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間過得很快,周末了,我們相聚的日子。

“你知道嗎?其實曉楠他們已經領了結婚證了,難怪那天晚上他們那個反應,我當時還覺得奇怪呢。”我拉著小正的手輕聲和他說,“不過,可不要和別人說,她說暫時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見麵才這麽些日子就領證了。”

“我就說呢,她這人心思多……”

“少和她交往是不是?”我側頭望著他笑,迅速地接過他的話,因為小正不止一次地叮囑過我跟曉楠少玩點。

“知道就好。”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也笑了。

“其實,她想的也有道理。這次畢達回來領個結婚證,好辦出國申請。但是畢竟參加工作時間不長,就要辭職走人,領導會有想法的。不過,我得承認,她比我老練多了。”

“老練是沒問題,不過過於精明就不好了。”

“好了好了,省得你這麽擔心。下周我們也去領證吧!”

“你說的是真的假的?可別欺騙我這顆脆弱的心!”小正又興奮又感覺難以置信,便將計就計地說。

“我也想過了,我們在一起過得挺開心的。反正下周五是我生日,今年生日就做件轟轟烈烈的事情吧!”我看了看他,問,“你覺得這樣行嗎?”

“我當然求之不得啦!”小正嗬嗬地笑起來,像個幸福的孩子。不一會兒卻又嚴肅地說,“我爸媽這邊是沒關係,他們都挺喜歡你的,你爸媽都還沒見過我,這麽大的事情,行嗎?”

“我爸媽他們不管我的,沒事。到時候電話裏告訴他們就是啦。”

“終身大事!我覺得你得先打電話告訴他們,也是對他們最起碼的尊重。”小正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好吧,明天就打。”

接下來的星期五,上了半天班後我們就如約會合了,兩個人心裏頭都有種莫名的激動,互相看了看,竟然都笑了。下午兩點,我們帶上身份證,還有厚厚的戶口本,神聖地奔著民政局去了。

“同誌,我們過來領結婚證,在幾樓辦?”小正探頭問傳達室的工作人員。

“結婚證啊,今天可能辦不來,下午停電!”裏頭的大爺生怕我們聽不見一樣,叫得老響,“你們上去問問吧,二樓,在二樓。”

“好的,謝謝啦!”道了謝後,我們就匆匆上了樓。

果然無功而返,我的心“咯噔”一沉,一心想做的事情沒有做成功,這種滋味容易叫人胡思亂想,我悶悶地走出民政樓,口中喃喃自語:“想領個結婚證卻停電,什麽日子啊……”

“對哦,怎麽這麽不湊巧。”可能小正並沒有發現我的悶悶不樂,他還在繼續說道,“算了,反正都請假了,幹脆我們去買點東西,我來露兩手,給你過個生日。”

對啊,這個生日有人陪著過了,我應該開心啊——轉念一想,把所有不快拋之腦後,迅速收拾一下淩亂的心情,我便高高興興地回應小正:“好啊。可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想吃什麽,以前在家裏過生日,我媽媽會炒麵給我吃的。”

說幹就幹,我們去了農貿市場,去了超市,買了好些東西回來。

兩個人在廚房裏忙忙碌碌,燒上幾道小菜,一份炒麵,這樣的晚餐已經非常可口了,再來小酒兩杯,我們一起吃得很開心。飯後,兩個人出去逛了圈。回來後,小正很神秘地叫我坐在沙發上,並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隻聽到他說:“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一捧紅紅的玫瑰呈現眼前,一隻栩栩如生的丹頂鶴鵠立其中,對花毫無概念的我刹那間一陣感動,這應該是我第一次收到鮮花吧……

“希望你會喜歡。”小正期待地望著我說,“拆開丹頂鶴看看,裏麵是我寫給你的話。”

我小心翼翼地拆開它,上麵是蒼勁有力的鋼筆字:“梁冷,我不知道怎麽表達我對你的情感,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我愛你!還有,祝你生日快樂,天天開心!愛你的小正。”我默默地看著,心裏甜滋滋的,隨即笑眯眯地說:“你自己寫的字嗎?真不錯。”

小正點著頭笑嗬嗬地說:“本來想買點你喜歡的東西送給你的,可是幾個月觀察下來,我發現你跟別人不一樣,衣服、首飾、鮮花、美食諸如此類的,真看不出你酷愛什麽東西,害得我冥思苦想好幾天,卻一個小浪漫都製造不了,隻得出此下策了。”

“你說對了,我沒有太多物質欲望,想不到——這也給你表達情感帶來了麻煩。”我坐在沙發上,兩眼望著樸實的他,微微一笑說,“這樣吧,如果我真遇上喜歡的東西,我們一起去買。”說著我把頭靠在他的肩膀。

他用手摟住我,輕輕地撫摸我的黑發,輕聲地說:“讓我吻你吧!”

