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化敵為友，鋒芒初露
“姑娘！”硬著頭皮不去看王將軍噴火般的眼睛，七星先生忍不住想要提醒。原以為她是個進退有度的奇女子，沒料到她竟然直白地揭開將軍的傷口。
曾經可是有象棋高手無意提起薑老將軍，就被他借故斬殺樓中，因此這件事人人知是不可提。
“滾一邊去！給我閉嘴！”隱了往日稱兄道弟的和善，王狄鷹目般的眼裏澎湃著無盡怒意，青褐色的袍子將臉色襯得更為冷厲。
七星先生一驚，幾乎腳步不穩。但是一眼瞥見曲婉容安靜地坐著，風輕雲淡。他心裏的焦躁也去了大半，一個小姑娘尚且不怕，他這麽大把年紀還能怕什麽？
曲婉容站起身，將麵紗緩緩揭下。
她的傷疤還未褪盡，猙獰的疤痕雖淡卻多得滲人。可是嘴角噙著一抹笑，好似這根本就無礙。
七星先生止不住往下滑落的身子，仿佛滾滾的熱水直衝自己的心髒，若非擔心傷著這個姑娘的心，他都要失聲驚叫。
王狄橫肉橫生的麵頰一陣抽搐，他一定會做惡夢，他一定會做惡夢的！這樣滿臉傷疤難辨五官的臉，他在沙場都未曾見過。
曲婉容摸了摸自己的麵頰，卻是輕輕笑了，“將軍覺得小女的這張臉，很可怖嗎？”說著，她向前走動了幾步。
王狄大掌一落，“砰”的一聲，桌子的一角應聲而塌。
他是討厭這張臉，要不是保住自己的麵子，他甚至都想吐。可是她的確麵孔滲人，眼神卻如止水，一顰一笑還盡是淡漠。光是這份氣度，他就能辨出此女非魯莽愚笨之人。
“你是誰？”捏著棋子，他的龐大壯實的身子也作勢要站起。
曲婉容踮起腳尖，纖細的身子翩然一動，搖擺起舞的身形極其動人。舉手投足間的優雅靜然是他們始料不及的美麗。本就是動人心魄的形體，此刻看起來尤為誘人，可是她跳得那樣認真，真誠的眼神讓人無法褻瀆。
王狄的臉色變幻莫測，隻是指著曲婉容的指尖顫抖，他啞聲問道，“你是她的女兒？”一把跌坐在椅子上。
玲瓏的淩波微步他隻見過一次，卻一生難忘。可惜伊人已逝，她的舞姿再也沒有人能模仿得淋漓盡致。
曲婉容含笑止了腳步，纖細的手指舉起茶杯飲下，“自是！”
七星先生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隻能在一旁幹坐著。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玲瓏的女兒在相府安生，如今為何落得這般讓人心驚的模樣！
身段自然是一流，隻是這張臉膚白勝雪，卻被張牙舞爪的疤痕占據。寥若星辰晶亮的眸子清澈卻帶了一絲嫵媚，小巧的鼻尖和薑玲瓏一般的模樣。
當年的薑玲瓏雖是甚少出府，可是貌美無人可比卻是京城聞名。麵前這曲婉容，因臉麵傷疤，暫時難以辨別。
王狄的滿目驚疑中卻還有一絲絲驚喜，看得曲婉容心頭發涼，卻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將軍知我是誰便好。”心頭洶湧的恨意席卷著她的心智，白子畫的追尋當年她娘親被迫嫁於曲德才之事，這王將軍絲毫逃不了幹係。
但是垂首之時，她恰到好處地掩了眼中一切的情緒。
“你今日找我可是有事？”王狄漸漸收起打量的目光，語氣也是好了很多。
“小女今日前來尋您，就是為了請您和不再和薑將軍置氣！”由於七星先生在場，她隻能用尊稱稱呼祖父。
小廝早
已被遣出，門口也有專人把守。先生悄無聲息地推了曲婉容一把，提醒她不要再提起薑老將軍。
王狄濃眉湊在一處，眼睛瞪得極大，一句“滾”險些脫口而出。但是掛念著薑玲瓏，他的話幾度堵在喉嚨未出，一張橫肉橫生的臉漲成豬肝紫。
“您看這幅棋子。”曲婉容舉起一枚水晶棋子，在陽光下流光溢彩。襯得她的手膚白細致。
笑容下，那張疤痕橫生的臉，也好看了很多。
一枚棋子罷了，水晶製成的又如何。這個小丫頭沒有見過世麵麽，又不是多麽稀罕的什物。
嗤笑一聲，王狄悠悠將椅子轉動一圈。隻一眼，臉色難看了起來，粗壯的手指捏的一片響亮。
先生一見，心裏一驚，這棋子怎麽會有雜質。下棋用了數十載，卻是今日才見。
“哪裏來的棋子！那個混賬東西做的東西！次品也敢呈上來？”王狄平生最見不得有誰在物品上糊弄他，氣急也全然不顧在曲婉容麵前保持一定的風度。
曲婉容將眼底的悲涼忍不住浮上眼角，不知娘親究竟被怎樣的人喜愛過，嫁給曲德才具體的每個細節是怎樣一回事，根本就無從查詢。
王狄看了隻當是她也痛恨送棋之人，便是高聲大喊，“給我去查！快！”
大掌一揮，便是要錘桌子。
曲婉容的手迅速抵住了王狄的手掌，快得他們都未看清，“將軍，小女並不是說這副棋子是贗品。”
說著，她拿起茶杯蓋就砸碎了水晶象棋的表層。紅色的一角冒了出來，曲婉容將它小心拿起，“將軍請看！”
“紅玉！”王狄雖是草莽將軍出身，但是多年來收了不知多少寶物。一塊紅玉他還是能辨別出，當下臉色就沉重了起來。
