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誓師會前夕

高峰礦務局工人電影院內,局工會和宣傳部門的幾位工作人員正在這裏忙忙碌碌。水泥地麵,一排排積滿塵埃的椅子,大夥兒用水衝洗了一遍。

這座電影院,是在原來破爛不堪的小禮堂舊址建築起來的。當時礦務局沒有電影院,放映電影大都在燈光球場。經常看電影不到一半就突然下大雨,觀眾被淋得象落湯雞似的,因此職工紛紛提意見,強烈要求修建一座電影院。

因此,局領導為了改善職工精神文化生活的條件,不經請示報告,自作主張將當年生產利潤拿出30多萬元建起的這座電影院,內部擁有一千多個座位。

當年地區幾個縣城都沒有這麽規模較大較標準的電影院。沒想到,高峰礦務局竟然被地委部門通報警告批評了,說是嚴重違反了財經紀律,局長被頂頭上司責成檢討。並受到了警告處分,為此被降職調離了礦務局。

職工群眾聽說這件事後,一個個為前任局長打抱不平。老工人張家才跑到地區計委辦公室,當麵氣憤地質問主任:“我們高峰煤礦年年給國家上交那麽數百萬的利潤,許多工人住在又窄又矮的煤渣磚平房,工人集體宿舍上下高鋪擠著四五個人,生活條件那麽艱難,不說給工人起樓房,局裏拿出部分超產利潤改善一下職工看電影的設施都不行嗎?”

油頭滿麵的計委主任繃著一副冷冰冰的麵孔,哼道:“你是哪來的,知道不知道國家財經紀律的製度?你們局裏每年生產經營創造的利潤是屬於國家的,每一分錢的使用都由國家支配,由國家安排。你們局長擅自投資修建電影院,就是挪用國家的錢,就是嚴重的違反財經紀律,是十分錯誤的!”

“呸!我們不挖煤,不超產,我看你去哪兒拿利潤!”張家才往地上吐一口口水,一肚火氣轉身走了。

事後,每當大夥兒安然地坐在電影院裏看電影,不再擔心被大雨淋濕衣裳時,心中不由再次十分感謝局長的正確作為。

可以說,這座電影院就是前任局長的形象工程,每每看到這座電影院,人們就會想起當年的局長,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的功績。

這座礦務局標誌建築,除了放映電影外,外地來文工團來演出就是戲劇院,局裏開大會就是會場。

呂玉雪正在帶領大家忙碌著衝洗電影院。地板上,流淌著墨汁一般的汙水。

原來,煤礦生活區環境就是這樣,汽車來來往往,礦區街道漫天煤塵飛揚,每每汽車從身邊經過,行人都急忙用手捂住鼻子,生怕肺部吸入太多的煤塵患上塵肺病。

煤礦周邊的生活環境的特點可以用一個字來概括,那就是:“黑!”

房間、辦公室如果敞開窗口,一天下來,桌麵上、椅子上多多少少都飄落下一層細微的煤塵,隻要用手輕輕抹一下,手指肚肯定呈現斑斑黑印。

在這兒負責搞衛生和布置會場的工會女工部主任呂玉雪一邊用抹布擦幹主席台麵的水漬,一邊嘀咕:“生活在煤礦最討厭的就是環境太糟了,處處都是煤粉,連年輕姑娘的臉龐、脖子都比城裏的女孩子黑許多!”

另一名女同事說:“沒法子,誰叫我們命苦哇!如果工作分配在大城市,那多好啊!”

“那你想法子嫁到城裏的帥哥,不就改變命運了麽。”又一個中年男子答訕一句。

“城裏的帥哥哪瞧得起我們這些礦山妹啊,別異想天開了!”

呂玉雪看看手表,離開會還有一個多小時,於是催促說:“你們別說了,抓緊時間快點把會場布置好吧,下午4點就要召開大會了!”

