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君子如玉

撲哧一聲,許連初笑出了聲。

好一桌桃花盛宴,崔雲當真是煞費苦心。不顧拓跋屺難看的臉色,許連初手一伸便將整個食盒提了進來,“正好我晚間也沒吃什麽東西,不如一起共享。”

食盒蓋一揭,淡淡的桃花香便溢滿了整個房間。

許連初順手就將一塊桃花酥扔進了嘴裏,一邊抬眸望向拓跋屺,“味道倒是不錯,王爺不嚐一口?”

拓跋屺整張臉已經陰沉的不能再陰沉了,眉毛一挑便是一聲冷笑,“看來北安侯很是歡喜崔府小女郎,桃花宴?她膽子倒是不小!”

許連初默默的將桃花酥咽進肚子,神色嚴肅且認真,“王爺說笑,我不過是喜愛吃這桃花酥罷了,崔府小女郎那般狠辣的人物,我可吃消不起。”

他這般說著,一伸手便要將那食盒提走,“王爺不喜桃花,總不能浪費了。我就勉強代勞了!”

沒等他拿起,拓跋屺便是一挑眉似笑非笑的開了口,“慢著,看你如此無聊,本王心情好,勉強交給你一個差事,辦妥了便回來,辦不妥你就不用回來了。”

許連初去提食盒的手頓時抖了抖。

崔雲洗漱完畢,正待要寬衣就寢,門外梅香便是來報,“女郎,樂平王府來人,說是來送回禮。”

天色已經晚的不能再晚,崔雲看了一眼滴漏,對此很是狐疑。

她披著外衣去看,梅香便是又道,“王府的小廝等在門外,說一定要麵見你。”

許連初繞過崔府大院,前廳,花園,到達崔雲的房間前,她正麵色發黑的盯著那個食盒。

頓時,許連初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隻勉強的笑著,硬著頭皮道,“女郎,我家王爺說,來而不往非禮也,這份回禮,望女郎喜歡。”

食盒中,被捏碎的桃花酥,成了末的桃花餅,慘不忍睹的桃花糕,以及歪歪斜斜倒著的桃花酒。

崔雲氣極反笑,“你是樂平王身邊的人?你家王爺還說什麽了?”

她本就是著了中衣,外麵罩了一層,此刻看向許連初的時候,裏麵的中衣便露了出來,許連初迅速的低頭,“回稟女郎,王爺旁的沒說了。”

這架勢,太過於讓人心驚,便是王爺真的還讓他說些什麽話,他也不敢再說了。看這樣子,崔雲定是以為他就是樂平王府普通的小廝了,如此太好。

他正鬆了一口氣,就聽得崔雲語意不善的開口,“回去告訴你家王爺,這回禮,我看的很是歡喜!作為回報,再過幾日,我請他看一場大戲!”

許連初應了,低著頭便快速的離了崔府。

回到樂平王府的時候,拓跋屺書房的燈還亮著,顯然是在等他的回話,三步並作兩步的推門而進,“王爺,那崔家女郎當真可怕!”

拓跋屺瞟了他一眼,“征戰沙場,刀劍無眼,也沒聽你說個怕字,如今倒是被個小女郎唬住了。”

許連初姿勢很是不規整的坐在椅子上,“嘖嘖!那可不一樣,那女郎光是不說不動的坐在那,我都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的殺氣,對了,她說為了謝你,過兩日要請你看一場大戲!”

這一場大戲,來的很是猛烈。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掀起了皇宮內院間的明爭暗鬥。緣由是因為一根蘭花簪,崔雲來平城之後,沒有結交皇後,也沒有結交各位公主,獨獨對大慕容夫人另眼相看。

三番幾次送禮物給她不說,最後一次送碧玉蘭花簪,還順道送了一句話,“獨有夫人之美貌國色才配得起此簪!”

一句話,惹得諸多人不快。

且不說皇後依舊在位,再加上宮

中各個勢力皆都不喜大慕容夫人,這一句話便迅速的被人當成了把柄。

崔雲乃崔府貴女,背後有整個崔氏一族撐著,慕容夭卻不同,她孤身一人,勢單力薄,上次若不是拓跋屺及時趕到,恐怕她早就香消玉殞。

沒人敢動崔雲,所有的矛頭便都指向了宮中的慕容夭。

這其中,陽翟公主第一個看不慣崔雲,但她奔不願出這個頭的,在崔雲身上,她吃過太多的虧,可經不住旁人一再攛掇,有人給她出謀劃策,“你與崔雲的梁子本就結大了,依照她那個性子,你倆之間再無轉圜的餘地,多加一層也無妨。這簪子的事,已經惹的皇後不快,若你表明自己的立場,皇後娘娘定會對你另眼相看,以後你與那崔雲再杠上,說不準娘娘還會幫你一把。”

於是,趁著北魏帝外出祭天,陽翟一咬牙,首當其衝,領著數十個婢女便去了昭陽殿。

隨著她一起去的,還有武威公主。兩人未經通報,進去的時候慕容夭正懶懶的斜臥在美人靠上,有婢女在一旁垂首而立,手中端著一盤子鮮豔欲滴的櫻桃。

陽翟抬眸,便看見慕容夭發髻上插得那支蘭花簪,當真是晶瑩剔透,絕世美玉。

慕容夭嘴裏含了一顆櫻桃,抬頭眼神卻未落在陽翟身上,隻輕描淡寫的開口,“來人,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她指的是未攔住陽翟二人的宮人,那宮人顫了一顫,終是沒敢求饒,被拖了下去。

陽翟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大慕容夫人,好大的氣勢!”

