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將軍王氏，對弈色變
“姑娘，有什麽煩心事盡管說，何必以酒銷愁？”先生半邊身子都要站起，就要擋酒。
曲婉容笑著搖頭，又是一杯薄酒飲盡。沒有絲毫品酒的雅興，一舉一動卻是優雅至極。
這姑娘也不是莽撞之人，喝酒為何這般迅速？若說無愁苦之事困擾於心，他可不信。但是王將軍為人光明磊落，他稍微一提該是不會引起她的不快才是。
而這姑娘棋風淩厲，性子也應該是堅持不動搖。想罷，先生才緩緩坐下。
看見先生坐下，曲婉容才鬆了一口氣。
在先生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的目光中，曲婉容將酒杯放下，鞠了一躬。
“先生，這飲酒之人若是如我方才一般魯莽，隻求在酒中追求情感解脫。即便喝上瓊漿玉液，這酒還是無人所知。可是若是這品酒之人是愛酒，即便是劣質難以下咽的酒，他也會細細品嚐。您說是不是？”
溫柔的話語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先生不覺得點了點頭，深思的模樣尤為認真。
“這棋藝也如這酒，若是觀棋下棋之人隻是為了追求情感釋放，那麽即便是再優秀的棋手，也難有出頭之日！”聲音不大，可是先生手中的酒杯生生鬆落，先生臉色也深沉起來。
“這做人便是如下棋，若是欣賞之人隻是一時興起，這人再有名氣又能如何？先生您這般名聲大動皆因王將軍一力推崇，但是他本是沙場拚殺大將，觀棋也不過是為了給自己增麵子。”
看著先生已經抬手擦汗，曲婉容宛若未見，“王將軍，和棋品與人生風馬牛不相及，先生卻將他待若上客，這和您的豪爽溫潤性子絲毫無關！”
他這些年來的確名聲大燥，不少達官顯貴為了與他對弈趨之若鶩。但是他更知道，一切不過是王將軍的抬舉。但是博弈者應心靜豁達，而不是為了名聲格外關照以棋玩樂的王將軍。
這成了鬱結，在他心裏堆積已久，卻無人提起。他也是慢慢將苦悶藏在心裏，不料一個小姑娘竟然直言指出。
也不顧先生麵色的愁雲與難堪，曲婉容便是告辭。
緩緩站起，曲婉容接過小廝遞來的方巾。擦淨唇，曲婉容又將麵紗緩緩帶上，抬步便是要離開。
就在她緩步下樓時，七星先生大喊一聲，“姑娘留步！”聲音不大不小，卻引得樓下的人舉目遙望。
曲婉容沒有回頭，嘴角的一絲笑意很快隱匿，腳下的步伐也快了很多。
“姑娘，請留步！”七星先生追了上來，麵上氣喘呼呼。
曲婉容這才轉過身，隨著先生走回了房間。
看著曲婉容波瀾不驚的眸子，七星先生氣喘籲籲。這小姑娘棋藝難得是真的，這小姑娘指出他近來來的鬱結也是對的，解開了他的鬱結更是對的。
隻是她實在太過年輕，哪裏知道這樣對的道理。又偏偏在王將軍赴京之日來訪，一切都太巧了。
曲婉容未將麵紗揭下，眼中的冰涼卻是讓先生冷靜了下來。
“這些年的確是我做錯了，為了虛無縹緲的聲明甚至
舍棄了棋手的驕傲。”將手邊的水晶棋子撥的嘩嘩作響，七星先生麵上尤為煩躁。
曲婉容嫣然一笑，也撚起一枚棋子，“先生最愛這副棋，正是因為您不曾忘記自己的本心。隻是為時所迫，也是人之常情。”說完，她將棋子舉到陽光下，“先生您的心正如這副棋子，晶瑩透亮。無論王將軍帶您如何，您的棋藝棋品都是京城一絕！”
七星先生種種跌坐在座椅上，多年的鬱結緩緩消散，心裏湧上的是多年未感受過的痛快。
“姑娘既然這般說，並非真心數說我和王將軍的不是。那麽，你今個來棋閣究竟是為何事？”慢慢敲擊著棋子，先生道，“老夫若是能幫上忙，決不推辭！”
曲婉容仔細看著這副棋子，忽然笑了，“一會兒我和王將軍對弈時，您也在一旁點頭，不知可否？”
先生陡然大驚，王將軍曆來心慈仁善，但是最聽不得誰數落他胸無筆墨。若是說他棋藝不精，這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先生不必擔心，我隻是想和王將軍談論下棋之道。”曲婉容將水晶棋子再次對著陽光看了一眼，看見裏麵不經意閃現的玉色物體，眼角的沉重恰好遮住。
先生一把站起，來回走著的步子帶動著衣擺也開始抖動。一拍桌子，他大聲道，“好！”
“什麽事這麽熱鬧？也不早早通知我？我聽人說這裏又出了一位棋藝精絕之人，快馬加鞭就趕了過來，你若是再藏著高手可不厚道。”粗獷沉穩的聲音夾雜著巨大的喜意，卻讓先生身上得冷汗更多冒了出來。
