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晨風

火車站對麵,就是下塘礦煤樓。距離500米左右的地方是高峰礦務局辦公室,煤樓石頭牆上張貼了兩幅大紅標語……

熱烈歡迎戰鬥在農業生產第一線的青年來參加社會主義礦山建設!

向新工人學習!向新工人致敬!

在晨光的映照下,這兩幅標語顯得格外耀眼,似乎燃燒著兩團火。

月台內,熙熙攘攘站了人群。他們當中,有的是邀請朋友準備來乘車出外麵歡度星期天的,有的是來接親戚的,有不少人是來湊熱鬧的,幾個小男孩子互相追逐著。突然,一個小平頭的男孩不小心撞著一個迎麵走來的中年人。

“小草蛋,亂跑什麽,小心掉下鐵路被火車碾啦!”中年人訓斥一句,那男孩向他做個鬼臉,調頭跑開了。

中年人戴一頂礦帽,臉上身上沾滿了煤粉,顯然是剛下夜班從井下出來。他長著中等身材,一張削瘦的臉和凸出來的大蒜鼻子,被煤粉重得烏黑,眼眶黑溜溜的一圈,好象戴了一幅墨鏡。走路時,他左腿有點瘸,如果不注意觀察根本看不出來。他看見下塘礦礦長楊開礦正和工人們在前麵交談,於是,他張開大嗓門喊道:“楊礦長!”

他這一喊,招來許多人驚異的目光,有人看見那副黑不溜瞅的鼻子,有點滑稽的樣子,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楊開礦聽到喊聲,轉頭一看,原來是礦務局宣傳部的劉部長。他忙招呼道:“哦,劉部長,你昨晚上夜班哪,夠辛苦的,先回去休息吧!”

劉部長說:“哦,我聽說劉路和一批新工人今天早上到你們礦報到了,我一上井,怕趕不及,就連忙來接他們。”

原來,劉路是他的兒子,前幾年,礦務局號召知識青年下鄉接愛貧下中農再教育,他身為局處室領導,又是搞政治思想工作的,為在職工群眾帶個頭,就親自送兒子到農村插隊。現在局裏有一批招工指標,趁此機會又把兒子招回來了。

楊開礦望著他那布滿血絲的眼球,說:“劉部長,你白天工作了一天,昨晚又到我們礦下井參加奪煤高產,看你把眼睛都熬紅了。”

劉部長用手揉一下快要耷拉下來的眼皮,強打精神說:“沒關係,局裏的產量上不去,叫我睡也睡不著!”

人群中,不知是誰以嘲諷的口吻問道:“劉部長,你以往不是常說,大批促大幹,大批增產量,怎麽還要你親自下井挖煤呀?”

劉部長尷尬地自嘲道:“喂,搞政治宣傳嘛,長期以來是我們黨政治思想工作的優勢,盡管現在改革開放了,還是離不開的政治宣傳鼓動工作的。”

“嗬嗬,你呀,開口閉口總是離不開思想政治工作!”

“當然嘛,毛主席曾經說過,沒有正確的政治思想,就等於沒有靈魂!”劉部長這句話的語調理直氣壯。

時,不知是誰叫喊一聲:“火車來啦!”

遠處,火車頭冒出一團團白煙,正向月台駛過來。

張家才也在人群中,他兒子張偉軍下鄉四年了,聽說這次招工有他的份,作為父親,心裏能不激動嗎?他仰起頭,朝火車方向望去。他仿佛看見了兒子,看見了日日夜夜掛念的兒子。骨肉情,深深地牽動著老一輩的心。他本想今天一大早就到礦裏反映開采小煤窯的事,可是一聽說兒子今天回來了,他就匆匆趕到了火車站。

楊開礦見到這位老礦工,關切地招呼說:“老張,你來接兒子呀!”

張家才樂嗬嗬說:“是呀,這下他可以接我的班啦!”

突然,張家才想起挖小煤窯的事,看見楊開礦在這兒,正好和他簡要說一下。於是,他開口道:“哦,楊礦長,昨晚我和黎炳山處長商量了,打算組織一幫退休老工人和社員家屬到鵝灘開采小煤窯,你看……”

楊開礦說:“哦,張師傅,昨晚黎處長已經和我通電話了,他對我說起你的想法,你這主意好哇!”

“這麽說,礦裏同意我的想法啦。”張家才很高興。

“嗯,等一會兒我們再好好商量。開采小煤窯所需要的工具以及有關材料,礦裏會幫助解決的。”

“這太好啦!”

