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貶為女奴

這是雙方都能勉強接受的最好處理,王七郎保住了慕容夭的性命,皇後降了大慕容夫人的位份。況且,對於盧瓊來說,隻要慕容夭沒了夫人的身份,她今後想再對付她,便是易如反掌。

當著眾人的麵,盧瓊問王七郎,“依珵美侯看,本宮該將慕容夭暫放在哪裏?”

王七郎的眼神未變,唇啟,“冷宮不妥,昭陽殿亦不妥,大慕容夫人可暫進烏衣巷。”

幾乎是他話音一落,大殿之中便響起一片抽氣聲,宮中侍女分為五等,第五等侍女中又分為青衣,女酒,女食,以及奚官女奴,住在烏衣巷的便是最低等的,那裏的生活不見天日。

盧瓊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望向依舊跪著的慕容夭,“傳令下去,即刻起削去慕容夭夫人封號,貶為烏衣巷奚官女奴!”

大殿門開,宮人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傳……慕容夭貶為奚官女奴!”

頃刻間,高高雲端之上的大慕容夫人成為人人可踐踏的女奴,一落千丈。

崔雲的眼神先是落在慕容夭身上,再接著卻是落到了王七郎的身上,他太過於狠絕,本來不至於如此。

三位夫人一起退下,皇後的眼神掠過崔雲,笑的意味深長。

盧瓊走,王七郎走到慕容夭的身前,親手將她扶起,然後很認真的係上她身上白錦披風的帶子,“大慕容夫人,保重。”

他又離得她那麽近,似有意似無意,他的手離開時掠過了她的發。

慕容夭看也未看他,站在原地未動。

有宮人尖著嗓子陰陽怪氣的開口,“慕容夭,走吧!”

她轉身的瞬間,崔雲看到她一臉的淡漠。

慕容夭隨著宮人離開,王七郎卻在大殿站了片刻,崔雲也沒走,她在等著他。

有侍女小聲的喚,“侯爺?”該到了關殿門的時候,侍女不得不提醒。

王七郎眼神微動,緩步走出,崔雲無聲跟在他的身後。身後的殿門吱呀聲中被合上,王七郎的腳步卻停了下來。

大殿前十步遠,地上有一件刺眼的白色。

崔雲走在他的身側,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過去。有一刹那,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寒意。崔雲的心一緊,他生氣了,很氣。

沒人敢出聲,王七郎動了,他直接從那件披風上踩了過去。那是他親手係在慕容夭身上的東西,轉眼間,她卻棄之如敝履。

珵美侯的威壓蔓延,跟在他身後的所有人皆都大氣不敢出。

崔雲隨著他上了馬車,一路之上他都閉著眼,崔雲想,他定是在極力壓抑著自己。平城的深夜,很靜。快到崔府的時候,崔雲忽而開口,“侯爺,阿雲給你講個故事吧。”

王七郎的眼睛睜開,借著微弱的光望她。

崔雲頓了一下,清清嗓子開口,“清河有一秀才,秀才年將七十,忽生一子。因有年紀而生,既名年紀。未幾又生一子,似可讀書,命名學問。次年,又生一子。笑曰,‘如此年老,還要生兒,真笑話也。’因命名笑話。三人年長無事,具命入山打柴,及歸,夫問曰,‘三子之柴孰多。’妻曰‘年紀有了一把,學問一點也無,笑話倒有一擔。’”

即便對他依舊心存芥蒂,卻仍舊不忍見他心情不悅。

她給他講了一個笑話。

馬車緩緩前進,馬蹄噠噠而行。她望著

他的眼神都是明亮的,亮的讓人不忍辜負她的好意。

於是,王七郎笑了。

崔雲聽著他笑了,不由得也笑出了聲,那笑聲清脆的太過於單純。

馬車停,車夫開口,“女郎,崔府到了。”

她起身要下車,跳下去前忽而想起什麽,轉身便是衝著車中的人開口,“多謝珵美侯。”

王七郎淡笑應她,“分內之事。”

崔家的馬車一直跟在珵美侯車後,此番梅香已經從車上跳了下來,喚道,“女郎。”

崔雲跳下馬車,進府。王七郎將眼神收回,放下車簾開口,“走吧。”

那一夜睡得太晚,反而睡不著,迷糊中崔雲便在想,自己上一世究竟是喜歡王七郎什麽呢?可是無論怎麽想,都得不到答案。直到最後,她安慰自己,王七郎那般的人物,放眼整個北魏,恐怕沒有人會不喜歡吧。當然,除了慕容夭。

九月初,朝堂之上終於傳出消息,太子拓跋燾命北平侯盧布率援兵趕赴戰場。拓跋燾終究沒有對拓跋屺趕盡殺絕,在最後時刻派出了精銳之師。

而此時,已距南齊偷襲北魏大軍過了半月之久。

崔雲對於戰場之事,無能無力。隻能抓緊時間修習功課,熟讀兵法。每每梅香蘭香見到她那番廢寢忘食的模樣,便會調笑,“難不成女郎要入仕當官?這般拚命。”

崔雲便也放下手中的書,笑著回應,“有何不可?若北魏設立女官,我崔雲第一個報名!”

