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邀遊園

原來,精美的狐裘並不似看起來的那麽如此華美,究其實質,它終究是從雪狐身上活活剝下來的皮,眾人豔羨的恩寵在桓郡主靈念夕的眼中竟然如此驚心。朝音靈家被全族誅斬,唯餘她一人,想到這樣一層利害,晗郡主不禁打了個冷戰,似乎窺探出靈念夕的心事,再深思,卻又參不透她的心事,唯一悟出來的一點就是,方才她與太後的一問一答,她的態度並不像她表麵那樣的感恩和平和。

晗郡主第一次驚覺這深宮恍若一口華麗的深潭枯井,她才窺探一角,竟都心驚膽破,她轉頭看身側的母妃,她想撲回芙妃的懷裏,但卻見到芙妃微微皺緊的眉角掛著一抹戾氣。忽而記起今天母妃的目的,賜婚,母妃想讓父皇今晚注意到自己,繼而在給那個武將夏煬賜婚的時候會考慮到自己。

可,那夏煬是什麽樣的人?出了這皇宮禦園就真的太平嗎?

絲竹悅耳,霓裳羽衣……這一場宮宴,在晗郡主無心窺見了靈念夕的斷甲之後,就過的渾渾噩噩,隻等宴過,禮儀畢,待芙妃攜她離筵的時候,她才稍打起精神來,卻發現那團妃色不知何時已經離席,皇上太後也都離座了,歡宴過後,唯餘滿室蕭索。

亥時已至,桓郡主尚未還宮,落雁宮不似其他庭殿燈火通明,僅燭火三兩隻,這是桓郡主的規矩,從她初入落雁宮就立下的規矩,夜不秉燭,這諾大的落雁宮在夜幕下幽深淒森,堇色蘭花在月夜下花香濃鬱,桓郡主緩緩行至在宮中小徑,前麵隻有兩個提著燈籠的宮人張燈,這片夜幕下,唯有那兩盞飄忽的燈火和桓郡主的妃色華服。

一行人行至臨湖角亭,桓郡主忽然停住,留下隨行人,隻讓貼身侍女雅隨其拾階而上,被留下的宮人在亭子下都覺得淒森,這落雁宮冤魂不少,夜晚又不許長燈,宮人們都覺得毛骨悚然,尤其是親眼看過桓郡主打死那宮女的人,更覺得寒毛根立,桓郡主竟然不怕那些冤魂夜裏來找她,想到此,心理對桓郡主的懼意又添一層,眼神不覺的看向角亭上的那團妃色。

角亭高十丈,站其上可俯覽大半皇宮,雅本是拿著挑燈的,但亭上夜風大,竟吹滅了,看著臨亭而望的人,說道:“小小姐,夜風涼,我們還是回宮吧。”

靈念夕恍若未聞,眼神望著眼前皇宮卻又茫然似什麽也沒有望,這樣淒涼孤寂,雅不禁伸臂將這個隻有十三歲的女孩攬入懷裏。

“雅,今日是我靈家忌日,他們卻猶自歡飲,可我靈家百餘人卻屍骨不全的埋在這片忠守的土下,皇上卻道是天嫉我靈家,真不知是天嫉還是人嫉。”聽著耳邊輕輕的話語,卻字字帶著血一般的憤恨,雅能給予這個女孩的,隻有無人時候的一個逾越主仆貴賤的擁抱。

桓郡主的脆弱仿佛隻是片刻,仿佛她隻給自己片刻的鬆懈,而後便緩緩直立腰身,伸手指著這皇城,言:“雅,這皇城是我靈家守護的皇城,但我靈家全族卻沒戰死在沙場上,而被人害死在斬殺罪犯的菜市口”靜立片刻,又忽言:“爹,娘,靈族全族的長輩姐妹弟兄,五年了,念夕從不在忌日時焚紙祭拜,因為念夕知道,血債焚紙怎麽能抵,終有一日,血債要有血償。”

