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八十萬和一百萬
夜色深沉，陰風簌簌，A市各家會所活躍起來。
一家高檔KTV已經給包下了，人頭攢動的一個包廂內，卻是闃寂無聲。
男人不緊不慢地抬手，拇指與食指夾住的煙悄然漸短，吸一口放下，再吸一口，掐掉。
坐在對麵的是萬鴻的老板段鴻昌，一身職業裝束，相比這裏的某人真是規矩多了。
某人身著一敞口襯衫，懶散地靠在沙發上，始終緘口不言，隻眯著眼一根連著一根地抽著上等雪茄。
段鴻昌等著，想他滅了煙就該發話了，可男人始終緊閉薄唇，竟沒有絲毫發話的跡象。
懸立著的心，不由得拔涼起來。
“去，給弄一條來。”段鴻昌的神經一直高度集中，兩眼神一直繞著這個沉冷的男人轉，從男人進門開始，他就沒再瞥過其他地方，眼下見幾案上終於僅剩一根煙了，見有了機會，立馬喚人。
男人仍在吞雲吐霧，不置一詞。
隨著煙霧退散開，一雙深冷的眸子展露出來，看過來時，視線如同冰封已久的劍鞘，陰寒鋒利。
段鴻昌招架不住地繞開了視線，隻將眼低看向空蕩蕩的幾案。
“說吧，多少。”男人終於高啟貴口，開門見山。
段鴻昌聞言對上那雙冷厲的眸子，戰戰兢兢抖著牙道，“八十萬。”說完仍努力與男人對視，背後卻是冷汗連連。
“萬鴻什麽時候這麽弱不禁風了？”男人聽罷臉上蕩起邪笑，唇角微揚輕嘲道。
“蕭總，萬鴻絕對不是這個樣子，之前您也看到了，政府招標建摩天大樓，還不是我萬鴻中了，至於這次的事……純屬是有人故意整萬鴻！蕭總，隻要您伸伸援手，萬鴻重整雄風後絕對可以一鳴驚人！”
段鴻昌說這些話心裏是沒底的，都知道蕭氏從來就沒閑情落井下石，卻也一貫是見死不救，與自己利益無礙的事向來是不屑一顧的，他萬鴻雖然輝煌過，卻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而這幾年確實漸顯無力。病急亂投醫吧，蕭氏出什麽條件都可，隻要能將自己治好就行。
“早二十年，萬鴻在A市確是獨樹一幟，如今嗬。”男人沒有說下去，伸手拿了最後一根，點燃。
“蕭總，您要有什麽條件就開吧，我萬鴻總歸還有起死回生的跡象……不瞞蕭總，此次商業計劃敗露害我萬鴻損失慘重的人大有可能是陸氏，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是一定要和陸氏抗爭到底的！”
段鴻昌睜著眼睛說瞎話，舌頭也利索地不曾打個結，又是陸氏搞鬼？他不知道。但是若要數在A市蕭氏的死對頭，首當其衝就是陸氏，他段鴻昌恨陸氏卻也不假，早年給陸氏坑害的帳可是一直都沒算，這回要是蕭氏肯出援手，那他一定是萬死不辭，同仇敵愾的！
蕭正柯眯著眼，良久，終於擰斷了手中的煙頭，冷峻的臉逼近段鴻昌，輕笑一聲道，“我要萬鴻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此話一出，那邊段鴻昌頓時成了隻受驚的麻雀，撐開布滿血絲的瞳孔，條件反射般搖搖頭，灼灼的雙眼重新打量著這個“童言無忌”的人。
沒想到蕭正柯獅子
大開口，一口就要吃掉他萬鴻，百分之五十……那股東可不就成他蕭總了！
“蕭總說笑了，萬鴻雖然麵臨垮台，可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至於到拱手相送的地步。”前翻連著卑躬屈漆，這時候再做不到鎮定自諾，隻突然覺得這蕭氏總裁比陸氏還狠絕，不留餘地，口出狂言！
“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萬鴻在我旗下由我來指導，我能保證它不會再經大風大浪。”蕭正柯勾唇笑，“你隻剩這個選擇。”
聽罷，段鴻昌雙眸愣怔抬起，看著眼前交疊著雙腿漫不經心持著煙的男人，什麽紈絝浮華，割愛離商，哪裏是表麵上看到的那樣驕奢淫逸，不務正業，就憑他這一句話，憑他想吞掉他萬鴻，他能肯定蕭正柯一定會是這個世紀商業界領軍稱雄的第一人！
房內又恢複靜寂，悄然無聲，下樓買煙的久久不見回來，這邊蕭正柯已經抽完最後一根。
一句話也沒留，蕭正柯起身徑直走向門口，似不願再浪費時間。
段鴻昌抽抽抽地心跳加快，蕭正柯離座時披了風衣，那濃黑色的風衣從他跟前一晃，那順帶而起的涼風如同細碎的針線，穿透他的心窩……
