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苦口婆心
礦裏成立了秋季計劃生育大檢查活動領導小組，把在廣播室當播音員的簡麗春臨時抽調出來配合做好這項突擊檢查工作。就是說，她每天播音結束後，就和計生小組成員到家屬區去進行檢查登記。
為了把這次的秋季計生工作做好，礦計生主任舉辦了培訓班，對在活動中需要登記的相關資料盡可能地詳細填寫，以備建立計生工作台帳，對全礦職工家屬的生育情況掌握好第一手資料。
礦計生辦主任在學習班上動員說：“各位姐妹，這次礦裏抽調你們協助配合開展秋季計生大檢查活動，要敢於打破情麵，不怕得罪人。對於在檢查中發生超生超孕人員，既要耐心做好思想工作，又要讓相關對象認識到違反計生政策的嚴重後果！”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計劃生育在全國逐步推廣，這項工作十分棘手，都說是天下第一難。特別是對於從農村出來工作且尚結婚的簡麗春來說，礦領導讓她配合計生部門做工作，常常被個別夫婦的風涼話噎得沒一個詞兒。
兩個月前，調度員朱建老婆帶著兩個女兒從鄉下來到礦裏住下。
這天早上，簡麗春來到看朱建家裏，朱建上班去了。她一眼就發現屋裏的女人肚子已經很明顯了。她和兩個小女兒正在玩點什麽遊戲。
“嫂子，你好。我是礦裏搞計生工作的，現在開展秋季計生工作大檢查，請你把你的準生證和紮結證拿出來給我驗證一下。”
那女人裝糊塗東翻西翻，找了好幾分鍾，沒找著。
簡麗春耐心地問她：“嫂子，這兩個女孩子是你的女兒吧？”
不等女人回答，兩個女孩子爭著開口說：“阿姨，她是我們的媽媽。”
“瞧你這身子，好象又有娠妊了吧？”
女人輕輕地拍自己的腹部，穩定內心的情緒，說：“你看走眼了吧，我這是胖的。”
“胖的？你別撒謊啦，要不現在我帶到礦衛生所讓醫生檢查一下。”
朱建老婆哪敢答應。
“嫂子，你已經生育兩個女兒了，你不能再超生了，不然你就嚴重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
“我……我不去，我要等到我男人下班回來後再說。”
簡麗春繼續耐心地動員道：“嫂子，你現在已經是計劃外超孕了，你男人不回來也要采取措施，回來也一樣要做人流手術，這件事是不能拖下去的。”
卻不知，那女人說：“我連一個男孩子也沒有，我家不能斷了香火！”
簡麗春平聲靜氣地開導說：“嫂子，你應該懂得，在今天的社會主義製度下，生男生女都是一樣的。按現在的規定，一胎放環，兩胎結紮……”
“嗬，說得好聽。你見你生了兒子，你當然願意結紮。如果你生的是女兒，你肯定也要生個帶把的。”
當時，簡麗春被這句話羞得滿臉赧熱，她不知如何說才好。第一天做動員工作，讓她碰了釘子。
簡麗春離去後，朱建老婆還在她背後說：“哼，我們這些做女人的天生來就
是生娃仔。不然，要我們女人做什麽！我就是偏偏要再生一個男娃仔給她看看，看她奈何得了我麽？”
之後，鄰居對朱建老婆說：“方才那個姑娘還沒有結婚呢，你把人家一個大姑娘說得臉兒沒地方放了。你沒看見她臉龐羞澀得好象下蛋是雞似的。”
朱建老婆不服氣地說：“喲，原來她還是個未開瓜的大姑娘呀，羞羞！來做什麽計劃生育工作，嘖嘖嘖……”她連連地嘖著舌頭，“不是她的臉沒地方放，而是厚得沒地方放了。她要是知道羞，就別來做這斷子絕孫的工作啦。她明天要是再來，我還會照樣說。我要讓她知道計生這碗飯不是好吃的！”
當天夜裏，簡麗春想到自己白天沒有說服朱建老婆，心裏總是惦記著這件事。
當天晚上，她放完廣播後，又連夜登門動員了。
正好朱建夫婦都在家。她向朱建打了一聲招呼，隨後說明來意。
“嫂子，計劃生育是黨的號召，我們每個人都要積極響應……”
誰知，她還沒說上兩句，這個女人一陣劈頭蓋腦譏諷說：“你還沒結婚呢，當然來我家假作正經。等你結婚嫁了老公，知道和男人睡覺是什麽滋味了。哼，我敢打賭，你肯定生的比我還要多，恐怕你覺得越生娃仔越過癮呢！”
這話多難聽啊。簡麗春的臉龐倏地羞紅了，她氣得淚水在眼裏直打滾。她真想馬上轉身就走開，但她想起那天計生主任找她談話時對她的鼓勵和信任，還是強忍住了，她努力按耐住激動的心情勸說道：“嫂子，我們都是女人，別說那麽難聽好不好。”
