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嬤嬤的刁難

萬萬沒有想到,無論何時都笑麵迎人的晚魚,對最卑微的下人說話是這麽趾高氣揚而又歹毒,初一頭一次認清了這女子人前和善人後刻薄的嘴臉,心底裏冷笑了一聲:以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少奶奶,這些人不知道如何恭維她。現在她成了人人可欺的下等丫鬟,就連阿貓阿狗都能到她頭上撒野。

“晚魚嬤嬤取笑奴婢,奴婢出身寒微,從來不敢肖想少爺們。奴婢這次貿然到西廂來,也是因為這幾件衣裳看起來很是名貴,奴婢粗手粗腳唯恐弄壞了夫人和小姐們的衣裳。嬤嬤你想,這幾件衣裳都如此名貴,想必也是夫人和小姐平素喜愛的,若是放在奴婢那裏毀壞了,責打奴婢事小,嬤嬤主管西廂一切事務,萬一牽連到了嬤嬤,讓夫人和小姐們以為嬤嬤管教下人無方,就是奴婢的罪過了。”

初一並不清楚下等丫鬟是不能隨意進出東西院的,被晚魚這麽一訓斥,情急之下她也隻能勉為其難地奉承晚魚一頓了。

原本盛氣淩人的晚魚一聽初一這麽說,心中明鏡似得知道這小丫鬟在恭維她。不過,初一這番話晚魚很是受用,她就是喜歡被這些下人們追捧奉承的感覺。但是她還是刻意板著臉,用鼻孔對著初一哼哼了兩聲,然後抬了抬下巴:“還算你嘴甜乖巧,這次就算了,把衣裳都給各房放進去吧。手腳利落點,放下衣裳就趕緊給我滾!”

初一急忙答應了,看著晚魚嬤嬤扭著肥胖的腰身離開,她才吐了一口氣放鬆了下來。

“站在門口做什麽,還沒有被罵夠嗎?”

初一聽到陌生的聲音,全身一個激靈,抬頭就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卻隻看到一扇半開的窗戶,和一雙半露在窗外的蒼白纖細的手指。

初一側過身朝半開的窗戶裏望,她之前久住東閣,也會和幾位小姐到西廂來閑聊小坐,對西廂裏各房的屋子還算了解。但是,她從未留意過在西廂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還有一間看起來並不十分寬敞的屋子。

很顯然,這裏麵住著一名年輕的男子。

“還愣著幹什麽?待會兒又要被晚魚看見。”男子見初一遲遲不肯進來,又發話了。

住在西廂,又直呼西廂管事嬤嬤的名諱,初一腦海裏浮現出一個人來。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初一能看到一個秀亭玉樹的背影倚靠在窗邊,見她走進來,男子慢慢轉回身來。

“初一見過二少爺。”對著男子恭敬地行禮,初一低下頭能看到男子慢慢靠近的一雙白銀描畫的鞋子。

陸府二少爺陸之衍十分意外,他常年纏綿病榻,一年都幾乎不邁出屋門半步,從未參加過陸府的一些節慶活動,更不用說像其他幾位少爺一樣幫著陸佑年打理家中的生意了。但是,眼前這個下等的浣衣丫鬟居然一眼就認出了他。

“起來吧,你認識我?”陸之衍走近了問道。

初一謝過了陸之衍,解釋道:“二少爺雖然常年不出現在大家麵前,但是陸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府裏有位二少爺。今日西廂裏格外安靜,想必是有什麽事情,合府上下無需出席任何場合又住在西廂,還能夠直呼晚魚嬤嬤名字的,除了二少爺就沒有其他人了。”

陸之衍聽初一條理清晰地說著,忽而一笑,溫柔至極:“你這丫

頭聰明得很,眼力也好,嘴巴還甜,不得了啊。”

初一抿著唇笑了笑,悄悄打量起這位從未見過麵的二少爺來。陸之衍的輪廓英氣,與大少爺陸之遠極為相像,但眉眼和舉手投足之間又風韻瀟灑溫軟寧靜,就連和末等丫鬟說話的時候都溫和帶笑,幾乎使人如醉春風。一身錦緞雪衣,一頭散散梳起的長發,陸之衍就像是一幅畫裏的貴公子一般,悠然寧靜地站在初一的麵前。

如果他的臉色不是那麽蒼白,身形不是稍嫌瘦削,一定是不遜於陸之遠的美男子。不過,恰恰是這種蒼白,將他的溫柔眉眼映襯地更加突出了。

“不知二少爺要奴婢進來……”陸之衍一直深居簡出,忽然叫她進來,想必是有什麽事情。初一見陸之衍沒有提起,就自己先問出了口,也不知是什麽緣故,她就是覺得這溫溫柔柔的二少爺一定不會為難她的。

陸之衍笑著點點頭,對初一道:“你剛剛猜對了,今日他們都到花庭去商議替大哥續弦的事情,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幫忙才叫你進來。”

續弦?

早在從鳳姨口中聽到“未來大少奶奶”幾個字的時候,初一就已經做好了陸之遠再娶的準備,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天來得這麽快,快到她和天陽還屍骨未寒,陸之遠就已經等不及要將尚書的掌上明珠娶進門了嗎?