曲婉容將麵紗遮得更緊，美目含笑著王狄。
“這小丫頭是哪裏人？怎麽出現在偏房？”這偏房曆來隻招待高明棋手，一個小丫頭出現，他的一張臉陰沉的可怕。
輕哼一聲，王狄一把坐在了桌子的北麵。小廝神色一動便上前上了上好的龍井，王狄卻是將茶杯一摔，“想燙死我麽？滾！”
七星先生強壓下內心的壓抑，他實在不知這姑娘會做什麽。雖然他和王將軍平日稱兄道弟，但是他深知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
“王兄不必動怒，這姑娘便是今日勝了我之人。”有些尷尬地說完，他心裏燥熱，便疾步走到了靠窗的地方乘涼。
王狄哪裏肯相信，眸子裏的懷疑簡直不做遮掩。
“將軍若是不信，與我對弈一局可好？”曲婉容也不生氣，眸中的水波瀲灩。揉捏著水晶棋的纖指緩緩，並不為王狄的蔑視而動怒。
“好大的口氣！你是哪家女娃，也不怕大話將你撐死！”本來就厭惡這種連真是麵目都不肯輕易示人的女子，現下又不相信她這般年紀就棋藝了得。更何況，那盈盈美目，勾人心魄，讓人不得不防的壓抑感覺讓他心中氣悶。
小廝望了一眼曲婉容，便是恭聲給王狄道歉，迅速換了一杯茶。
先生沉吟許久，才動了一步道，“王兄，這姑娘的棋藝的確遠勝過我！她是年幼，可是這並無法遮掩她的才華！”
王狄下巴微抬，眼下一片陰翳。觀察著曲婉容麵色恬靜
道，“那便依你，若是你成了我的手下敗將，我可饒不了你！我可最是看不慣誰騙我！”
曲婉容離座深深作揖，半響才起身道，“自當不辜負將軍厚望。”
舒緩的節奏落子讓王狄心裏冷笑不止，哪裏來的狂妄女娃，如此棋藝實在不值一提。
曲婉容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的眼眸，眼底的陰沉一閃而過。
輕輕撥弄著自己的麵紗，曲婉容下棋全然不似方才的迅速。先生一旁看著，目光卻滿是肯定。
“將軍，您輸了。”曲婉容清甜一笑，美目完成好看的弧度。
“女娃住口，休得胡言！”王狄一局棋正下在興頭上，看著楚河界限間的棋子，分明就是他要贏了！
雖然他也開始想承認這女娃雖是不如他，但是小小年紀棋藝如此也讓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曲婉容也不著急，隻是輕輕一指，“將軍你看你的大將，已經奄奄一息。”
“什麽？”一把拍桌子就站了起來，帶著不滿的語氣，王狄看了眼七星先生，七星先生也是含笑點頭。
王狄這才再看了一眼棋盤，“啪”的一聲，王狄手中的棋子直直摔下了地，一臉驚訝的坐回了椅子。
曲婉容笑得更加溫和，“將軍可是看出來了？您的大將早已跨進了不該落進的地方，自然難以禦敵！”
王狄不斷撥弄著蠱裏的水晶棋子，不時再看幾眼棋盤。
七星先生也幾步就走了過來，滿臉知音的樣子，大歎著“好棋啊！”他以為這位姑娘清晨隻是險勝他，沒料到她出手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曲婉容但笑不語，白皙的麵孔雖然隻見一雙美目，但是纖微的氣質卻怎麽也遮不住。
“我服輸！”重重歎了口氣，王狄撐起一個難看的微笑，“姑娘，你的棋藝讓我大開眼界。是我下棋進軍太過魯莽。”
他平素就尤為愛下棋，對曲婉容的態度也好了許多。
“將軍的小兵小卒卻是一直護著您的王將，可惜不是一步未動的相啊！”很是惋惜的一歎，讓王狄也忍不住點頭。
七星先生心下卻有了風雨將至的恐懼感，緊握著雙手，他一言不發。
“那麽將軍，下次如此，治軍亦如此，處事又哪裏不是！”曲婉容舉起茶杯，輕抿一口。
聽她話裏有話，王狄大吼一聲“有話就說！”他的耐心快要耗光了。隻覺得這小姑娘說話下棋都難以揣度，讓他忍不住心驚。
“王將軍，您的威名天下少有人不知。”曲婉容的嘴角是一絲嘲諷，眼睛卻滿是真誠。
被她一貶一讚，王狄帶笑不笑也沒了火氣，隻是拿這棋子敲打桌麵的速度越加快。
七星先生看著自己的棋子被敲打，眼睛裏的不舍簡直擋不住。
“既然如此威名赫赫，您又何必和薑老將軍不對盤？”曲婉容直直盯著王將軍的眸子。
“你究竟是誰！你知道你在說什麽狗屁東西麽！”暴戾的性子再也遮不住，這個女娃屢屢戳他痛處，積累的不滿一點就爆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