她話音剛落，這個女人又把一串酸溜溜的唾沫向簡麗春吐去：“羞羞，你是什麽女人啊？你快點找個老公吧，你就知道女人為什麽想生仔啦，不然你少來跟我磨嘴皮！”
這串話好比一把鋒利的尖刀，幾乎把簡麗春的衣裳給挑掉了。簡麗春感到很委屈，眼裏的淚水終於衝破缺口，一下子滾落下來，掉在地上砸成八瓣。她恨不得馬上鑽入地縫，把她那張羞赧如潮的臉藏起來。
可是，她想到自己的責任，想到自己的工作沒有做好，隻好忍住大姑娘內心的羞澀和委屈，繼續耐心地進行開導：“嫂子，計劃生育是黨和政府的號召，是國策。不管是誰，都應該響應。像我們這樣的年輕人當然要帶頭響應，提倡晚婚。結了婚的夫婦更應該做到晚、稀、少，提倡優生優育。再說，一對夫婦，最多隻能生兩胎，而且兩胎之間還要間隔四年才能由單位計生部門安排生育。既然你們夫婦已經生了兩個女兒，就必須按政策采取結紮措施。”
這時，朱建答一句，不服氣地說：“我老婆是非洲黑戶，難道也要歸礦裏管嗎？”
“當然要管。雖然你老婆的戶口至今還在農村，但眼下她在礦裏居住，計生部門就有權管。”簡麗春繼續苦口婆心地說，“你老婆就是回到鄉下，縣裏的計生人員也同樣會找上門，把你送到醫院去采取結紮措施的。”
原來，兩個月前，她所在的家鄉正在開展計生大檢查活動，聽說計生部門
要拉她去醫院做結紮，她連夜就帶著兩個女兒躲到礦裏來了。她以為自己是鄉下的，礦裏沒有權利管她。懷著僥幸的心理，期翼躲過這一關。
沒想，礦計生部門現在卻找上門來做動員工作。
傍晚時分，朱建下班回來後，她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丈夫。朱建聽罷，感到一陣緊張。叫她帶女兒馬上回去。
女人固執地說：“我回去，鄉下那些計生人員正等著我呢！”
“那怎麽辦啊，我如果被罰，也夠慘的啊？”
“我不是礦裏的人，戶口又不在礦上，他們有什麽權利罰我啊！”
朱建一時也不知咋辦，末了，他隻好歎一口氣：“唉，命中注定吧。老婆，如果他們非要你去做人流手術和結紮，就老老實實去吧。”
“去結紮，那我們朱家的香火不就斷了嗎？”
“香火、香火，如果礦裏把我開除了，沒了收入，我看你拿什麽點燃我們的香火？”朱建有點生氣了。
這個女人看見自己男人束手無策，嗔罵道：“氣死你了，你呢，有屁用啊，就知道連續給我兩個女娃！”她把一肚子的怨氣撒在男人身上。
這時，簡麗春把礦裏的計生政策和嚴厲措施一五一十地向朱建老婆做解釋，把計劃生育的重要意義一點一點說出來。當她聽說男女一方如果不采取結紮措施，敢於頂風超生，礦裏就將開除男方公職。聽到這兒，朱建夫婦啞言了。
“朱建，你也知道，礦裏的政策是按照上級文件精神製定的，是很嚴肅的，帶有強製性的。去年，三采工區裏不是有一個職工對礦裏的計生政策不相信，強行超生第三胎，結果公職沒啦。更要命的是禍不單行，他剛被開除公職不久，結果被檢查出患了肝癌。病沒治好，反而給老婆留下一身債，如果他沒被開除公職，醫療費用由礦裏支付。現在他老婆背著一身債，又沒正式工作，一個人拖兒帶女，四張嘴巴吃什麽、喝什麽呀？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看見都可憐。可是有什麽辦法，那是她自找的，誰可憐她呀？”
簡麗春一番話，把朱建兩公婆說的沒詞了。
他們沉默了，簡麗春看得出，他們心裏有些活動了。於是，繼續耐心地開導她說下去：“嫂子，你想想，你老公現在礦調度上班，聽說曾經在井下受過工作，他的身體本來就欠佳，你能讓他接受那一刀嗎？雖然說結紮對身體沒有什麽害處，可是男人是家裏的頂梁柱，如果身體垮了，家裏的生活就會受到連累。你是他的妻子，應該替自己老公著想呀……”
簡麗春的話像春雨似的，一滴滴透入這個女人的心坎上。許久，她才吱唔道：“姑娘，你說的也許有道理，可是我怕……”
簡麗春好像看透對方的心似的，她大大方方地說：“放心吧，在大醫院做人流和結紮手術很安全的，保證不會給你的身體健康帶來影響。”
在簡麗春的努力下，她終於把朱建夫婦倆的思想工作做通了。於是，第二天上午，她和礦計生辦領導帶著對方前往礦務局醫院做了人流和結紮手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