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凶犯的功夫

醫大附院的住院部有許多種房型,有16人應急病房、8人大病房、4人標準病房。

高級一些的病房則有兩種,一種是住院部頂樓的特級病房,還有一種就是毛榮新曾住過的普通單人病房。

錢楓荷正躺在單人病房裏,以她醫院內部員工的身份,其實有資格分到特護病房,但在喬蕾的強烈要求下,錢楓荷被就近安置在這裏。密集的腳步聲和交談聲令傷後的她根本無法入眠,因為隔壁的病房門口,拉著東海四分局設下的封條,十幾名刑警正在那裏取證。

她的病房竟然就在案發地點的隔壁。

雖然難以入眠,錢楓荷卻靜靜地躺在床上,將受傷的左肩微微抬起,就這樣側身著閉目養神。

她的頭發和孟筱翎差不多長,卻仿佛時刻都吸飽了水,隨時都柔軟服順,即使在她就臥時,依然整齊地貼服在側頸,沒有一縷青絲調皮地垂落麵頰。由於閉著眼睛的關係,她雙瞳中的翠綠色並沒有展露出來,整張麵孔上隻留下玉脂般的流光凝暈,令人連接近都自慚形穢。

從門口看,躺在床上的女子恬靜得就像一個睡美人,雖然以一個西方故事來形容錢楓荷有些不妥,但是童兵實在找不出古時哪一個華夏女子能有這樣的神韻。即使心中知道她並未睡著,童兵依然遲遲不願開口,生怕打破了這玉雕般的一刻。

“童先生,你食言了。”過了許久,反而閉目養神的錢楓荷先開了口:“你說過不再用這種色的眼神看我的。”

“你又沒看我的眼睛。”童兵忍不住移開目光,帶著苦笑走進屋內帶上了房門。

錢楓荷睜眼坐起身來,她雙腿並未移下床,而是並腿側身坐著,將整個腿部的輪廓展示得一覽無餘。

童兵臉上的笑容更苦了:“錢醫生,你就不要說我了,你這個坐姿也不合適。”

錢楓荷竟真的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姿勢,不解道:“我左肩有傷,這麽坐不用轉肩膀,從醫學上講,這樣的坐姿不會打斷肩胛骨肌肉群的休眠,不知道童先生有什麽其他看法?”

望著她有理說理的眼神,正要就坐的童兵腰背一僵差點就扭了。他真想喊一聲:“誰在和你辯醫學?我剛才談的是人生!”

反複提醒自己來此的正經事,童兵這才忍下玩笑的衝動,正色道:“為了不打擾錢醫生休息,警察同誌隻給我15分鍾時間,我來是想從武學角度問你幾個問題,是關於剛才那個打傷你的人的,問完我就走。”

“你來問也好,剛才那位喬警官不懂內功,我說的很多話,她都聽不懂。”

童兵真想為喬蕾辯駁一句“你的話,就算我會內功也經常聽不懂”,但他說出口的卻是:“那好,錢醫生,我先問幾個問題,你隻要說‘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

錢楓荷的武學造詣和醫術童兵非常佩服的,但是她的社會閱曆與常人相差太大。她要是做簡答題,怕是連語文老師都要聽不懂,還是讓她先做判斷題來得好。這是童兵想了半天才想到的交流辦法。

錢楓荷想了想便點頭答應,月光在她姣好的下巴上留下一圈完美的流影,隨著點頭的動作,那圈光暈如同調皮的精靈,將錢楓荷玉脂般肌膚映照得更透晰。

童兵不敢將目光留戀於此,低頭看著證詞複印件問道

:“第一,打傷你的那個人,是不是殺死病患毛榮新的人?”

“是。”錢楓荷果然不多說一個字,說完後,一雙翠瞳便始終望著童兵。

“咳……那好,第二個問題。”即便知道她這眼神是在等待提問,童兵仍然下意識地坐正了些:“你剛才跟警察說,案發時,你正在隔壁查房,犯人從窗戶進入病房……”

“是。”錢楓荷搶答似的打斷道。

“我還沒說完……算了,那就當是第三個問題吧。”童兵借揉嘴唇的動作掩住笑意:“他是用輕功之類的武功進來的嗎?”

雖然錢楓荷的說話方式有些奇怪,但一些基本的問題都沒有交流障礙,警官詢問犯人的性別、身高、衣著或者凶器時,錢楓荷的回答都能讓人理解。

所以喬蕾有過交代,童兵隻需要問一些口供上看不懂的問題,比如錢楓荷的那句“犯人用了誘敵的計策,然後才踏風而來。”

這篇口供即使送到童兵這個“練過武”的人手上,還是解釋不通。所以童兵這才會用“是否用輕功”這種簡單的問話來重現案情。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與錢楓荷交談的難度。

“不是。”錢楓荷微微搖頭。

童兵一怔,立刻低頭對照手上的筆錄複件:“你說他踏風而來,他不是用輕功?”

“不是。”答案並沒有改變。

“沒有用輕功卻踏風而來……”童兵低頭思索著:“既然不是用輕功,那隻有用繩索之類的工具進窗了。”

“不是——”

聲音有點奇怪?童兵抬頭一看,隻見錢楓荷玉麵雪頸上流出紅暈,上下櫻唇將闔未闔,一雙翠瞳中直直等著自己,雖然不懂其中含義,至少絕不是“讚賞”或者“喜歡”之類的。

“你……這是要上廁所?”

