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打擂台
改革開放後，高峰煤礦仍然堅持發揚黨的思想政治工作優勢，每當生產處於被動的時候，就召開全局動員大會，安排各個礦的礦長親自上台表決心，打擂台。似乎哪個礦的口號喊得越響，造的聲勢越大，似乎哪個礦的產量就上得快。
下午4點整，會場內人頭攢動，人聲喧嘩。
大會主持人局工會主席走上講台，用手輕輕叩一下話筒：“同誌們，大家別說話了，現在準備開會啦！”
頓時，會場安靜下來。
緊接著，工會主席神態莊重地宣布：“高峰礦務局戰煤海、奪高產誓師大會現在開始！”
他的話音剛落，會場立刻鳴響起一陣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濃厚的硝煙彌漫在會場內，熾烈剌鼻的硫磺味不停地貫入人們的心肺，不時聽到有人被嗆得受不了，發出幾聲咳嗽。
呂玉雪用手帕拭去咳嗽時眼角處湧出的點點淚水，自言自語：“真討厭，每次開大會就是離不開鳴炮，嗆死人了！”
坐在她旁邊的一位工人說：“啊，營造一點氣氛，這樣才象轟轟烈烈打擂台的樣子嘛！”
“象個屁樣子，還不是雷聲大，雨點小！”呂玉雪毫不諱忌地哼一句。
“……同誌們，下麵請雷副局長講話！”工會主席作完簡樸的開場白後，退出講台，到主席台前排坐下。
高峰礦務局局長雷海濤今年30歲多，正值青春年華，兩年前從北方煤礦工程學院畢業分配到高峰礦務局，安排在基層鍛煉，負責礦裏的生產技術工程工作，後擔任下塘礦礦長。去年夏季調到局生產處擔任處長。年初，礦務局黨委換屆改選後，為了達到上級主管部門提出領導班子要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平均年齡不能超過45歲的規定，組織部門看中他有文憑、年輕、並且在基層鍛煉過，又有一定的實踐經驗，因此特意破格提拔他擔任局長，主管全局的煤炭生產工作。
雷局長上任初期，許多老工人都在私下紛紛議論，說他這回踩狗屎踩中了。原來的老局長在井下摸爬滾打幾十年，好不容易才坐上局長的交椅。
新官上任三把火，雷局長每個月中旬或下旬，總是少不了組織全局開展搞奪煤高產，每次高產，就搞奪煤大戰擂台，大造聲勢，極大地激發了全局工人的生產勞動熱情。
這時，他邁著驕鍵的腳步，走到講台前，慢慢地坐下。接著，用手輕輕拍幾下話筒，懸掛在會場角落的揚聲器立刻傳出濃重的“撲撲”聲音。
有人說，大凡作報告的領導，話音尙未出口，就首先拍拍話筒，這樣才顯示出領導風度。否則，如果話筒失靈了，豈不是白費一番口舌了。
雷局長坐下後，先呷兩口濃茶，潤潤幹澀的咽喉。然後，操起濃重的北方口音，開始作起動員報告：“同誌們，今天我們召開全局奪煤大戰誓師大會，啊，是個很重要的大會！啊，我們為什麽要在大禮堂利用非常寶貴的時間來這裏打擂台、表決心？啊，原因嘛，大家都十分清楚。啊，就是說，要動員全局的男女老少，從
今晚夜班起，開始投入為期一個星期的高產戰鬥。啊，就是說，動員全局的男女老少，發揚煤礦工人特別能戰鬥的精神，大打奪煤翻身仗！”
雷局長一句一頓，鏗鏘有力，話音在會場內不停地回響。參加大會的各路代表也許早就聽厭了這種千篇一律的高產動員報告，人群中不時發出竊竊私語。
不知是誰低聲嗔了一句：“年紀不大，就愛擺出一副臭官腔來，耍什麽大牌啊？”
有人感覺無聊，竟然扳著手指數雷局長那幾乎一句一頓的補助音：“……17、18……30、31、32……”
“自從我國實行改革開放後，我們局已經連續三年超額完成了國家下達的計劃。啊，今年的8月份快過去了，可是我們的原煤產量完成得很不理想，啊……”
雷局長說到這裏，語頓一下，又呷了一口濃茶，然後把嗓門提高八度，“同誌們，我們決不能中斷高峰礦務局曆史生產成績的紅線。啊，從現在起，就要抓緊時間，多產煤，產好煤。當然羅，我們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在保證安全生產的前提下多拿產量。啊，隻有多產煤，才能進一步提高企業的經濟效益！”
