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許你忠誠
軒轅昱川第一次發覺,一個人呆在屋子裏,竟是空得有些可怕。
他總以為這麽久的時間,總是該習慣了,卻又不明白心裏那股空空落落的感覺又是為何。他身邊從來就沒有什麽值得信任的人,或許曾經還信過戈淵,可是漸漸地連她也不敢信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不敢信了?好像是他當著戈淵的麵,仗斃了一個叫金如意的丫頭,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沒有幹係的陌生人,讓他膽戰心驚。
可是他一點也不後悔。
從他救下她的那一刻起,戈淵無論生死,都應該是他的人,怎麽能心裏想著別人呢?哪怕隻是一個丫頭,她也應該是冷漠對待,唯有對自己忠誠才對,隻有這樣才能一直呆在他的身邊。
軒轅昱川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他忽然又想到了太子,心裏就像紮了一根刺一樣。
一個忠誠了七年的人,忽然又開始用那種陌生的眼神看他,軒轅昱川覺得,他的地位受到了威脅。他可以對她滿不在乎,可是她必須將他視為唯一,倘若她有一天真的背叛了自己……
那就讓她去死好了。
死了幹淨,他軒轅昱川的人生不需要這樣的汙點。
猛然睜開眼睛,眸子裏一閃而過嗜血的光芒。
“噔噔”,有人敲門。
軒轅昱川恢複了以往的淡漠,輕聲道:“進來。”
門被推開,進來的人正是戈淵。她長得瘦瘦的,好像營養不良一樣,臉上沒有戴麵具,有些病態的蒼白,兩邊垂下的發絲掩飾了一些瘦弱,她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衣服,緊緊裹著身體,不露出一點肌膚,腰間的彎月刀緊緊綁在腰上,適合的高度和角度,讓她隨時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拔出,黑色的長發高高束起,筆直的垂在身後,她渾身上下給人一種精練的感覺,就像一隻繃緊的弓,充滿著爆發力。
軒轅昱川忍不住想,這樣的人一丟在黑暗裏怕是就找不到,她曾經是他手中最趁手的一把利器,隱藏於黑暗之中,是他安心的所在,而如今,她被蒙上了一層紗,看不真切,好似隨時都能成為威脅他的致命傷,讓他時時刻刻提心吊膽。
她是他培育出的殺人劍,現在,他卻擔心這把劍的劍鋒會傷到自己了。
軒轅昱川微微眯起狹長的眼睛,眸中夾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微微啟唇:“何事?”
戈淵往前走了兩步,將懷中一張折好的紙遞到他麵前,然後順從地退後。軒轅昱川伸手拿過,徐徐展開,隻見上邊寫著:戈淵對王爺忠心耿耿,從未變過一分,七年的陪伴相處,戈淵一直牢記在心。戈淵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初衷,也望王爺,從來沒有忘記過……
軒轅昱川看完之後,深色依然沒有變過一分,隻是拿著紙的手指輕輕顫了一下,然後笑道:“我知道了,若無其他事就退下吧。”
戈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忽然就跪在了他的麵前,後背挺得直直的,然後急切地伸手在地上寫著:戈淵對王爺從無二心,太子於我而言什麽都不是……
不等她寫完,軒轅昱
川就彎腰去扶她,“你先起來,本來身體就不好。”
戈淵不起,硬生生跪著跟他較勁,又繼續寫:王爺心中若還有猜疑,戈淵就不起。
軒轅昱川沉默了,一雙幽深的眼睛看著她,什麽都沒有說,房間裏的氣氛頓時就凝固了起來。其實很多時候,軒轅昱川都覺得戈淵比他看得透徹,她的心比他幹淨,在那些大是大非麵前,他反而被迷了雙眼。
戈淵又抬手,繼續寫著:這七年,戈淵自問沒有做過一丁點兒對不起王爺的事。王爺不信我,又還能信誰呢?王爺身邊已經沒有可信之人了……
她的動作很急切,甚至都來不及去理會王爺是否能看清她寫的東西。頭頂上傳來了一聲輕輕的歎息,熟悉的音調讓戈淵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場景,莫名就想哭。
物是人非,竟是這般的淒涼,她再也寫不下一個字了。
“阿淵有時候比我看得透。”他頓了一下,嗓音清清冷冷,“不知不覺,我身邊真的沒有可信之人了。”
心裏又是一痛,戈淵無聲地說:王爺還有我,戈淵會一直陪在王爺身邊。可是她連對他說的勇氣都沒有,她於王爺而言,再也沒有當初那般重要,甚至還會威脅到他的地位,那句話讓她如何說得出口?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將他們推到如此地步的,不是哪個人、哪件事,而是命,冥冥之中就已經安排好的命。
“你先起來吧,地上涼。”他彎下腰,這一次不是虛扶,而是實實在在的摟住她的手臂,借力扶她起來,隨後讓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手臂上的傷還疼嗎?”