“不!是!”

這回童兵看清了,錢楓荷這副模樣,不是憋尿而是憋話……他連忙道:“你現在可以自由說話了。”

錢楓荷立刻閉目深吸一口氣,幾秒鍾後才捂住左肩傷口道:“能用言語便令我傷勢加重的,童先生還是第一個。”

童兵很想苦笑回一句“你也讓我挺頭疼”。自從遇見這位錢醫生,他心中那羊駝遷徙的感覺就沒少出現過。他微微低頭算作致歉:“是我問的方式不對,關於這位犯人如何破窗而入的情況,麻煩錢醫生詳細說一下。五行斷筋爪的秘笈很可能在他身上,而這個秘笈和幾個孩子的性命有關。”

可能是聽到人命關天的事情,錢楓荷眼中的責難之意稍減:“此人等我站到窗口時,忽然踏風而來,卻又沒有使用輕功,他用的應該是五行斷筋爪。”

“他和毛榮新用同一種武功?”

“不是……哎?我現在好像不用這麽說了。”錢楓荷小聲嘀咕了一句,便又若無其事地正色說道:“五行斷筋爪是捉人血穴筋骨皮的厲害擒拿手法,內功屬於是先天境界法門。但那個犯人用的武功完全不同,我當時見到他時向後一退,他便隔空擒我左肩氣機,借我後退之力才進了窗。”

“隔空擒你氣機,你是說他掌中有隔空吸力,還將你當作磁石,利用你將自己吸入了窗戶?”

見錢楓荷點了點頭,童兵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來。

作為一名

國家優秀特種兵,童兵自認能夠勝任許多艱險的任務;但作為一名武者,童兵在內功的造詣上還遠遠稱不上高手。

到了現代,華夏武學嚴重凋零,但武學中的標杆從未降低過。比如在跆拳道領域,每一種顏色的段位都有指標。萬一世界上的黑帶都不在了,次一等的紅黑帶段位也不可能能自動晉升黑帶。

華夏武學駁雜繁複,在內功領域並沒有一個相應的評級製度,但是有一些不成文的約定俗成之說,可以對一個人內功的法門做出境界區分。

例如童兵的熔兵手,雖然足以擋住子彈,可是其功力涉及範圍止於雙掌。他不能用手隔空擋住子彈,唯有雙掌切實碰到目標,熔兵手才能發揮效力。

這種境界稱作“先天”,也是最基礎的一種。

如果武者身上的內功可以附於外物之上,則算作是到達了下一個境界。比如錢楓荷的煙雨問絲手,就能令細絲成為內功的載體,目標無需接觸錢楓荷的身體,隻要被她發出的細絲觸到,即會收她內力影響。

這類武者便有資格自稱“造化”。

當然,境界高低並不決定武力強弱,隻是內功法門難易的區分。比如莊傑的飛刀就帶有內力,算作是“造化”武者,但由於他的功體強度遠不如童兵,就算境界高一些,仍然被“先天”期的童兵輕鬆擊敗。

再往上一等叫做“生機”,內功理論複雜到難以用現代漢語來解釋。不過簡單來說,便是可以隔空發力。這並不是說用掌風擊滅蠟燭這種騙人伎倆,而是真的可以令數步之外的對手被你的內力所左右。比如童兵的功體為純陽,他一掌擊出,遠方的蠟燭如果能夠被點著,那他才有資格被稱作“生機”武者。如今的華夏,先天期和造化期的武者,網上還是可以查到的。但“生機”武者,雖然大家心裏都知道還有傳人,可惜普通人已絕對沒可能找到了。

其實“生機”的真實含義遠不是隔空擊人那麽簡單,隻是由於現代武學文化不興旺,很多知識被束之高閣,現代人難以參透。

“氣機”之上就是“乾坤”,從華夏的古時文化來說,乾和坤是兩種氣,互為補充,互相循環。乾坤境界的武者,不但能將內力隔空施展在對手身上,且不是簡單的“推”,而是能夠“倒吸”、“拉扯”、“旋轉”、“鉗製”、“拋落”對手。

麵對乾坤武者,你會感覺對方長著兩隻無形大手,隔著數步就能將你捏圓搓扁,任意宰製。

童兵鄭重地問道:“錢醫生,根據你的話,殺毛榮新的人至少有‘乾坤’境?”

“不然,我也不會受傷。”錢楓荷並沒有露出任何不服的神色,隻是在客觀地闡述一個事實:“煙雨問絲手能將內力附於細絲之上,在造化境中相當於醫學界的三_級甲等醫院這麽厲害,就算是‘生機境’的武者也很難勝過我。”

雖然對她用的比喻有點汗顏,但童兵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是對的。

他與錢楓荷並未交手,但曾經近距離看過煙雨問絲手的出招速度和落點精度,在不用武器和伎倆的前提下,想要讓錢楓荷這樣境界的武者受傷,也隻有越她兩級的武者出手,才能做到這一點。

這讓童兵心中忍不住嗟歎道:“大喬啊……你要找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