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們最缺乏的，是信任
夕陽血紅，慢慢墜入天邊。
臉色慘白如紙的曲溫如靜靜躺在病床上，手臂上靜靜掛著針管，輸液瓶內的血正一點點注入她體內。
她呆呆地望著窗外，漆黑的長發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臉蛋，顯得蒼白而美麗。
仔細看她的眼睛，其實已經沒有了焦距，渙散地四處飄零，她蠕動著幹涸的唇，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曲小姐，喝點水吧，你的嘴唇都幹裂了。”一旁的王醫師於心不忍地遞上一杯水。
曲溫如側首，無力地抬眼望向她，嘶啞著喉嚨：“王醫師，我沒有，我沒有吃什麽墮胎藥，我什麽都沒吃，你幫我作證啊，我真的沒有吃……”她胡亂搖著頭，黑發淩亂地披在眼前，像極了妖豔而冤屈的女鬼。
王醫師心頭酸痛著，卻也隻能扶著她的身體柔聲道：“當時我在自己辦公室裏，根本不知道你的情況，我也沒法替你作證啊……曲小姐，你才小產，身體比誰都虛弱，所以要好好休息才是。”
曲溫如終於恢複了平靜，絕望地垂下雙手，目光空洞一片，她的模樣柔弱得叫人看著都心疼不已。
“到底是怎麽回事？”薛梓墨忍著滿腔怒氣，冷冷瞪著麵前的小護士，她是發現曲溫如流產的第一人。
“是……是我聽見曲小姐的驚叫聲才進入病房的，她身下流了很多血，手中緊握著墮胎藥……”小護士被嚇得哆哆嗦嗦地朝後退著。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薛梓墨的俊臉黑得可怕，暴露在額頭間的青筋愈來愈清晰可怕……
“是……是真的，當時這幾個姐妹也都看到了！”小護士顫顫巍巍地指了指身後的一排護士。
薛梓墨重心不穩地向後退一步，目光開始渙散，口中喃喃，隨後，像發狂了一般奔入曲溫如的病房。
“曲溫如！你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死我的孩子！”他的突然闖入，讓曲溫如有些怔愣，思緒還浮在半空，解釋的話頓時哽在喉中。
薛梓墨的大掌狠狠錮住她的肩膀，死死搖晃著：“你還有沒有人性？你憑什麽！憑什麽！”
曲溫如被他晃得頭暈眼花，頭發一前一後地甩動，但她的目光卻是空洞毫無焦點的，似是在看著他的眸子。
“你說話！你給我說話！”薛梓墨又是一陣猛晃，她這才恢複了清醒，酸澀的淚水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
她哭，是因為她看到了薛梓墨在流淚。
薛梓墨怎麽能不哭？他等這個孩子，等了整整3年啊
！
當知道她懷孕了，他比誰都高興，每天出門最後一件事，回家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摸摸孩子的動靜，雖然什麽都感覺不到，卻足夠叫他安心。
他特地推掉深夜的工作，隻是放心不下有孕在身的曲溫如。甚至有好幾次，柳素素打電話來說自己發病了，他都堅毅地拒絕。
他最愛的人，已經從一個變成兩個。他知道，自己將成為父親，將成為一個小小家庭的支柱。
而曲溫如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親手殺了他的摯愛？這不是她一個人的孩子，是他們共同的結晶啊……她為什麽會這麽自私……
兩人的淚水匯聚在一起，泛著苦澀的淚花。
“薛梓墨，你弄疼我了……”腹部傳來**般的抽痛，她皺眉想推開他。