我翹首望了一眼這個早已認定的男人,麵對他性感的雙唇,在他深情的注視下點了點頭,他微微低下頭,迎著我的唇來了,一種男人的氣味撲鼻而來,一種聞所未聞的味道,我喜歡這種味道,就在刹那間,他那愛心唇緊緊地俘虜了我,暖暖的柔軟的卻又是充滿力量的,我渾身上下似乎遭遇到一股小電流一樣,不知所措著,傻傻迎合著……

我們上了樓,在這個我曾經睡過一夜的地方,我們又緊緊地擁抱了,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還在,我伏在小正耳畔輕輕地建議一起去洗個澡,我要把幹幹淨淨的自己交給一個幹幹淨淨的男人……

“我怕把床睡髒了……”再次麵對這個擁我入懷的男人,我有點擔心地開了口。

“沒事。”吐了兩個字後,他繼續吻我……

我把自己交給了一個男人,他就在我的身邊,潔白整齊的牙齒,紅紅的愛心唇,笑嘻嘻地摟著我說:“本來還很擔心,結婚證領不成,你邊上又有個多事的曉楠——現在好囉,不用再那麽瞎擔心了。”

“你怕什麽嘛!”

“你看啊,現在一個個人都那麽勢利,那麽物質,好不容易遇上一個脫俗一點的你,萬一你也變得很物質,估計著,我就再找不到你現在這種樣子的人啦!”小正說得很實在。

“你當真喜歡我,愛我嗎?”我仍不免俗地問,又扭頭看他。

小正用堅定的眼神望著我說:“當然。告訴你吧,讀小學的時候,我就想過長大了娶個醫生當老婆。”

我轉過身來麵對著他,靜靜地望了會兒眼前這個男人,好奇地發問:“對了,小正,上回我喝醉酒睡在這兒,你當真沒動過我?”看他堅定地點頭,我笑著繼續問道,“那麽好的機會,你就不想……”

“說不想是假的。不過你看,現在我們有說有笑,互相交流著多好啊,這樣水到渠成比乘人之危總好吧!”

接下來的三個月是去針灸推拿科輪轉的日子,在這裏像是幹手工活一樣,打針、接電針、拔針、拔火罐、推拿等等都是純手工的一步一步地操作。又是一個接近下班的點,伴隨著收斂的呻吟聲,一個弓著背、彎著腰的中年男人進來了,一臉痛苦的表情似乎將其五官揪作一團,他不快地說:“醫生啊,痛死了,快給我看看吧。”

“哪裏痛呢,是腰痛嗎?來,到這邊來躺下看看。”鍾醫生看他手不離腰就這樣問道,我趕緊就近給治療床鋪上了幹淨的床單。

鍾醫生繼續招呼道:“這邊來,慢慢躺下,我幫你檢查一下……”

“醫生啊,真是痛死我了!要是誰能把我一下子看好,叫我給一萬塊錢我都願意……”患者哼哼唧唧地說著,躺下來這個動作費了他不少工夫,還伴著很多呻吟聲。

鍾醫生掌握了主動,向他發問了解這回腰痛的來龍去脈,然後對他進行了遠道放血、局部推拿手法治療,二十來分鍾過去了,鍾醫生收起推拿巾說:“好了,你可以起來了。”

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起來了,他嚐試著挺直腰杆站起來,陰轉多雲的臉上還露出一絲笑意,他拿出掛號卡遞給鍾醫生說:“感覺好多了,謝謝醫生。”

鍾醫生邊叮囑注意事項,邊敲擊鍵盤開單子,完後遞上掛號卡說:“去樓下收費處付錢,省得你難走,發票就不用送上來了。明天還痛的話,要繼續過來看。”

下午下班幫鍾醫生關電腦時,我好奇地看了看上午那個人有沒有去付錢,不禁吃驚地叫起來:“鍾醫生,他居然沒有付錢!”

