人們一個接著一個全部跪了下去。
死一般的氣氛。
唯有下令的女官,她的目光雖也是慌亂的,卻是狠毒的。眼神迅速的在小廚房中一瞟,她隨手便拿起了一把擀麵杖,那是玉石做的,堅硬無比。
崔雲背對著她,看不到。慕容夭卻看到了,電光火石之間,毫無預兆的,慕容夭一把拽過了崔雲,一個翻身,那擀麵杖便重重的打在了慕容夭的頭上。
有血順著她的頸側流了下來,昏迷不醒前,她望著崔雲,不帶感情的彎唇,“你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你。”
這是她所能想出來的,最簡單的方法。
崔雲的眼淚止住了,不過是一瞬,她的眼神越過慕容夭,狠狠的射向女官臉上,“殺了她,我既往不咎!”
烏衣巷第一女官女酒趕過來時,小廚房裏隻有滿地的血,以及一具屍體。烏衣巷中,人命最是卑賤。
死去的女官,麵容青白,身上數十個傷口。她的胸口,插著一把刀。這明顯是眾人合力,不是一個人所為。
小廚房當值的宮人們,齊齊的跪在外麵。
她聽人來報的時候,便知這事牽扯到了慕容夭和崔雲,此刻又見將小廚房的眾人都牽扯了進來,眉頭便是一皺,“尋人將她運出宮外,埋了!”
一言出,跟在她後麵的侍衛立刻的應聲。
小廚房裏的人見到女酒不懲罰她們,瞬時鬆了一口氣。其中一個大著膽子道,“慕容夭受傷了……崔家女郎將她帶走了。”
女酒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一轉身拂袖走了。
崔雲是命宮人將慕容夭背回來的。讓人去請禦醫,禦醫卻不肯來烏衣巷。
女酒來的時候,崔雲正冷著臉極力的壓抑著自己,準備親自去找大夫。她身上的血衣甚至還未來得及換下。
女酒命人在屋子外守著,自己進屋三兩步的走到崔雲的身邊,“女郎,你可別忘了,自己還是戴罪之身,身上還背著兩條人命!如今怎的又犯糊塗了!”
她說的頗為痛心疾首,不是真心為崔雲著想,隻是不想自己在位期間,烏衣巷再發生大事。
崔雲轉身望著慕容夭泛白的臉,“一刻鍾,給我叫來禦醫。不然我掀了你的烏衣巷!”
她是認真的。雖是戴罪之身,卻依舊有這個能力。
女酒不敢再耽誤,轉身便走了出去。
慕容夭的呼吸有些微弱,崔雲跪坐在榻前,伸手去觸碰她的額頭,冰涼一片。
她後頸處的血跡已經幹涸,崔雲甚至不敢去看看那傷口到底在哪裏。
有同住一屋的女奴想回屋,卻不敢進。屋中蔓延著血腥味,像是死亡的氣息。
慕容夭側趴著床榻之上,青絲散亂。崔雲直接坐在了地上,她覺得自己對於慕容夭的感覺,有些奇怪。是什麽呢?就這麽盯著那張臉許久,崔雲忽而便想起了一個詞,憐惜。
崔雲……憐惜慕容夭。
女酒親自去請,禦醫姍姍來遲。
崔雲已經沒了初時的急躁,她挪開地方,隻說了一句話,“若你治不好,我會讓你後悔出生在這個世上。”
那禦醫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麵貌清秀有餘,身材卻頗為瘦弱。他起先沒當回事,隻想著不過是個烏衣巷的女奴。可是崔雲氣勢實在逼人,他身子一凜,抱拳,“王顯一定盡力。”
一旁的女酒看了一眼崔雲,遲疑的開口道,“女郎,不如先讓王禦醫看看你?”
崔雲此刻的情況除了沒昏迷過去,實在比慕容夭好不到哪裏。衣衫被撕破,眼角嘴角都腫的厲害,手腕胳膊處皆是指甲劃破的痕跡。
女酒說完這話,被崔雲眼神一掃,立馬覺得冷汗涔涔。
那邊的禦醫已經開始為慕容夭處理傷口。崔雲沒看,走了出去。她知道,他不敢不盡力。
王顯給慕容夭處理好傷口,走出來的時候,崔雲已經換好了衣裳,淺藍色的芷蘭衣,俏生生的立在院中。
他腰間挎著藥箱,出屋,“女郎,裏麵的人已無大礙。”
聽著聲響,崔雲回頭。
王顯正好望過去,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剛剛第一麵所見的女子,分明就是個會撒潑打架,衣衫襤褸,麵容血汙的女人。此刻,她重新出現在他麵前,貴氣逼人,溫雅婉約。
崔雲上前,王顯竟一時有些慌亂,低下了頭。
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態,崔雲冷淡答謝,“至少你可以不用後悔出生了。”
她從他身邊經過,要進屋看慕容夭,王顯卻忽而開口,“女郎,我幫你看傷。”
崔雲沒有拒絕。
剛剛沒有覺得疼,緩了這麽長時間才開始有感覺。這次實在被打的太慘。
王顯先給她處理手上的傷,崔雲沒動。緊接著,王顯望向了她的唇,唇角處明顯的破裂,猶疑間,察覺到崔雲的不悅,他收斂了眼神,清洗嘴角的傷口,然後上藥。
她的皮膚很白皙,唇很柔軟,王顯的手在她的唇上滑動,竟覺得自己下腹一燥,一時心猿意馬。
慌亂之中,王顯避過崔雲的眼神,“剩下的傷藥,請女郎自行塗抹在身上受傷之處。至於床上那位,王顯會定時來換藥的。”
崔雲瞅了一眼那盒傷藥,應了一聲。
王顯和女酒剛一退下,崔雲便走到了床榻前,慕容夭頭上裹了一層白布,麵色依舊發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