“二少爺,你……剛剛說要給大少爺續弦?”心中想著,嘴裏沒有防備就問了出來,“但是大少奶奶她剛剛沒了,就連小公子也才……”

陸之衍似乎對初一的反應有些奇怪,冬初雪是陸府的大少奶奶,鮮少有機會見到初一這樣的浣衣丫鬟,更別說有什麽交情了。但是眼前這小丫鬟分明對陸之遠娶妻的事情表現出了難過與憤慨,這讓陸之衍有些不解。

“初一姑娘,你是在替大嫂打抱不平?”陸之衍問。

初一這時候才驚覺到自己的失態,她現在是小小的浣衣丫鬟,沒有立場更沒有資格聲討陸之遠的薄情寡義,她尷尬地笑了一下,說:“奴婢不敢,奴婢隻是想著大少奶奶的喪事還沒有辦,就急著辦喜事。這萬一要是傳了出去,普天之下肯定都要嘲笑大少爺薄情寡義了。奴婢……奴婢是為了大少爺的聲譽著想。”

沮喪地垂著頭,因為身份卑微,在這等級分明的陸府,她居然連替枉死的人抱屈都不被允許。

忽然,一抹清涼的感覺按在頭頂,初一微微揚起頭,看到陸之衍伸手在她的頭頂揉了揉,然後笑著寬慰她:“難為你一個小丫頭替陸府著想,我想大哥他心中也有打算。說起來,大嫂真是可惜,我曾在這裏聽過她彈琴,餘音嫋嫋三日不絕,就像你的聲音一般悅耳動聽。”

初一沒防備陸之衍忽然誇讚她,沒來由地就臉上一熱,垂下了頭。

“好了,別害羞了,初一姑娘幫我曬曬書吧。”陸之衍似乎是覺察到初一的羞赧,立即輕笑著轉移了話題,初一抿著唇應了,跟著他忙前忙後起來。

忙碌了一日,回到北院住處已經是黃昏漸晚了,啞娘給初一留了飯菜,初一吃過便匆匆安睡了。

也許是太過疲憊,初一竟然一夜無夢,安然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一睜開眼初一就聽到啞娘在屋子

外麵和人咿咿呀呀地說話,她穿衣起身出了屋門,看到了陸之遠的小廝書墨。心頭顫抖了一下,初一還是神情鎮定地走到啞娘身邊,問道:“娘,發生什麽事情了?”

啞娘一聽是初一醒來,急忙扭回頭來衝著她一通解釋,初一仔細地盯著啞娘的唇,讀懂了她的話。

原來是陸之遠那裏出了事情。陸之遠因冬初雪被火燒死而大受打擊,在與大夫人的爭執中昏厥。大夫人請表小姐蕭可人就近照顧他,近日他終於是能夠起身下地走動了。隻是誰都沒想到的是,陸之遠身體好轉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冬初雪的物品,她慣常撫的琴,她慣常用的胭脂水粉,以及她喜歡的衣裳。

“大少奶奶的衣裳尋不到了,怎麽到我們這裏來問?”初一明明知道衣裳的去向,但是她卻偏偏不挑明了,反而問起書墨來。

書墨顯然急的發慌,心有餘悸地對初一解釋道:“表小姐說大少奶奶的衣裳她都送到浣衣房裏去洗了,我剛剛去浣衣房看過了,那裏晾著那麽多件衣裳,我哪裏知道哪件是大少奶奶的。初一姑娘你趕緊隨我去浣衣房,這大少奶奶的衣裳再找不到,我擔心大少爺又得犯病。”

初一的柳眉隱隱跳動了一下,就像有人拿著針戳了她的心口,她看似十分隨意地問了一句:“大少爺怎麽了?奴婢聽說他近幾日在表小姐的照顧下好轉了不少,興許過幾日表小姐嫁進來,大少爺就徹底好了呢。”

書墨一邊催促著初一趕緊去浣衣房,一邊歎氣:“如果真是這樣反倒能讓人放心,自從大少奶奶出事,我就很擔心大少爺會跟著想不開。你沒有看見大少爺從外地趕回來那天,他看著大少奶奶的棺木,好像他也跟著去了一樣,大少爺暈倒的時候,大夫人的臉色比雪還白。”

“既然這麽深情,為何還要娶蕭可人為妻?”初一輕輕地說道。

書墨沒有聽清,兩人一邊往浣衣房走,一邊追問初一:“初一姑娘,你方才說什麽?”

“沒,沒什麽。奴婢是想問問,表小姐什麽時候嫁進咱們陸府來?”

書墨抬頭想了想:“大夫人原本想將大少奶奶的喪事隨意辦了,就給大少爺續弦的,但是府裏沒有人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你也知道,大少爺肯定不滿意大夫人的安排,但是礙於母子的情麵也不能說什麽,誰要是接了這個差事,要麽得罪大少爺,要麽得罪大夫人。”

初一聽書墨說著不時點點頭,陸府上下沒有幾個傻子,所以大夫人一直尋覓不到合適的人選,冬初雪的喪事也就這麽一天天拖了下來。

到了浣衣房,初一熟絡地將冬初雪的幾件衣裳取了下來,整齊地疊好放進紅木托盤裏交給書墨。書墨低頭細細地看了看那些衣裳,然後為難地對初一道:“初一姑娘,要不你隨我去一趟東閣,這大少奶奶的東西我也分不清,萬一大少爺追究起來,我擔心我應對不好,又惹少爺生氣。”

見陸之遠,以初一的身份?

初一的心裏萌生出一種複雜地情緒來,她確實想見陸之遠,她有許多話要對他說,她還有許多問題要問他。但是,事已至此,她已經成了陸府裏最卑微的丫鬟初一,他更是要娶表妹蕭可人為妻了,她想對他說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