“沒事,也許他明天付吧。”

“你們說什麽,又有人做了治療沒付錢了!這些人,對他好不知道好,人善被人欺呐!我是不管誰,都要他們先去付錢的。”錢醫生聽見了憤憤不平地發表意見。

我簡短地敘述了上午那個人治療前後的判若兩人,現在看來簡直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明天再看看吧,也許他有急事一下子來不及付錢罷。”鍾醫生太替別人考慮了,“如果真逃了,那他這人也就值這麽幾塊錢了。”

“鍾醫生,信任危機啊!現在講信用的人越來越少了,所以好人好事也越來越難做。為了自己的獎金,我覺得還是先收費再治療比較好。”錢醫生的方法的確可以避免上當受騙。

有效期二十四個小時過去了,那個人果真沒有買單,接下來,他若有心付錢就要重新來開單了。鍾醫生像個沒事人一樣,我卻心裏頭窩火:“君子慎獨”做不到,那就應該建立完善的信用記錄係統,全社會聯合起來對付這些“老賴”,讓他們嚐嚐咎由自取的滋味……要是他剛開始沒說那句大話,我可能不會這麽生氣。

下班途中經過主任辦公室,見他還忙著,我就在他門口叫了聲:“主任,下班啦!”探頭的一瞬間,我看見了那個女人,令我大吃一驚的是她上臂袖子上用別針別著的一小塊黑布——去年冬天,我就在心裏叮囑自己一定要記住她,我要看看我們主任的預測到底準到什麽程度……想著想著,感覺自己太不道德了,這樣子揣度人家的生死。我心中卻暗暗下了個決定:明天抽空必須找主任問問。

第二天瞅著主任的空我真去問了,果然,去年的推測不幸成了事實。原來,那老爺子向來就認為中醫不科學不可信,可他女兒卻是主任的忠實粉絲,而且也聽說過不少主任預測成真的事情;老爺子理所當然沒有用那張處方,害得他女兒心力憔悴,又得過來找主任看病。

星期一又到了,我和小巫坐在一起等待主任大駕光臨期間,我悄悄地和他談主任預測成真的事情,聽得他目瞪口呆——在主任身邊待久了,我們會越來越驚歎中醫的神妙之處,古書上記載的有關中醫的一些奇事驗案雖然看似不可能,也許在那遙遠的年代都是真的——“一切皆有可能”,當代的我們卻隻有感歎的份,感歎曾經近乎完美的中醫遠逝而去,感歎當下我們經曆的此中醫非彼中醫……

令我們高興的是,主任來了!看著我們都到齊了,他利索地坐下就開講了:“還記得有一回我們講過中醫和西醫最大的區別嗎?那天我們隻是大致提到中醫裏有陰陽,這個陰陽在中醫裏是一以貫之的,這一以貫之的範圍可以擴大

到我們整個傳統文化,甚至可以將其推廣用於重新認識我們的自然,正所謂那句‘天地陰陽者不以數推以象之謂也’。那個牽涉到的東西就太多了,我們搞中醫,我就講講跟中醫有關的。大家想想看,我們認識疾病,這個或那個不舒適,神色,聲音,舌苔,脈象等等,我們要辨明陰陽;所有的中藥有陰陽之分,我們的中醫就用簡單的陰陽標準來給各種事物各種現象分門別類,然後根據互相對應的原則製定治療方案,看準了就能治得好。這不是我吹的,幾千年來,我們就是這麽過來的。”主任習慣地用他犀利的眼光掃視一下我們,他繼續啟發我們,“發揮想象力,看看有沒有感覺這個陰陽係統就像一個可大可小的參照係一樣,你可以不放東西在裏頭,當然,如果願意,也可以把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放進去。”

逮著個空,錢醫生開口說話了:“主任,你說的是用中藥的問題吧,跟我們針灸應該沒有多大關係,我們可以不管陰陽而隻管看病。”