原來,礦務局領導看到全局欠產比較嚴重,決定下午召開全局各礦打擂台大會,號召全局職工以高昂的姿態投入從明天開始的為期

一個星期的奪煤高產,他們正在精心布置會場。

一會兒,局宣傳部的劉部長來了,他主要來看看會場布置的怎麽樣了。呂玉雪和同事在禮堂門口外麵地坪蹲下,用漿糊把一個個蠟光紙剪出來的大字粘貼在紅綢布上。

很快,會場橫額和對聯全部貼好了。工作人員把會場橫額和對聯拿進會場張掛起來。隻見會場橫額展現一行醒目的黃色字體,紅綢布貼上用黃色蠟光紙剪出來的黑體字特別引人注目……

高峰礦務局奪煤高產誓師大會。

會場兩側,上聯是:“搶時間,爭速度,地球深處比奉獻!”下聯是:“出大力,流大汗,打好煤炭翻身仗!”

呂玉雪看一下橫額和對聯後,說:“劉部長,你擬寫的這幅對聯夠氣派的,就是不知明天的高產第一炮打得響不響?”

劉部長說:“你呀,就是愛說泄氣話。如果讓下麵的工人聽見了,他們還能有信心奪高產麽?”

“嗨,什麽信心不信心的,反正這幾年頭都愛喊口號。”呂玉雪感慨地說,“哪次不是剛高產幾天,過後產量又立刻跌落下來,連連欠產,這樣搞高產有多大作用?”

“你呀,少說風涼話好不好?政治宣傳攻勢總是要搞點的嘛!”

呂玉雪笑道:“你們這些耍筆杆的,開口離不開政治宣傳攻勢,這年頭我見多了,也聽煩了!”

“好好,別跟你爭了,你明天就等著聽各礦的報捷鑼鼓聲吧!”一會兒,劉部長問呂玉雪說:“呂主任,你們女工部的決心書發言稿寫好了沒有?”

呂玉雪說:“劉部長,今天下午的擂台賽我們女工的發言就免了吧。”

劉部長加重語氣說:“這怎麽行?打擂台,鼓幹勁,奪煤大戰,你們是代表全局女工和家屬的,一定要在會上表決心!”

做了多年女工工作的呂玉雪,無可奈何地說:“唉,既然你們非要我上台表決心,那我就把上個月的發言稿找出來,修改一下就照念就是了!”

“沒關係。舊飯炒一炒,隻要再添一點佐料,味道還是不錯的。”劉部長風趣地說。

呂玉雪笑他一句:“你們這些拿筆杆子的,就是善於妙笑生花,死人也能讓你們報道成活人。”

“那當然羅!要不然,部長這張寶座還坐得下去麽?”劉部長嘿嘿笑兩聲,連走邊說,“你們忙,我先回宣傳部做點別的事情。”

劉部長走後,呂玉雪自言自語:“算啦,如今報紙、電台都是如此誇誇其談,我一個小小的女工主任有啥能耐。”

稍時,她對同事說,她要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尋找上個月保存的發言稿,先走一步。

下午3點半左右,各礦的黨政工團負責人以及基層工區的工區長、班組長、陸陸續續搭著卡車來了。其中還有學生代表、家屬代表、退休老工人代表。總之,各路人馬熙熙攘攘,浩浩蕩蕩。

會場部門前,披紅掛綠,五顏六色的彩旗插在大禮堂頂端。一陣陣和風吹拂下,彩旗獵獵飄動。會場內外,充滿了節日似的氣氛。

下塘礦礦長楊開礦望著豎立在會場門口前麵的兩幅反映煤礦工人奮戰煤海的宣傳畫,腳步不由緩緩停下來,微蹙一下眉尖,內心不知在考慮什麽。從那雙有幾根血絲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目光裏流露著一種有點疲憊的神態。

“老楊,”聽到有人在叫他,楊開礦轉過身來,原來是銷售處長。黎炳山走近他身旁,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楊礦長,明天就看你的啦!”

楊礦長苦笑一聲,說:“嗨,我老楊隻有一雙手,一百多斤的肉,我自己一個人再有能耐,這台戲也唱不好哇!”