雅別過臉去,不忍看那淒楚笑容,分明痛入骨髓,卻見她笑容掛在嘴角,笑的讓看著的人都覺得揪心,這是一個從出生就沒有眼淚的孩子,一個注定要淚水泡心的孩子。

日升三竿,窗前芭蕉鬱鬱森森遮住半麵窗,落月閣裏不比外麵的燥熱,甚是陰涼,桓郡主正挑逗著紅嘴綠毛的鸚鵡,周圍侍候的婢女斂聲屏氣,唯有鸚鵡小金撲騰翅膀的聲音。

“你這蠢貨,在不出聲,我就命人燉了你”桓郡主對這隻自從進了落花閣就沒有說過話的西域進貢的鸚鵡說話。

鸚鵡依舊不出聲,隻是撲棱著翅膀,桓郡主見此反倒是一笑,說道:“你還算是機靈,無論畜生還是人,我都偏愛嘴嚴一點的”說著投到籠子裏一塊血紅的生肉,那小金見了便撲過去啄進嘴裏。

婢女進來稟報,剛一入門,小金琢生肉甩的一地血點子,看的她一驚,許是那次活活打死婢女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於瞧見了血漬就嚇得心驚,忙垂首,眼觀鼻、鼻觀心的說:“稟郡主,淑貴妃遣人來了,正侯在閣外。”

雅聞言看了眼靈念夕,念夕嘴角含笑,一回身半倚在斜榻上,說道:“傳。”

進來回稟的婢女有些小小驚訝,這可是桓郡主進宮以來第一次傳人進來,以往無論哪宮的宮女還是哪個郡主派人來,桓郡主都是一概回絕不見的,婢女忙退出去引人進來。

淑貴妃派來的人是她貼身侍婢玲瓏,自桓郡主進宮以來,聖寵甚固,各宮巴結的自是不在少數,但從未見桓郡主與哪宮娘娘或是與其它郡主親近,她此次本有吃閉門羹的打算,卻沒料被

傳喚進來,玲瓏也覺得甚是意外。

“淑貴妃何事?”桓郡主淡淡開口,意態慵懶,眼神似是不經意的瞥在她的身上。

玲瓏眼睛都不敢抬起,忙回稟說,禦花園荷塘的荷花開了,明日裏,淑貴妃想邀桓郡主同遊禦花園。桓郡主隻隨口回附了句:“轉述貴妃娘娘,多謝娘娘美意,明日桓兒赴約同遊。”

桓郡主的態度雖然冷淡,但是玲瓏對於她能應承下來就已經很意外了,忙叩禮告退生怕桓郡主反悔一般。

出了落花閣,玲瓏回宮稟報,此時她才有心思仔細看一看這眾人傳聞中的落魚殿,落魚殿設計精巧,雕欄玉砌甚是奢華,方才在落花閣裏,她緊低頭,並未瞧見閣裏的擺設,但是單單那裏麵鋪設的螺紋石就精貴異常,據說冬暖夏涼,夏日裏,室內就是不擺冰,也涼爽宜人,玲瓏在淑貴妃身邊待久了自是知道什麽東西金貴。再看這堇色蘭花綴滿的園子,青石鋪就的小路,邊沿嵌著大小相同的鵝卵石,前行百米一拐,便是落月橋,橋身是白玉石,橋欄雕刻著堇色蘭花的花紋,橋下是碧色溪水和金紅色寸許長的小魚,就是最受寵的璐郡主的園子也沒有這裏的三分。

雅見玲瓏退去,說道:“昨夜宴上,小小姐分神兒的時候,淑貴妃曾誇過小姐的那件衣服。後來和小小姐說話的時候又提了一次那衣服。”

念夕淡然笑道:“雅不用擔心,她的那點心思我自然明白,她知那妃色袍子是皇後動了手腳,所以想挑撥,坐收漁翁之利罷了。”

“那為何小小姐還?”

念夕又笑,隻是笑的高深莫測:“奇貨可居,若這奇貨束之高閣久了,就沒那麽稀奇了,我不過是想出去轉一轉,來這皇宮已有數月,人們好奇心已經都有了,我也該出去滿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順便挑逗挑逗三兩隻貓兒罷了。”說罷,她側目掃過垂首立在兩側的婢女,這兩婢女是她入宮後內侍局撥過來的人,此時聽到這主仆二人的對話,好像是聽到不該聽到的東西了,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臉頰上淌過冷汗。

念夕見此景莞爾,道:“你們聽見的,就是我讓你們聽到的,至於這聽到耳朵裏麵的話是爛到肚子裏,還是別的什麽,就看你們自己怎麽選了。”

兩侍婢齊齊跪下:“善、沁,忠心郡主,絕無二心。”

桓郡主笑,似是什麽都了然的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