主任笑了笑繼續說道:“那是因為現在針灸科的病種太狹窄的緣故,還有,你今後可以仔細體會一下,有沒有這種情況:同樣的疾病,有些人你三下五除二就給看好了,可是有些人你怎麽治都不見好轉,這很有可能就是病人的身心狀態剛好跟你施治的方法不對路。”稍作停頓後,他繼續講,“我還是堅信如果能把陰陽吃透,那看起病來一定更加得心應手,那樣當醫生不是更有感覺嗎?我不知道你們現在怎麽看陰陽,我是覺得這個陰陽很有道理,最顯而易見的就是:太陽一出來就白天了,跟黑夜不一樣吧;太陽一出來,陽光下有陰影吧,形影不離,那陰影去不掉吧,陽中有陰吧!我們所說的陰陽就像我們規定多長是一米,怎樣是零攝氏度,什麽叫一個大氣壓,怎麽樣算一個天文單位……這些都是我們規定作為標準的東西,隻不過現代科學所定義的東西都有很多附加條件,而我們的陰陽卻是活靈活現不可捉摸的,甚至就跟沒有標準一樣——生活在這樣一個充滿變數的宇宙中,框得太死得到的知識也會有很多限製。我覺得有些人因此批判我們中醫,那是不妥當的,‘陰陽不測之謂神’嘛,現代好像還有什麽測不準原理。看看我們的經絡腧穴係統,用同身寸來測量,通過身體某些特定結構來尋找穴位,用於不同高矮胖瘦的人身上,比起用現代的幾厘米、幾分米更契合實際吧。錢醫生,鍾醫生,這個你們應該比我更有發言權。說這麽多,我的意思隻有一個,那就是我們陰陽的提法也和現代科學的很多概念一樣都是為了更好的認識這個自然,更好的認識我們的身心從而能更好服務自己,迷信,科學,爭來爭去是沒有用的,不管黑貓白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啊。”

我又聽得一愣一愣的啦,想起大學一年級剛剛接觸中醫時,在《中醫基礎理論》課上,真心感覺自己在接受什麽迷信教育,看不見摸不著,玄乎得很,說得頭頭是道,想著空空如也,很是尷尬。現在經主任這麽一解釋,有點豁然開朗感了。我偷偷地掃視身旁的幾位同事,他們也靜靜地坐著,那腦袋肯定也在高速運轉……

“下麵結合喝水的問題談談陰陽在我們生活中的運用。你們先說說,現代資訊是叫我們怎麽喝水的。梁冷,你先來,說喝水可以美容,你們小女生對這個話題應該比較關注的。”

“主任怎麽老是拿我開刀的。”一句自我解嘲逗得大家一陣輕鬆,毫無準備的我硬著頭皮開口了,“我聽說過一天要喝八杯水,這樣才夠得上一天的消耗,想著我們身體裏麵很多反應都需要水,這應該是對的吧;可是我自己總是喝不了那麽多水,就好像我不需要這麽多水似的。”

“我聽說過,渴了才喝水是致命錯誤的。”

“燒開的水放置太久就不能喝了。”

“我看到一個情況好像說喝冰水可以延年益壽,理由是溫度低一些可以降低人新陳代謝的速度,速度慢了到達終點的時間自然就長了,聽著蠻有道理的。”

“喝純淨水可以幫助排結石。”

“喝礦泉水可以補充礦物質,還有什麽負氧離子水,蘇打水,很多有特異功能的水,不知道是當真如此,還是商家的噱頭。”

“早晨起床先來一杯涼白開,可以清理腸道。”

“感冒了多喝點兒水可以幫助康複,可以不用吃藥。”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科室裏真地熱鬧起來了,方才還是呆頭呆腦的我們不知道哪裏來的靈氣,一個個都在認真地掃描腦中巨大的信息庫,試圖搜索出與喝水相關的信息,然後從嘴巴中提取出來……在這個信息爆炸的年代,我們總是不缺信息,缺的也許是一種判斷的能力,一種知其所以然的較真的態度和不懈的努力。

