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筵席上

通報的聲音落,就見一麵淺青色從朱紅色的門外湧進,像極了仙女下凡前天空降下的大片祥雲,仔細一看,原來那麵淺青色是行在前的素衣婢女。

婢女行至門內後側身立在兩邊,六個婢女退到兩邊後,才閃出了桓郡主的妃色衣裙,廣袖飄舉,緩緩而行,衣袂疊疊隨行而曳,宮燈映晃間閃耀的流金暗紋浮動。

桓郡主行至晗郡主身側半步之後的位置給上位的幾人請安,她一俯身,垂鬢的墨發也隨著滑動,膚若淨瓷,睫如蝶翼,垂首間的美色都讓人呼吸一窒,輕起朱唇:“念夕給皇上請安,給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請安,給襄王殿下請安。”

眾人在桓郡主柔婉的聲音中回神,然後又一驚,這桓郡主和晗郡主竟然身著同色同款的宮袍。

桓郡主進宮雖有些時日,但是見過她真容的人卻極少,一來是她深居落雁宮少有出入,二來是因為她殘暴的外名。宮中那些有些資曆的出身世家的妃嬪曾見過桓郡主的母親靈王妃,深知靈王妃是何等的美貌,心內已有預見,今日見到這桓郡主仍是一驚,她竟然有勝她母親數倍之美,眾人隻覺得豔色迫人,先前還羨慕嫉妒晗郡主今日的衣著打扮,還暗歎芙妃心機的妃嬪們,此刻都對兩人覺得同情加幸災樂禍,不能怪晗郡主姿色不美,也不能怪這宮服不豔,怪隻怪她竟然和桓郡主撞了衫。

看也知道這桓郡主是無心爭豔,一簡單血色玉簪斜插在發髻上,頭上就再無飾品,妃色宮服穿著,並沒有披一薄紗衫來添上幾分杳渺之態,但無心爭豔,卻偏偏豔冠群芳,這才是最最讓人想咬碎牙齦的事情。

皇上見到桓郡主來,本要誇讚晗郡主的話早就不知忘到哪裏去了。本該驚豔今晚的晗郡主竟落得黯然收場,皇上竟然先讓桓郡主起身,然後賜座皇後下首一位的位置,這是何等榮耀殊寵,一時間眾帝姬皆有些憤恨的眼神。

太後讓還在跪拜的芙妃和晗郡主起身,也命其落座。芙妃對著太後謝恩,而後攜著晗郡主落座,看似沒有任何羨嫉的表情,但看其交握的雙手已經骨節蒼白,就知其隱忍與憤恨。

晗郡主聽聞桓郡主來的通報聲,就想側頭看一看傳言中殘暴、絕色的桓郡主到底是怎樣的麵容,但礙於在行跪拜之禮,不敢輕舉妄動,一落座,就禁不住一次次向著桓郡主的方向看過去,

那妃色的衣袍,暗金的流紋,確實和自己的宮裝就連花紋都一樣,她穿在身上僅僅是添豔幾分,但是她卻偏偏將這宮裝穿就一身的雍容與妖冶,灼灼晃人眼睛,她正看她間,她似側首回望,與她的眼神在半空相遇,笑意飄忽,目光幽深,就對視這一眼,便讓晗郡主急急收回眼神,不敢再望。

桓郡主入宮那日雖也拜了太後,但兩人相隔甚遠,再加上從外奔波數月趕入京中,眉眼間皆是疲憊,太後那時隻覺這女孩是個麗人,有些姿色,今日細端詳,卻沒想到其美豔至此。

古訓,女子過美則妖,太後念其是靈家的孩子,她本欲與之同席,以彰顯自己的慈善恩澤,見其麵色後卻沒有如此,心裏有淡淡的排斥,不想與之親近,但是麵上的功夫依舊做到位:“念夕在宮中住的可還適應?”