這時,火車緩緩地駛進月台,最後喘一口粗氣,停車了。

張偉軍在窗口處遠遠看見了自己日夜想念的父親,四年前,是父親送他下鄉。今天,他來迎接自己,作為兒子,他能不興奮嗎?於是,他大聲喊道:“爸爸,爸爸……”

張家才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似乎在叫他,他急切地轉頭把目光投射在車廂窗口,好一會,終於看見兒子從車窗探出半截身子,他興奮地走上前,叫道:“阿軍!阿軍!”

“爸爸,媽媽和妹妹她們沒來接我嗎?”

“孩子,她們要上班,哪有空來啊!”

大夥下車後,楊開礦、劉部長等領導紛紛上前向他們問候。楊開礦伸出一雙粗勁有力的手,緊緊握住簡麗春的手,熱情地說:“好哇,歡迎你們來參加煤礦建設!”

旺堅隨著介紹道:“這位是局宣傳部的劉部長,這位是下塘礦的楊礦長。”

簡麗春自我介紹:“劉部長、楊礦長,我叫簡麗春,請領導以後在工作中多多幫助教育指導我們!”

劉部長伸手去握田芳芳的手時,田芳芳見他雙手黑汙汙的,她連忙欲縮回手。劉部長似笑非笑地說:“哦,嫌我的手髒呀?”

劉路輕輕地捅一下田芳芳的腰肢,低聲說:“快把手伸過去,他是我爸。”

聽他這麽一說,田芳芳內心不由一陣緊張,慌忙伸出手,讓劉部長握了握。她望著他,靦腆地說:“劉部長剛從井下出來,顧不上洗幹淨一身煤

粉一身汗,就專門來迎接我們,真是好……好領導……”

聽她這麽一讚揚,劉部長神采飛揚,高興地說:“嗨嗨,聽說今天下塘礦又增添了你們這批新工人,我特意代表礦務局表示熱烈的歡迎!”

短短數語,說得大夥激動不已。一陣晨風徐徐而來,散發著淡淡的煤粉味,這群剛從農村招來的年輕人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他們的心都薰醉了。一個個目光不停地環顧四周,感到這裏的一切好象是那樣的陌生,而又感到那般的溫暖。

楊開礦一雙粗壯的手,輪流握一下這群年輕人的手。每當他把手伸到對方麵前,對方就自我報名:“我叫高玉華。”

“我叫餘忠海。”

“……”

張家才看著這群充滿朝氣的年輕人,高興地插過話:“老楊,這回你的隊伍又增添了後備軍啊!”

楊開礦樂嗬嗬地說:“是呀,是呀,往後礦山的煤炭生產建設還得靠這一代朝氣逢勃的年輕人呢!”

長得虎頭虎腦的餘忠海看見劉部長那副黑不溜瞅的模樣,感到有點滑稽,他好奇地問道:“劉部長,每天下井挖煤,出來就是這樣麽?”

劉部長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說:“嗬,小夥子,我們煤礦工人每天下井挖煤,手上、臉上、脖子上、渾身就是這樣又髒又黑的哦!不過呢,在我們眼裏,煤粉雖然弄黑了我們的臉,可是我們卻認為這是煤礦工人的一種美德,這就是我們煤礦工人的風采,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接著,他反問道,“小夥子,你怕不怕喲?”

餘忠海臉上一陣緋紅,鼓足勇氣回答:“隻要你們領導幹部不怕髒,我保證也不怕髒!”

“小夥子,好樣的!”劉部長誇他一句。

劉路一陣手忙腳亂,連連拍攝下好幾張現場照片。

嗚,火車掛著十來個車皮,緩緩駛到煤樓下麵裝煤。隻見幾名裝卸工蹭蹭蹭登上煤樓閘口走廊,雙手把老虎閘提起來。“嘩啦……”煤倉裏麵的煤炭象決口似的潮水,急湍地傾瀉下來。站在月台看過去,婉如懸掛著一條條閃亮的黑色瀑布,直落進火車卡內。

目睹這裝落煤的情景,簡麗春感歎地說:“啊,這卸煤的氣派真是富有詩意了,咦,土記者,你怎麽不拍下火車裝煤的鏡頭哇?”

劉路看了一下相機上的記數刻度,歎息一句:“唉,沒膠卷了!”

“嗨,真是太可惜了!”

張偉軍接過話說:“有什麽可惜的,以後有的是機會,你要拍多少就拍多少,就怕你沒那麽多膠卷,沒那麽多的精力玩!”

這時候,旺堅說:“喂,大家拿好自己的行李,回礦會議室休息一下,聽候行政福利科安排宿舍。”

太陽早已升得老高了。這群年輕人談笑風生,離開了火車站月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