科室裏漸漸安靜下來了,瞅著我們再講不出什麽觀點來,主任就接過話題講了:“這一會兒工夫我們就講出來這麽多,看來大家對這件事情都還是有心的,可是有沒有想過:我們了解透徹了嗎?從陰陽的觀點出發,這些說法適合所有人嗎?不可否認,水是我們身體的重要組成部分,可是要注意:這並不等於說水對於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多多益善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啊!這兩天,我粗略地翻了下《傷寒雜病論》,稍加整理,裏頭提到的關於口渴和喝水的條文是很細致很具體的,雖然很多純屬疾病表現,這也不影響我們借鑒借鑒,誰能把健康和疾病截然分開呢!先來一個簡單點的,就是有些人喝不了水,就像剛才梁冷說她自己一樣,這些人往往中焦虛冷,即使喝熱水都很難化,更別說冷水了,當然一般也不會感覺口渴,若強行喝水怕是會出問題。另外就是有口渴感的人,比如‘渴而能飲,飲不解渴’的消渴,比如‘渴欲飲水,水入則吐’的水逆,比如喝水喝了導致氣上逆等不舒服,更複雜的比如‘意欲飲水,反不渴者’,還有就是傷風感冒後喝水太多出現的‘心下悸’、‘小便少者必苦裏急’、‘飲水多必喘’;某些疾病將要康複時會有‘欲得飲水’感,‘少少與之’即可。後來發展到用‘渴喜冷飲或渴喜熱飲’來辨別症狀的陰陽屬性,中醫裏的類似內容還有很多,如果用心推敲這些症狀的細微差別,辨別其陰陽端倪,幫助治療疾病,這種見微知著的本領,高明得很,作為一名中醫生,我們必須學會這種本領,學得越好,本事越大。”

主任看了看我們,一副認真而嚴肅的表情,他知道要讓當代人打心底裏接受中醫並不容易,即使是中醫科的人,很多也隻是將其作為謀生的手段而已。主任很明白這一點,他自己也經曆過對中醫不屑一顧的階段,而今他卻要用一顆恭敬心來對待中醫,努力提高中醫治病的療效,讓更多人真真正正了解並接受中醫。現在他明白了要讓中醫人愛上中醫隻有讓他自己走進中醫這套完美的理論,從中體驗中醫的成熟和智慧,進而體驗臨證實踐的成就感,然後帶領周邊群體用正確的眼光重新審視我們這一智慧的醫學。

“最後,我借用《注解傷寒論》中的一個條文來結束今晚的課程,是這樣說的:‘凡得病,反能飲水,此為欲愈之病。其不曉病者,但聞病飲水自愈,小渴者,乃強與飲之,因成其禍,不可複數。’似乎永遠逃不開那句話——‘中庸之道’,過猶不及啊,滋養萬物的水,太過了會鬧洪災,不夠了會成旱災,我們做醫生的,不可不慎啊!”主任放慢語速,算是結束今天的例會了。

“糟糕了,糟糕了,聽了主任的話,我以後不敢再叫感冒的人多喝水了。當醫生越來越難了。”鍾醫生大聲地說著,聽得我們都笑了……

我也笑了,不過刹那間我的笑容就僵住了,我也曾經那麽自然地囑咐感冒患者多喝水,但願這樣做沒有傷害到某些人。

回寢室的路上,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的確,跟著主任的幾個月,完全顛覆了我對中醫的認識,我甚至都懷疑過大學裏學過的中醫更像西醫化的中醫,根本就不像我們傳統的中醫,這樣子學出來的中醫生總是很難找到自信,再被這個大環境一擠壓,仿佛就變成了醫院裏的另類一族。慶幸的是,跟著這樣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的主任,讓我親曆中醫依然神奇;不幸的是,主任力薦我看的《黃帝內經》《傷寒論》等書太難讀懂了……

手機鈴聲打斷了我的心潮澎湃,原來是老三,好久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我接起手機就聽到那頭傳來快樂的聲音:“梁冷,告訴你個好消息,這個周末,我要到你們那裏玩。”

“真的!那太好了。我們可好久好久沒見麵了。”

“是哦。所以我先電話告知一聲,省得到時候嚇你一跳。”這個老三,聽著真是快樂不減當年,“到時候,你要請我吃海鮮哦!”

“那當然啦!到時候好好聚聚。”我似乎很難從剛才的思慮中走出來,隻是被動地和著她說話。

老三的電話還是把我從天上拉回到地上了,我心中不由湧起一種小興奮,哼著小曲進了寢室……

“今天很奇怪,沒有被你們神奇的主任說暈,還哼著小曲兒……”曉楠看我進了門,就開始調侃我說。

“你也很奇怪哦,今天不陪你家大帥哥了?”想著這樣諢說也沒多大意思,我就話鋒一轉,“對了,曉楠,有物美價廉的吃海鮮的好去處嗎,推薦一下。”

“你怎麽想到吃海鮮了?”