桓郡主名諱念夕。

“回太後的話,一切安好”應答有禮,聲音柔而不嬌,甚是悅耳,就是不看其姿容,單單聽著聲音,也知道是一麗人。

寒暄畢,筵前重開樂舞,座中的氣氛卻不似方才輕鬆,暗潮湧起,眾妃嬪言笑晏晏,竟似爭豔的彰顯美麗,似乎,桓郡主的出現平添了這爭寵的催化劑。

另側的皇子們,也是各懷心思,這桓郡主雖是郡主,但是個異姓郡主,美豔絕倫,有人暗歎,隻可惜靈家滅亡了,不然,這等美人配上靈家的身世,將她娶回府,那是何等美事。

皇上繼續與襄王閑話疆界處的事情,無非是環境如何,軍隊的補給是否及時,其餘就是些與朝政不相幹的事情,桓郡主今日的心思本就不再這筵席之上,神情有些飄忽的隨意吃了兩塊糕點。

忽而感到坐著的椅子微微的震了一下,知道這是身後的雅用腳輕輕的碰了她的椅子,她凝神,聽到身側的淑貴妃說著:“桓郡主在想些什麽?如此入神。”

“並未想什麽,是來時夜風吹了額頭,有些微微頭痛”說著伸手扶了一下額,謊話說的跟真事一樣。

“可要宣太醫來瞧一瞧?”淑貴妃神情關切。

“倒也不礙事。”

這天下好看的女子十有八九都入了這皇宮,淑貴妃入宮十餘年,見過的女子數不勝數,但桓郡主這一側首間的美色都讓她覺得呼吸一滯,心裏砰砰跳了兩下,目光投到她身上的妃色衣袍,道:“這妃

色的衣服和你真是相稱。”

桓郡主一笑,也不言語,眼神既不看向淑貴妃,也不看向和她同著妃色的晗郡主,這樣的反應讓淑貴妃沒法繼續說準備好的話。

恰聽到上位的皇上說了句靈家,一下將桓郡主的注意力抓了過去,原是皇上和襄王說著疆界怎樣抵禦蠻夷來犯的時候,感慨了一句:若是阿尚還在……哎……天嫉靈家啊!

皇上說這句的時候,眼睛望向桓郡主,迎上桓郡主正望過來的目光。

太後也搭言道:“上蒼開眼,庇佑靈家最後的血脈,想著念夕這孩子也可憐”眾人的視線凝結在桓郡主的身上,看著她有什麽樣的反應。

但見她一垂首,而後輕輕抬起頭,嘴角掛著似是感激的微笑,對著上位的太後說道:“念夕有皇上和太後娘娘的照撫已是福德恩厚,與街巷孤乞相比更覺幸之。”

太後娘娘對這樣的回答甚是滿意,額首微點。

宮宴之上,被太後和皇上同時關照的殊榮,是宮嬪和皇子帝姬豔羨的,晗郡主不禁向著那團妃色望去,卻見其雪頸微低,麵色如常的舉箸夾起一塊嫩白梨酥,竟這般從容淡定,她剛要收回目光,卻不經意間瞥見了那宣桌下的另一隻手,竟然雪白異常青筋畢現,就在她瞧著的這時候見其食指緊緊扣在拇指上,竟然啪的,一枚鮮紅蔻丹生生被折斷,那被扣著的拇指隨即蹦出鮮血來,鮮血墜入妃色的衣服融入一體。

晗郡主看得心一顫,十指連心啊,斷甲之痛她領教過,那時何等的鑽心之痛,況且是扣自己的拇指將指甲生生扣斷的。然而,桓郡主臉上麵容竟然絲毫沒變,恍若無知覺,就連舉箸的另一隻手都沒有抖一下。

雖她被接進宮中已有數月,但晗郡主還從如此近看,宮中皆傳聞這位桓郡主殘暴,方才進門時瞧見,深感其容顏絕美,不像是殘暴之人,此時此刻,想起聽聞到的:桓郡主初入宮就將婢女吊在自己的宮門上活活打死,血水浸染了宮門青磚,太監們清洗數十遍也洗不淨那磚縫裏的血紅色,無奈何隻好又重新鋪換,在想到方才那枚折斷的蔻丹,和她拇指涔涔冒出的鮮血,隻覺得脊脊涼意更深,再衝著她的方向望去,見那隻自己扣傷的手已經掩到了妃色衣袍裏麵,那半枚指甲也不知哪裏去了,她正垂眸淺笑,神色嫻雅,濃睫投下的墨影如蝴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