“蕭總！”撐紅的眼睛，微顫的肩頭，張口卻發不出聲。
蕭正柯住了腳，門已經開了一半，本在回廊上盤旋的冷風，見著縫便一股腦地穿梭進來，沒來由地衝散了房內彌漫已久的硝煙。
良久，男人抬了腳步。
……
陸氏集團，方楠欣坐在椅子上眯了眯眼，昨夜因為孫臆如的事很晚才回到家，悉悉索索後，沒一會兒就到了十點鍾。小家夥在車上時就迷糊著睡了，她卻是整夜難眠。
知道自己或許多事，可她不能看孫臆如做出令自己將來後悔的事，何況兩人已經吵凶了架，應該不介意再為懷孕一事多吵兩句，何況事實是康成輝聽說懷孕的事後立馬抽了自己幾耳光，然後任打任罵……
彼時的她也有那麽一個人，他任她抽，任她罵……任她偷偷地喜歡。
卻隻是偷偷地……
見光，就不一樣了……
聽說陸氏的員工食堂夥食不錯，方楠欣下了班和羅玟一塊兒走。
打好飯菜後，見羅玟已經找到位置正向自己招手。
“楠欣，這裏！”她其實已經看到了，可羅玟卻開口喚了她一聲，害得滿廳的人都朝她望去，好不尷尬。
“呐，經理也在呢！”羅玟頭一勾，示意方楠欣坐在自己對麵的飯友是何人。
方楠欣明顯僵了些，與公司上層坐一塊兒吃飯……吃不下呢……
沈經理抬眸點點頭，方楠欣抿唇淺笑著在羅玟身邊坐下。
“沈經理？你吃得太快了！”吃飯吃飯，羅玟忽而冒出一句。
“是嗎？嗬嗬……習慣了。”沈唐鈺扶扶眼鏡，卻是看著方楠欣解釋。
“還是細嚼慢咽好，吃太快對胃不好的！”身邊的小姑娘認真的樣子如同教小孩子般。
“因胃出血三次請假不上班的人是誰？我的胃很好。”沈唐鈺一句反問，一句陳述，陳述時卻是對著
方楠欣的，說完又是一大口。
兩人說話很是隨意，方楠欣猜想他們私交應該挺好，於是扒拉著飯粒狐疑看著兩人，卻不想四點鍾方向的一個人已經注視自己良久。
下午的天沉了又沉，一場暴風雨已經不可避免，而初夏又正是最喜“興風作浪”的季節。
方楠欣從未想過自己會再度見到那個人，可恥地又想到那件事。
雨下得很大，同事們有車的已經開了車離去，沒車的都給這場風雨堵在了陸氏大門口，漸漸地，風勢小了些，雨也弱了些，有傘的同事也撐了傘走了。
見天色暗下來，方楠欣跺跺腳衝了出去，心想隻要到了車站，她就不必怕這場風雨了。
正急速跑著，沒注意後頭跟著自己的一輛黑色轎車，直到車子朝她“嘀嘀”鳴了幾聲。
一邊回頭一邊靠向路徑的邊緣跑，可車子不但沒超過她，又在她身後響起來。
方楠欣索性看著車子慢走了起來，似乎有意等它先過，而車子卻也猛地停了下來，然後，有人下了車。
就一眼，方楠欣呆若木雞，呼吸不能，眼神空洞，目不斜視地望著那張臉，心下發冷，仿佛周身的空氣都凝結了起來，有水珠從自己額上落下，劃過眼時卻升了溫，那醜陋的人也開始模糊起來。
茶館裏，方楠欣看著男人的眼神越發鋒銳起來，終於等身子不再發顫時，冷聲啟口，“混蛋！”
仿佛全身的力氣都注在這兩個字上，方楠欣幾乎是咬牙切齒，才開口，眼裏的水又開始翻滾。
“對不起……”垂著頭的男人不是那號稱蕭氏一把手的唐秘書又是誰？清俊的長相，和三年前如出一轍，歲月似乎是有意放過他，好讓他逃不過什麽。
“為什麽這麽對我！”方楠欣擒著眼淚，心裏疲憊，她本來有大好的前塵，有心愛的人，可是一夜之間這些都成了風，吹去了哪裏都不知道。
“對不起，是我的錯。當時隻顧著……反正事實已經這樣，小姐，事後你不見人影，我找了一番，現在可算找到了！”唐紅一邊表達自己的歉意，一邊臉上又明顯露出一絲興奮。
方楠欣不知他想做什麽，他說事後找自己？找自己做什麽，給自己吃藥嗎？是啊，她年幼無知，出了房門便隻顧沉浸在自己被糟蹋了的事上，等發現月事不準時，卻是很久之後！
“這是一百萬的支票，是蕭先生給的，本來三年前就該給你……收著吧。”將支票攤在桌上，遞推在女人眼皮下，完成這番動作後，始終緊繃的眉頭終於鬆弛了些，似是鬆了口氣。
方楠欣看著那數目，多少個零啊……眼前越發模糊，零和零交疊起來，竟不知道有多少。
這就是有錢人的姿態。
他們可以目無法紀，為所欲為，不論什麽都可以拿錢交易，不論什麽都可以明碼標價。
“謝了！”方楠欣低笑兩口，拿了錢便跑了出去，似怕猛虎纏癡纏，而每跑一步心裏卻抽一下，為自己三年來的窮困與不堪。
一百萬……
仿佛是撿到的，她是個窮人，做不到拾金不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