“這個周末,大學室友過來,要吃海鮮。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我估計沒空,畢達要出去了,我要陪他去上海。”曉楠拎起包繼續說著,“若鳥鎮的幾個小島都不錯嘛,問問你的小正,他肯定比我更清楚。”

“原來你還是要回去的,還以為我可以不用獨守空房了。”

“下周就回來.”曉楠笑了笑說,“我回去了,拜拜。”

兩句“拜拜”之後,寢室裏回歸了寧靜。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小正的號碼……

周五晚上,我就見到了老三,令我大吃一驚的是:她居然和我們醫院的高手在一起,那個親密勁,不用說,就是對恩愛情侶。這個高手,是我們醫院大內科的一名醫生,全名叫高守奇,大家有叫他“大內高手”的,有叫他“高手”的,很少叫他本名。

“你們倆——是一對!”我吃驚地瞪大眼睛,右手輕輕地拍了拍胸口,生怕自己還緩不過氣來,“一個同學,一個同事,都熟悉得不得了,我居然不知道!你們的地下工作做得太好了吧!”

他們手挽手站在一起幸福地微笑著,老三還歪著頭靠向高手,滿臉笑容地問我:“看看,看看,像不像一對?”

“像極了,十足的夫妻相呢!趕緊結婚吧,那你就可以到這兒來,我們就有伴了。”我也抓住小正的手臂,繼續笑嗬嗬地說,“他叫夏小正,我男朋友。”

“你們好。”小正和他們也打了聲招呼。

四個人樂嗬嗬地吃了頓熱鬧的晚餐,然後就分開了,因為明天還要乘船出海。

天氣真是不錯,有雲有太陽,那雲像天然的巨傘為我們遮擋強烈的太陽光。這是我第一次乘船出海

,感覺自然新鮮。四個人坐在小木船上,船老大掌著舵帶我們漸漸遠離陸地,不一會兒,我們就置身水天之間,茫茫大海,碧波萬頃,我們倆女生嘰嘰喳喳不停地說著話:回首少有憂慮的大學生活裏的往事,還憶起那次泛舟西湖共賞婀娜美景的愜意,暢談如今四散各地的同學們的生活……木船離陸地越來越遠了,泛舟西湖的幽靜感蕩然無存,卻平添了很多洶湧澎湃令人肅然——我的內心不由自主地感歎其天壤之別:一個如溫婉動人的女子,一個如力拔山兮的男子。波濤越發洶湧,白花花的浪躍上船頭飛濺散去,木船在凹凸不平的海麵上不停搖擺,無形的風和汪洋的水似乎主宰著這個世界,大海的這種澎湃激情竟然小小地震懾住了我們倆女生,一下子安靜了。

“你們終於安靜了。”高手開口說話,“我算相信一個女人頂得上五百隻鴨子的說法了,你們倆,一千隻,綽綽有餘啊。”

“是啊,你們這麽嘰嘰喳喳的,好像我們都不存在。”小正也接了句,“現在好嘍,安靜了,可以更好地享受海上美景了。”

船老大繼續沉穩地駕駛著木船和著馬達聲破浪前行,海水樂此不彼地擊打船身,空曠海麵上的風更加猛烈了,天上雲濤湧動,和太陽一起演繹瞬息萬變……看吧,那天,那雲,那海,那水,一樣的無邊無際,卻共同湧入我們的視野,製造波光雲影、交相輝映的美妙景色,海麵上明明暗暗彼此起伏,真不知道是天上雲的投影在作怪,還是海浪本身在施展魔法!我堅信我們人類的任何場麵與眼前這曠世神作都無法比擬,我心裏頭還突然跑出來一個想法:用心欣賞渾然天成的自然風光可以讓我們學會謙遜,甚至臣服。

老三拿出相機交給我說:“幫我和高手拍個照。”然後就拖著一席長裙依著高手站起來往船尾方向挪去。

“還站起來拍啊,小心掉海裏去!”我大聲叫起來,海風順勢鑽進我的嘴巴,急得我趕緊閉嘴。

“這樣拍著漂亮!”老三也大聲喊著,滿臉笑意,緊緊地靠著高手,高手小心翼翼地護駕。

搖來晃去的,我感覺在這裏拍照太難了,就把相機遞給小正示意他來拍。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前麵的小島正在向我們招手,我們又開始歡呼了,船老大依然故我,絲毫不被我們影響;也許我永遠都無法理解每天都要設法禦變的他和變化多端的大海之間的情感,也許我們歡呼雀躍的興奮隻有他的情感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而已……