慕容夭仿佛這才看到她似地,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原來是陽翟武威兩位公主,不知公主有何貴幹,難不成是來這昭陽殿耍鞭子的?”

略帶諷刺的話,慕容夭說完便是一笑。

她笑的很是好看,陽翟卻不想欣賞,手中長鞭遙遙一指,冷哼一聲,“慕容夭,你魅惑父皇就算了,如今還敢自詡國色,你將母後放在哪裏,小小孤女,你的眼中還有誰?”

慕容夭本帶著笑意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一旁的婢女察覺到她的氣息不順,小聲的喚道,“娘娘?”

慕容夭的眼神在兩位公主的身上一掃而過,須臾挑眉,“聽聞武威公主向來隻愛刀槍劍棒,如今怎的也有空來本宮這昭陽殿了?”

武威公主剛剛行過及笄禮,本是到了該出嫁的年齡,在平城也有了自己的公主府。可因為皇後的寵愛,所以至今還未搬出皇宮。

她聽到慕容夭的話,麵容寒冷的開口,“大慕容夫人,你以色侍君,當知再美的人也有色衰之日,如今你竟敢欺壓到母後的頭上,我來奉勸你,須要收斂!”

慕容夭將口中櫻桃核一吐,笑的極其妖豔,“否則怎樣?”

武威公主還沒說話,一旁的陽翟便是上了前,長鞭一伸抬起了慕容夭的下巴,“你信不信,本公主毀了你的臉?”

慕容夭的皮膚很是細嫩,隻她這麽輕輕一劃,下巴處立刻多了一道紅痕。一旁的婢女著了慌,即刻的跪倒在地,“公主息怒。”

陽翟忽而便想起了崔雲,以及當時擋在崔雲麵前的梅香。此番看著跪倒在地的婢女,從心底便升起厭惡,不護主便罷了,還如此的沒骨氣。

當下,她一鞭子便將婢女抽倒在地,轉手便是從慕容夭的發間抽走了那根碧玉蘭花簪。

“慕容夭,你不是崔雲。若沒有父皇護著你,你什麽都不是!國色天香?那該是鑾駕之上的皇後娘娘才配的上!以後掂量著自己的身份,小心落不得一個好下場!”

丟下這句話,陽翟轉身便帶著一群人走了。

隔一日,

皇帝回宮。大慕容夫人便開始在乾坤殿外長跪不起,她說自己無意間冒犯了皇後娘娘,被兩位公主教訓了一頓後幡然悔悟,如今願意請罪,自請出宮,帶發修行。

皇帝不見,她便又說,兩位公主孝順之心昭昭可見,萬望皇上成全。

春雨如絲,帶著早春的寒涼。她就那麽直挺挺的跪在雨中,一動不動。慕容夭是執拗的,任憑宮人多次來勸,眼皮都不抬一下。

乾坤殿中的拓跋嗣如何不知,她在用她自己的身子做籌碼,逼自己去懲治兩位公主,可公主身後便是皇後。便是他再寵著她慣著她,也不能拂了皇後的麵子。

正左右為難之際,有宮人來報,“皇上,珵美侯來了。”

當下,拓跋嗣眼睛一亮開了口,“快傳!”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珵美侯品性之高潔便如同他的封號,美玉一般的人,似無論遇見什麽事都能夠在談笑間解決。

拓跋嗣對慕容夭束手無策,於是請來了珵美侯。

他從宮外走進,靠近乾坤殿的時候便看見那個跪在雨中的女子。那一身單薄的白衣,恍惚間竟要散去一般。

慕容夭不笑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冷的,那種美,是讓人窒息的美。

他靠近她,解了自己的白錦披風披在她的身上,“大慕容夫人,不該意氣用事。”

他的聲音溫潤如六月的風,慕容夭卻依舊眼皮未抬。

珵美侯進殿,拓跋嗣便先開了口,“七郎,她已經跪了三個時辰,其中緣由想必你也知道了,朕實在束手無策。”

說來也好笑,他堂堂一國之君,卻偏偏奈何不了自己的女人。

珵美侯行禮,然後抬眸,“陛下勿憂,需知解鈴還須係鈴人。”

稍頓,拓跋嗣開口,“你是說,崔雲?”

聖旨到崔府,隻說要請崔雲進宮,卻未說明來意,崔雲不發一言,換了宮裝,進了軟轎。

蘭香跟在一旁很是忐忑,崔雲便笑,“你便當我們進宮是去逛街賞花。”

雨水絲絲而下,無風,卻更加的陰冷。

崔雲進乾坤殿前,先看到慕容夭的背影,她跪的很直,身上偌大的白錦披風更顯得她一身的風骨,蘭香在一旁看呆,不自覺的便開了口,“女郎,世上竟還有如此女子。”

光看背影,已叫人心動。

崔雲也是第一次見到天下第一美人,一時間也有些震撼,震撼過後卻不禁想,原來這就是拓跋屺心中的人。

乾坤殿的大門打開,她從慕容夭的身邊走過。

裏麵有兩個人,一個身著龍袍坐於龍椅之上,另一個身著白衣長身而立。

未走近,隔了十步遠的距離,她行跪拜大禮,“臣女崔氏阿雲拜見陛下,願吾皇福壽長安。”

拓跋嗣神色不明,“你就是崔雲?抬起頭來。”

崔雲恍惚記得自己上一世見過一次北魏帝,就在她成親那日。她抬起頭,先是望向拓跋嗣,之後卻不自覺的望向了一旁站著的人。

天下間曾有人問,珵美侯其人如何?

有人答曰,“一詩可概括。”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色係纖細,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

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珵美侯,人中之美玉,太原王氏一族第七子王楚,天下人稱太原王七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