“疼？你也知道疼？你殺死孩子的時候，知不知道他也會疼！”薛梓墨嘶吼著，恍如一隻完全被激怒的雄獅，他嗜血的目光，仿佛下一秒便會將她吞噬。
“薛梓墨，你放手……放手……”她哭得聲淚俱下，他的話又戳中她的疼痛之處。她不敢想象當藥物發作時，腹中的孩子會怎樣向她求救，求求媽媽救救他，會疼得怎樣哭泣……雖然她也明白未成形的寶寶不會求救，也不會哭泣，但意識崩塌的那一刻，一切都變了……
恍若一瞬間，此情此景，又回到三年前。
三年前，她也是這樣坐在病床上無聲哀歎，薛梓墨也是這樣死死晃著她的肩膀，也是這樣嗜血地瞪著她。
一晃三年過去，表麵看上去他們恩愛了很多，實際上，還不過是在原地轉圈。如今，終於又回到了當初的場景。
周而複始的輾轉疼痛，她終於明白他們之間最缺乏的是信任。
不可以，不能讓三年前的悲劇再次發生……
這樣一個堅定的念頭在她腦中炸開了鍋，她猛地張唇，使出渾身解數大聲呼喊：“薛梓墨！不是我！”
然而，卻沒有聽到一絲回應。
再次抬起頭時，看到的是王醫師一張急切的臉。
原來，他早在她喊出這句話前就摔門而出。
“你沒事吧？”王醫師輕歎著，為她遞上一杯溫開水。
“梓墨呢？薛梓墨呢？我要去找他，我要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曲溫如急得淚流滿麵，掙紮著想要起床，卻被王醫師一把摁在床上：“你的身體現在虛成這個樣子！怎麽能亂動！”
終於，她亂撲騰的身體還是安靜了下來，絕望的眼淚
從眼角緩緩爬過臉頰的每寸肌膚，再浸入枕內，留下一道淺淺的水印。
她緩緩閉眼，任淚水肆意，任困倦襲上心頭……願這一覺睡去，一切都成為夢境，她的孩子還在，她的薛梓墨還在。
她是被劉世鳳的尖叫聲吵醒的，揉揉眼眶坐起身時，一個猝不及防的巴掌狠狠甩在她臉上：“你這個賤人！這一掌，是為孩子打的！”
“啪……”地一聲，同樣的一道清脆響徹病房，曲溫如疼得齜牙咧嘴，兩邊的臉頰高高腫起。
“這一掌，是為薛梓墨打的！”
曲溫如撫著臉蛋，抬起冰冷的眸光，望向站在麵前的三個人，一個個的目光都如臨大敵，仿佛她曲溫如是罪該萬死之人。
“媽。”她輕輕顫抖著唇，微弱道。
“誰是你媽！我沒有你這個媳婦！”劉世鳳尖叫著，氣得臉色發青。“連殺了我們家兩個孩子，你想讓薛家斷子絕孫是不是！我要告你！我要告你！”
她的情緒非常激動，利爪狠狠朝她伸來，死死扣住曲溫如纖長的脖頸，發狠般的搖晃著。曲溫如本能地掐住她的手，卻是越來越無力……
“世鳳！住手！”薛雲雨顯然一驚，忙止住了劉世鳳的行為。
他雖是一個處變不驚的男人，眉間的怒氣依然止不住地泄露：“曲溫如，你太狠毒了。一連殺了我們薛家的兩個孩子，還將梓墨的心傷得透底。今天，我告訴你，我們薛家，不會放過曲家的！”說罷，帶著妻女，揚長而去。
曲溫如甚至連一句辯駁的話都無從開口，她知道，人證物證確鑿，她再解釋都是無用。
但，如果有人對她有一絲絲的信任，就不會鬧成這般模樣。
可惜沒有，劉世鳳沒有，薛雲雨沒有，薛梓墨亦沒有。
深夜。
她遲遲無法入睡，臉上的紅腫火辣辣地疼痛。
方才，曲毅年，劉靜萍與曲芊芊來過，劉靜萍一邊罵著沒有她這個女兒，一邊狠狠刷著她的臉頰；曲毅年則靜默不語，低聲告訴她好自為之；而曲芊芊哭得像個淚人，大喊著“姐，你何必呢！”隨後奔出門外。
你看，她果然沒有得到任何人的信任。
曲溫如輕闔上雙眸，帶著淚水的睫毛在月光下輕輕撲扇，雖然美麗，卻悲戚得可怕。她好像已經麻木了一般，充斥在耳邊的罪名，一如三年前那樣，再次被施加到她身上。
她真沒用，居然一次又一次地犯錯，一次又一次地落入相同的結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