戈淵連忙用力搖頭。
“昨日的事……確實是我欠考慮了。”他的手就放在她的肩頭,輕拍了一下,有些疲憊地笑了笑,笑容裏卻帶著一分鬱色,“我最近好像越來越不能冷靜下來思考一件事情,這樣的情況以前隻出現過兩次,一次是母妃被燒死的時候,一次是四年前的那場戰役……”
王爺母妃的事情,戈淵是知道一二的,她以前一直不明白王爺當時為什麽沒有哭,可是後來好像就理解了,對王爺而言眼淚是最懦弱無力的東西,隻有武力才能讓敵人俯首稱臣,就像在戰場上一樣。
“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麽了……”他的聲音漸漸有些暗啞,眼神也飄離了起來,“蓉兒死的時候,我都不曾如此過……”
王爺的脆弱,再次暴露在戈淵麵前,她心裏的疼痛瞬間泛濫成河,一發不可收拾,“嘩啦”一下站起來,想要抱住他的肩膀安慰他一下,卻又怎麽也抬不起自己的手臂,仿佛重若千斤。
軒轅昱川回頭,與她四目相對,那些曾經讓她怦然心動的東西又重新燃燒了起來,可是她的心卻顯得沉靜了。
戈淵明白,其實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就是這樣簡單的道理卻困擾了她這麽久。
“太子今日可有和你說什麽?”
仔細想了想那喜怒無常的太子,著實不知道他的用意,戈淵就搖了頭,可是又有些不放心太子偶爾暴露出來的疑點,還是在王爺手心中寫下了:
小心太子。
軒轅昱川一用力,就握住了她的手指,笑道:“怎麽這麽小?”
戈淵麵色有些微微泛紅,她看到王爺半蹲在她麵前的時候,惶恐不知所措,又被他不動聲色地按在了椅子上。
“你莫動,我就看一下你的膝蓋。”他一邊認真地脫下她的鞋子,解開她的綁腿,一邊不經意地說:“聽說太子讓你跪了一上午,沒什麽大礙吧?”
褲腿輕輕往上邊攏了一些,露出戈淵的小腿。她的小腿很漂亮,勻稱結實又很有力,長年的黑暗讓她的小腿白皙光滑,宛如美玉,她的骨頭天生就很小,腳掌也很小巧,盈盈一握,微微蜷縮的腳趾頭也像一粒粒的珍珠,精致玲瓏。
戈淵從來沒有在別人麵前露出過自己的腿,聽說女子隻有在自己的夫君麵前才可以露出自己的腳,頓時臉上一陣火辣辣的,隻能愣愣地看著他,不知所措。
褲腿又往上攏了一些,露出她又紅又腫的膝蓋,已經開始發青發紫,和周圍白皙的肌膚一作對此,分外駭人。
“你都不知道疼嗎?動不動就下跪。”軒轅昱川微微一皺眉,起身從自己的抽屜裏拿出一盒藥膏,然後就蹲在她麵前,有耐心地塗抹在她的膝蓋之上,“以後在我麵前,無論犯大的錯,都不必跪了,太子那邊都推了吧,也就不用受這份罪。”
冰涼的膏藥一觸及肌膚,戈淵情不自禁瑟縮了一下,又被用力按住,輕輕抹上膏藥,他的動作溫柔如初,幾乎把她的心也要融化了。王爺就蹲在她的麵前,白袍散落了一地,戈淵忍不住抬起手,隔著空氣觸摸他的發梢,就像她小時候一樣,渴望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手在半空中被抓住了,軒轅昱川禁不住笑了起來,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滿目流光,美不勝收,“你做什麽?”
意識被拉回了現在,戈淵一時之間窘迫了,看著他幹淨明亮的眼睛,慌亂無措。冰冰涼涼的膏藥盒子塞到了她的手心裏,她下意識想握住那隻手,卻終究還是沒抓得住。
“藥拿好了,記得每天自己抹。”
軒轅昱川說完就埋頭給她綁褲腿,修長纖白的手指漂亮得有些晃眼睛,戈淵心裏一慌,連忙接過來自己綁,三下五除二,也沒心思去顧自己紮得是不是有些緊。
慌亂套上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戈淵抬頭去看王爺,他正踱步到了窗邊,雙手撐著窗沿,遙望著遠處,看不到他的正麵,隻看他的背影也覺得安靜得有些過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猜疑你嗎?因為我一直都知道……我和你,都不可能再恢複以前那樣了。”他靜靜地說,輕描淡寫的聲音好像是在敘述別人的事一樣,“畢竟這七年來,我和你之間,已經隔了一個張元和一個金如意。”
戈淵猛然後退了一步,動作太猛撞到了椅子,險些摔在了地上。喉嚨好像被什麽掐住了,即使張大了嘴也不得呼吸,她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的背影。
恍然間,腦海中又閃過了一張帶著失望和震驚的臉,一直哭喊著:將軍!你為什麽要忠誠於他!為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