上了海島,迎接我們的是一個不大的沙灘,卻很幽靜,我們脫去腳下的鞋子,急欲親密接觸柔軟的細沙。老三從包裏拿出相機遞給高手說:“幫我們拍照,拍得漂亮點哦。”

在白浪逐沙灘的美景前,我們時而放慢腳步,時而奔跑向前,老三裙角飛揚,窈窕淑女的本色不改,照片是左一張右一張,忙得他們不亦樂乎。我使勁地一腳一腳地踩向沙灘,打算踩一串自己的腳印,然後叫高手給我來張照片,想不到的是,那海浪是一浪高一浪,一浪快一浪,竟然將我苦心留下的腳印給一口吞了,沙灘又平整如初了,不僅多了幾分水的潤澤,在陽光照射下還越發熠熠生輝……

“梁冷——快過來。”小正蹲在不遠處喊我,“過來看沙地上的小洞洞。”

“這什麽東西呀?”我拋下那絲不快奔向小正,那一個個小洞洞精巧可愛,洞旁還分布有很多西米粒大小的小沙球,疏疏落落地擺放在沙灘上,似乎有幾分刻意……

“你看著,會有小螃蟹很快地爬進爬出的,這應該是它們的家吧!”小正饒有興致地講著,並領著我和他一起追逐螃蟹,追逐快樂。

“梁冷,你們快過來,我們拍個合照……”老三在不遠處不斷呼喚著我們。

我們倆就朝老三那邊走去,原來他們拉了位美女給我們四個人拍合照,不想那位美女卻驚喜地開口說話了:“夏小正,是你們啊!”

小正也很驚訝,看了她一眼說:“原來是你——我還沒留意。真湊巧,你也來這裏玩。”

“是啊,和幾個同事一起來的。”美女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堆人說,“你們站好了,我給你們多拍幾張。”

我們四個人背對著無邊的大海,在老三的導演下擺好姿勢,麵露笑容,哢嚓哢嚓拍了好多張。

“她是誰啊?”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我回頭輕聲地問小正。

“上回她到我們上班的地方玩過一次,我都忘了她的名字了,不過我們私下裏都叫她D美人。”不知道到底熟悉與否,小正給了我這麽個搪塞式的回答。

“她看著挺舒服的。”很少評價人的我居然說了這麽一句。

“我覺得她的聲音很好聽。”身旁的老三也加了句,然後就拉著我說,“我們去追逐浪花吧!小正,我們大家一起去,很有意思的。”

海風陣陣,海浪聲聲,四個人往大海邊小跑過去,在白浪逐沙灘的地帶,我們也隨著海浪的節奏進進退退與浪花嬉戲。那海浪調皮得很,大小不一,快慢有異,似乎存心在和我們玩耍;我們光著腳丫,亦步亦趨,走走停停,或快速逃離海浪的熱情擁抱,或細細品味海水的滋味,或用心感受腳下流沙的逃逸……

等我們都跑累了,就回到我們的大本營坐下來休息,就著開闊的海灘和水陸交接處傳來的低沉而深遠的聲音,我們開始吃著各種零食,開始輕鬆的閑聊……

“我很好奇,梁冷和小正兩個是怎麽走到一起的!”不知怎麽的,老三把話題切換到我們身上,她挽著我的胳膊繼續說,“我們兩個同學十多年,認識都快二十年了,我也曾經想過你會找什麽樣的男朋友,可是我就是想象不出來。小正,你來說說,你是怎麽追到我們梁冷的,我覺得她是很難追到手的。”

“是的,是的。”高手也隨聲附和著,“我們醫院有人追過她的,可是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我偷偷地望了眼小正,他正笑眯眯地啃著瓜子,也許是在思考該怎麽開口吧……

“是我追的他了。”我簡單的說了句。

“不可能,憑你的性格!”老三不依不饒繼續說著,“還記得我們高中那會兒,班上有個男同學非常喜歡你,你好像對他也有些許好感,你明明知道那位男同學天天晚上給你寫情書,可是你就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害得他,卻死活沒敢寄出一封情書——那時候,我還暗地裏給你們喊加油呢,因為,我很想看看你戀愛的樣子。”

“別說了,別說了。什麽年代的事,我都不知道。”我伸手蒙住老三的嘴巴,搶著說,“還說!子虛烏有的事!”