“棋子裏怎麽會有紅玉？”
“這棋子人稱君臣棋，工藝十分繁瑣。工匠必須將水晶燒製成薄如蟬翼的象棋模子，在這層易幹的模子幹燥前，及時將紅玉融進，這棋子才算是製成。”曲婉容輕聲解釋。這副棋子她隻在書裏見過，隻不過是前世無意聽說七星棋閣有罷了。
“七星先生，請您先離開，好嗎？”她不希望七星先生幫她至今，要賠上性命。
若是秘密被他聽了去，即使他再光明磊落一句不泄露，王狄也不會顧惜他的生存。
深深看了曲婉容幾眼，先生一甩衣袖就急急走了出去。姑娘保重啊，這話在嘴邊徘徊許久終究未說，他隻是一介凡人，這些事他也不敢插手。
目送七星先生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視線，曲婉容坦然一笑，把玩起那塊小小的紅玉。
“紅玉是帝王家才有的物品，難得一見，您說是嗎？”
“的確是啊，怎麽會藏在這樣的地方？”王狄一邊呢喃，一邊猛地喝了幾杯茶水，臉上的驚愕才慢慢退了去。
“內藏美玉，外僅是水晶壁，獨立為一整體的棋子設計。書裏所記載，小女也不曾想到當真有！”曲婉容用力擦拭那塊紅衣道，“帝王家的珍寶，卻是流落民間，當真可惜！”
“紅玉的確是帝王家的珍寶，隻是被藏在這樣的棋子裏，未免太過奇怪。”王狄想了很久，心裏越想越是冰涼刺骨，帝王家都難見一回的紅玉卻以隱蔽的方式深藏於此，實在難以忖度匠師如何的心思。
“將軍您看這副棋，已然是死棋！”曲婉容將棋盤正對著王狄，麵上的笑容慢慢退去，嚴謹的神色讓王狄不覺得眼
皮一跳。
“你怎麽看得？平日下棋如常，怎麽就是死棋了呢？”急匆匆的一句話，卻讓他方才的貪婪全都嚇得沒了蹤影。
曲婉容將他眼中的意思恐懼牢牢記在心裏，舉手一枚棋子道，“您看，水晶是一般的材質，平常達官貴人簡直不將之放在眼裏，這可以代表一般的臣子。”
王狄身子前傾，他也想再看仔細些。
“這紅玉卻是被包裹在棋子中，紅玉價值之高帝王家都難見，這卻是可以代表帝王家！”聲音陡然一提，曲婉容麵色的凝重越加明顯，小臉上的疤痕看著尤為驚心。
王狄捂住胸口，漲得疼痛難忍，他甚至不能多說一句話。
“這臣子想將皇帝包藏在自己的野心下，把持朝政。根本就是希冀著挾皇帝以令諸侯，甚至是將皇帝取而代之！”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將王狄驚地半響沒有動彈，整個人縮在一張椅子裏。不仔細辨認，讓人難以相信這是平日狠厲至極，又萬事不怕的王將軍。
曲婉容輕輕笑了，眉眼像是染上了熱流，“您說，當今皇上那樣喜愛這些新奇的物品，宮裏甚至有專人調查這些物品在誰手中！皇上他會不知道您手裏有這麽一副棋子嗎？”
“不！不！皇上怎麽知道！我都不知道，這副棋我都忘記從哪裏尋得又送給了先生的！”王狄直直站起，步步往後退，龐大的身形卻是無處可躲。
“將軍，您因為聽說這副棋質量上乘，所以派人搶了來，此時當年幾年前鬧得滿城風雨！之後，您經常來棋閣下棋，對這副棋子可是愛不釋手！您這無心之舉，可是給你帶來了滅頂之災！”曲婉容冰涼的聲音劃過王狄的耳邊，他眼睛滿是懊惱和恨意。
哪裏有皇帝能夠容忍，臣子生了奪權之心。即便他手握二十萬軍隊，也不敢與皇帝一較高下！
“這可如何是好！”猛拍自己腦門，懊惱的話語一句接著一句，他驚嚇之下都忘記了不該問曲婉容。
“您看！”曲婉容將手裏的紅玉盡數捏碎，“這是您唯一的退路！支持一個新皇登基，至於現在的皇帝您舍得讓他活著？若是猶豫，總有一天您會被殺！”
“你不要胡說，小心我要你性命！”聲嘶力竭卻沒撼動曲婉容半分，這樣的色厲內荏她根本不放在眼裏。險些死過兩次的她，哪裏會驚懼。
“您還要和我祖父薑老將軍一心，才可以善始善終！現在，你還不想化解你們之間本就可有可無的矛盾麽？”
丞相，王將軍，還有無數的人，他們隻是皇帝最心愛的棋子罷了。她娘親的死，將軍府的危機，一切根源卻是含笑生風的皇帝！哪裏能放過！
“休要胡說，看我不殺了你！”舉起佩劍，他衝了過去。他一時無法知曉曲婉容是真心幫助他，還是想試探他，好讓他早些死。
“您看好了，這裏是我的心髒，若是刺偏了，您可就死不成了！”曲婉容輕輕抿了口茶水，擺弄這水晶棋子。
“好！我願意化解夙怨恨！來日向將軍道歉！”說完，他又軟軟倒了下去，龐大的身軀壓得座椅一陣輕響。
“那麽，我的表哥在牢裏，可得您多多找機會救出！”曲婉容抬頭看他，目中是強硬的堅持。表哥，一個月來，還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好！今日之事定要保密！”說完，王狄便一陣風似的離去。
曲婉容眼底的恨意在美目中兜兜轉轉，隨著一聲歎息，也是散了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