“哎,不要說泄氣話嘛!有句老話,士

氣可鼓不可泄喲!”黎炳山詼諧地笑了笑,又說,“今早上我想去找你,聽說你上夜班沒有出井……”

“哦,1341工作麵頂板出現險情,不及時處理的話,怕要出事,所以不得不到現場指揮處理。”

“沒事了吧?”黎炳山不放心地問。

“沒事了。我已經突擊打了幾個木垛,並交待當班工人們要加快采煤速度,爭取今天中班完成回采兩個循環,盡快避開那股超前的頂板壓力。”楊開礦語頓一下,問道,“啊,你找我有什麽事?”

黎炳山做了深深的呼吸,顯得心情很沉。他說:“目前煤炭供應太緊張了,我這個銷售處長看來當不下去了……”

“哎,你方才說,士氣可鼓不可泄嘛,怎麽就當不下去了呢!”楊礦長詼諧地笑回他一句。

“話是這樣說。可是一遇到實際問題,我也就難以應酬了。”黎炳山搖搖頭,臉上堆滿苦澀的笑意。

楊礦長說:“你管它幹嘛,如今這個年代,問題成山,積重難返,你我有本事扭轉乾坤嗎?”

“好啦,開會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好的,你快說唄。”

“噢,是這樣,今天早上我有個親戚從鄉下來,想要點煤回去燒磚瓦……”

“哦,我以為是什麽大事,你堂堂一個銷售處長,掌握著銷煤大權,隨便調撥一點給他唄!”楊礦長不以為然地打斷黎炳山的話說。

黎炳山一板正經地說:“喲,我可不敢搞這個特權!”

楊礦長說:“這區區小事有什麽了不起,你不敢給,那你叫他明天到我們礦來,我批給他!”

“不行!不行!”黎炳山連連搖頭,“計劃內的煤炭指標都不能滿足客戶,怎麽能以權謀私呢?”

“老弟,你也太小題大做了!”楊礦長笑道。

“說正經的吧,我內弟隻是想要500噸煤。”

“啥,才500噸煤,我楊礦長手指縫稍為鬆開一下,漏掉的煤就不止這個數了,你讓他到下塘礦來。”

“算了,別搞特權了。讓別人知道後會指責我以權謀私,影響不好。”黎炳山正經地說。

“嗬嗬,你很嚴於律已哦!”楊礦長誇他一句。

“這是應該的,做人嘛就是要自覺一點!”黎炳山謙遜地說,“早上我到你們礦的矸石堆察看了一下,我想,他們鄉下燒磚瓦,煤質低劣一點也沒關係,你看,你們礦裏那堆矸石場……”

黎炳山話沒有說完,楊礦心中已經明白他要說什麽了。於是,他接過他的話說,“噢,你的主意是想組織人員去篩煤矸煤。”

“你說的沒錯。這堆煤矸煤已經堆了十幾年,如果全部篩完,少說也有上萬噸的煤炭。這樣的話,一方麵可以變廢為寶,物盡其用,為國家增加煤炭資源,減輕局裏的銷售壓力,一方麵也可以減輕環境汙染,同時還能夠給礦裏騰出卸煤矸石的場地。”

“好好,明天我就找礦家屬生產隊長商量研究,組織家屬勞動力去篩煤。”楊礦長高興地說。話音落畢,楊礦長突然想什麽,說,“哦,下塘礦家屬生產隊長不就是你老婆麽,今晚你和她說說就行了。”

“嗯,我也打算叫她出麵組織篩煤,不過,還是先要征求你的意見啊!縣官不如現管嘛!”黎炳山笑道。

楊礦長也跟著笑了:“你呀,向來辦事總是規規矩矩。”

黎炳山說:“我想過了,不但你們礦要篩,我們還要布置全局各礦都要組織人力去篩,盡快緩和一下目前煤炭銷售供應的緊張局麵!”

說完,兩人臉上同時露出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流露過的笑容。接著,他們一起走進會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