當女官,總比窩在內宅相夫教子的強。

這些時日,皇後再沒有動作,崔雲琢磨著她大概是想讓慕容夭自生自滅。平城中,唯有麒麟印可以隨意入宮,崔雲想去看慕容夭卻又不能總去求王七郎,一時間便覺得犯了難。

依照慕容夭那性子,進了烏衣巷定是要吃大虧的,也不知她過的如何。

九月九,重陽節,梁氏辦菊花宴,名帖下至崔府一眾女眷手中,另請了一些平城有頭臉的人。母親親自操辦,崔雲自然不能缺席,不僅不能缺席,還得在一旁端起一副小主人的模樣,談笑間迎客往來。

正當著崔雲琢磨人都來齊的時候,府門之外忽而有小廝跑進來,小聲的稟告,“女郎,太子府來人了。”

這一下,崔雲開始不安了,太子府派人來幹嗎?

來的人是太子府極有頭臉的門客,一進院子便高聲道,“崔府女郎何在?”

一時間,席間數百人皆都安靜下來。崔雲極想躲開,在眾目睽睽之下卻也沒敢,隻好走上前去。

那門客先是笑嘻嘻的打量了一番崔雲,再接著卻是麵色一整,恭恭敬敬的舉起一個長禮盒,“奉太子之命,重陽家宴,賜崔雲玉笛一支。”

他的話音一落,崔雲便覺得周圍人看向她的目光都不一樣了。說的是家宴,卻偏要送她禮物。

眼前這笛子如燙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崔雲猶疑間,有一隻手已經接過門客手中的錦盒,梁氏輕笑,“阿雲呆了麽?怎麽還不謝過太子。”稍頓,她又加大音量道,“太子厚愛,梁氏代替阿雲謝了。”

崔雲瞄了一眼那門客,乖乖的退回到了母親身後。

她的及笄禮馬上就到,怕是拓跋燾也在打她的主意了。門客遞了禮物離去,梁氏轉身看了崔雲一眼,又去招呼其他的賓客。

宴席開始之前,有歌舞坊舞女獻舞。朦朧月光之下,舞女身姿曼妙,配著絲竹悅耳,煞是唯美動人。等到歌舞完畢,菊花宴正式開始。宴席過半,賓主盡歡,有人提議以菊花為題行酒令,先由梁氏開頭,掠過崔雲由族中另一女眷再接過。周而往複,幾十位女眷皆都玩的好不樂乎。

唯有崔雲瞄著桌子上的菊花酒,滿腹哀怨。

小時候曾因貪酒,整整醉了兩日,母親請來的大夫便說是因她體質特殊,碰不得酒。稍微沾一點便會昏睡,若貪吃的多了,便極有可能一睡不醒。

從那以後,包括母親在內,崔府上下無一人敢讓她碰一口。可偏偏,崔雲自己聞著酒香味便覺得嘴饞,這許多年來,她也隻能偷偷的讓崔越幫她帶一點,或是去外祖母那嚐個鮮。

此番,宴席上的女眷們大多吃的有些醉了,崔雲聞著空氣中飄著的菊花酒香味,便有些忍不住,不過是手剛一抬,梁氏的眼神便掃了過來,頓時,崔雲覺得沒了勁,眼瞅著天色不晚,起身便向著梁氏道,“母親,明日還有早課,阿雲先回屋了。”

梁氏還沒出聲,一旁倒有人接道,“宴席未完,阿雲這是要去哪?”

這聲音稍微有些發顫了。

崔雲順著聲音望過去,倒是有些詫異,說話的是崔秀的娘親。她此番望著崔雲的目光是有些躲閃的,沒等崔雲開口,她便又提高著聲音接著道,“聽聞前些時日,阿雲去了皇宮。更聽聞,皇後以及許多宮人,都親眼目睹了阿雲你與慕容夭,還有那新興王獨在一起的場麵。”

話一說到這裏,崔秀母親咽了咽口水,似緊張。

崔雲已然明白她要說什麽,臉色頓時一沉。一旁的梁氏,臉色便更加的不好看了。

席間的聲音漸漸的消了下去。

梁氏抬眼看她,“嫂嫂,你喝多了。”

聲音中帶著冷意,明眼人都知這是警告。但崔秀的母親似乎鐵了心要將話說完,隻望著崔雲又問道,“阿雲,宮人們都說那日場景頗有些不堪入目。殿中人衣衫不整,暖香撲鼻。既然你在場,不如你給我們講講,那日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崔雲轉過身直麵她,臉上一抹冷笑,“不知伯母從何處聽說?好叫阿雲也聽聽。”

殿中人衣衫不整?這分明是也將她崔雲帶了進去,話意如此模糊,不外乎是想讓別人都以為她崔雲也與那拓跋俊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未出嫁,卻不潔身自好,名譽一毀,萬般皆輸。

隻是這崔秀母親平日裏的性子極是軟弱可欺,就連當初在清河,崔雲將崔秀嫁給老男人的時候,她也沒敢多做反駁,今日忽然這般,定是受了旁人的指使。

這般想著,崔雲便向著她走近,隱含壓迫,“伯母不妨說說,你還聽說了什麽?”

這一靠近,崔秀母親的手都有些發抖了,卻還是倔強道,“其實,阿雲你也不小了,既然喜歡上了新興王,便該與家中長輩商量,小姑子雲英未嫁之身,總不好就那麽送上門讓人白白糟蹋了,臨了,還害了大慕容夫人。”

她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隻因崔雲已經在用看死人般的眼神看著她。那眼神太過可怕,早已準備好的台詞也再念不下去。

崔雲已經停在她麵前兩步遠,此刻,她對著崔秀的母親一笑,問她,“你說,我害了大慕容夫人?你還說,我被汙了身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