這時候，雷海濤抬頭看看台下那一雙雙眼睛，作完最後的動員：“同誌們，毛主席曾經作出過指示，要扭轉北煤南運。啊，特別是我國正處於改革開放時期，各地行業都要上，我們煤礦絕不能拖各條生產戰線的的後腿！啊，我們這次的奪煤高產的戰鬥口號是：男女老少齊動員，賽勞動，比幹勁，賽生產，比貢獻，願灑千滴汗，寧瘦十斤肉，誓奪全局高產一片紅！”
“嘩……”會場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不知是雷局長那番充滿激情的動員口號感染和振奮了人們的感情，還是別的原因，大家把雙手都拍紅了。雷海濤看著熱情高漲的場麵，微微點頭離開講台。
工會主席再次上前對著話筒大聲宣布說：“下麵，各礦打擂台開始，首先由下塘礦礦長楊開礦同誌上台打頭一炮！”
在熱烈的掌聲中，楊開礦持著一卷大紅蠟光紙卷筒狀的決心書，虎虎生氣地走上講台，炯炯有神的目光環視一周會場職工，然後，把決心書往下一抖開，聲音洪亮地宣讀起來……
礦務局、礦務局黨委：改革開放花千樹，奪煤大戰擂戰鼓。在英明領袖華主席的正確領導下，國內外形勢一派大好，而且越來越好。我們高峰礦務局在局黨委的領導下，煤炭生產形勢也令人鼓舞，令人振奮……
楊開礦念到這裏時，退休老工人張家才低聲議論起來：“明明是煤炭生產連連欠帳，也硬要說是形勢喜人。”
“張師傅，如今強調要統一認識，統一步伐，你看報紙上那天不說市場繁榮，物價穩定？”坐在他旁邊的餘忠海對他說。
“這全是自欺欺人的胡話！”張家才嗔憤一句。
劉路馬上插過嘴：“政治宣傳需要嘛，口號總是要喊一下的。”
張家才淡淡地笑一聲，以嘲諷的口吻說：“既然如此，那局裏就不必召開今天的奪
煤高產誓師大會了，這擂台也不用再打了！”
楊開礦一邊讀決心書，一邊不時抬頭看一下會場下麵的大夥，他見張家才等人在交頭接耳，心中已經明白他們在議論些什麽。不過，他感到坦然。他想，煤炭生產形勢到底怎麽樣評價，相信前來開會的人員心中有底。總之，政治宣傳歸政治宣傳，不必要把它當作真的那回事就是了。想到這裏，他略停一下，喝了兩口茶，接著繼續大聲地宣讀下去……
“……為了奪取煤炭生產的新勝利，下麵我代表下塘礦全體職工向礦務局、局黨委、局工會，向大會各個兄弟單位表示我們的決心：第一、認真學習貫徹黨中央關於改革開放一係列方針政策，以政治推經濟建設，以政治推動煤炭生產發展。”
“第二、全礦總動員，男女老少齊上陣，身有十分勁，不使九分九，堅決做到三班產量一班超一班，掀起奪煤熱潮！”
“第三、大力開展勞動競賽，除了完成日產計劃1850噸原煤外，我們還要超額完成礦務局下達的高產指標1000噸，力爭突破日產原煤3000噸大關！”
楊開礦讀完決心書後，與會人員報以一陣熱烈的掌聲。這時，他額門滲出一層層細汗，不知是心情激動不已，還是會場的氣氛太熱烈。他雙手微微擅抖。然後，他把決心書遞給副局長雷明。
雷明神情莊重地接過決心書，期望地說：“楊礦長，下塘礦每個月都一直是全局完成生產計劃的大哥，希望後天早上就聽你們的報捷鑼鼓聲了！”
楊開礦拍拍胸口：“請局領導放心，下塘礦在這次高產戰鬥中，如果當了衰仔，我老楊就在井下不上來，一口氣幹它七天七夜，就是用手摳我也要把煤摳出來！”
“好，常言道，軍中無戲言！”雷明加重語道，“到時候你再欠產，我就叫你在全局大會上檢討！”
會場氣氛很熱烈，人們紛紛交頭接耳，互相議論下塘礦的高產指標，喧嚷聲似乎淹沒了喇叭裏麵傳出的聲音。
二采工區長顧明搖搖頭：“我的天啊，楊礦長今天是不是喝高了，竟然當著全局領導和各兄弟單位的麵放衛星，要拿下日產3000噸的產量，到時候拿不出來，我看你怎麽辦！”
“反正吹牛不用交稅，他愛喊多少就多少，反正我平時怎麽幹活就怎麽幹活，超產多了我也拿不到多少獎金。”王文科發牢騷道。
台上，工會主席急忙拍拍幾下話筒，提高門喊道：“同誌們，先靜一靜，靜一靜！”熙熙嚷嚷的議論聲總算平靜下來了。大夥兒集中精力盯著主席台上麵，隻見工會主席大聲宣布道：“下麵歡迎柳葉礦礦長上來打擂台！”
人們又是自然而然地熱烈鼓掌……
奪煤高產誓師大會一直開了一個半小時。5點半多鍾，各個礦的代表帶著激昂的情緒，湧出了會場，議論聲、談笑聲彼起此伏。
一陣和風吹來，彩旗獵獵作響，比開會前飄舞得更起勁了，似乎在歡送這群礦山好兒女即將出征，投入更緊張的奪煤大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