老三逃到高手身邊繼續說著:“高手,你不是也說過嘛,梁冷是很有個性的一個人,是很難追到手的。”

“是的。我可聽到好幾個同事說過這樣的話了。”高手也笑著說。

“你還記得大學裏的那幾位男生嗎?他們想追你,你不動聲色,竟然叫他們一個一個都知難而退了。”老三的嘴啊,真像一把鋒利的剪刀,一開一合就能剪出一句話,“鑒於上述種種情形,我就特別想知道,小正是怎麽把你追到手的。小正,你快說啊,我都急死了。”老三轉向小正大聲說道。

“真是胡說八道的,我是很不起眼的一個人,怎麽會有人追我!好了,別胡扯了。”我急著堵上老三的嘴。

“有句話叫‘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小正真地開口了,那點靦腆稍縱即逝,“我也不會做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可能就是時機到了吧,我這是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她。其實,梁冷她很簡單,她沒有那麽大的虛榮心,她喜歡到天地之間和大自然接觸,其它的比如鮮花、首飾、生日禮物的,沒有那麽在意,多陪陪她就是了。”

這個答案或許很令人意外,我心裏一怔,也許小正還是沒有看透我,也許在外人看來,我隻是個怪胎而已——罷了,人生難得一知己,古人的感歎應該有他的道理,我還強求什麽呢?!

“你說的有一點道理。在大學裏,梁冷是很少約我逛街買衣服的,她叫我出去的,一般都是看看天啊,看看地啊什麽的。”老三看著我繼續說,“梁冷,還記得嗎?那次下大暴雨,我們在寢室裏悶得慌,後來你提議一起出去雨中漫步……”

“記得記得,那天啊,我們還穿上了最熱辣的牛仔短褲和不怕水的涼鞋,打著傘踏雨前行,街上人很少,當時我們還在說要是街上幹淨些就可以打赤腳逛大街了是不是?”

“是啊是啊,現在想起來挺有意思的。”

我們又開始瘋狂的回憶,而置身旁的兩位男士於不顧……高手拿起相機幫我們留下了這高興的場景——拍下這樣開懷大笑的日子,真是太有紀念意義了。我也突然覺得,回憶真是太美好了,它往往會過濾掉那些令人不悅的片段或者將其模糊化、朦朧化,然後生成令人向往的畫麵,回憶就跟憧憬一樣,往往更加令人神往,卻與繁瑣沉重的現實生活完全不一樣……

“看來,梁冷學中醫是學對了。不過,我很好奇,你是原本就這個性格,還是學中醫之後培養了這個性格的?”高手很認真地問我。

“我也不清楚。我就是喜歡簡單點的生活,不要活得太累。”

“她呀,喜歡過閑雲野鶴般無拘無束的生活。”老三像一個專家一樣開口了,並望著小正囑咐道,“小正,你要記住,不能拿太多條條框框約束她,這樣就萬事大吉了。”

“別把我說的這麽好聽了,土一點說就是胸無大誌,沒有追求,沒有上進心唄!”我巴巴地望著老三,開始自嘲,“你看你們一個個都過得錦衣玉食的,時尚,前衛,就我,窩在這麽個鄉下地方,倚著學也學不懂的古老中醫混口飯吃……”

老三臉上的笑容漸漸明顯,並嘖嘖有聲地搶過話去說:“得得得,你不是也有機會過我們一樣的日子嘛!喜歡中醫就說喜歡中醫得了,還這樣得便宜賣乖……”

我哈哈大笑,也不甘示弱地搶話說:“哪像你啊,背叛中醫,我做不到!”

“誰說我背叛中醫了,我還做中醫藥的推廣工作的。”老三一本正經地辯解道。

“嗬嗬,還說呢,早把中醫忘了吧!你心裏也清楚,中醫是重醫不重藥的,最好的境界還是‘治未病’呢!現在你舍本逐末還說在推廣中醫藥,羞不羞!”我衝著她指指自己的臉麵,毫不示弱地回著話。

聽著我們好像在吵架,看著我們又好像在玩笑,兩位男士置身這樣的場景,驚訝地麵麵相覷,不知所措,便各自輕輕拉了拉各自的女友,似乎在做某種暗示……我們陸續收斂了情緒,並笑嘻嘻地告訴兩位男士我們常常這樣笑著爭論,不會出亂子的。四個人從高峰到低穀又回歸於相對的平靜,陽光下依舊海浪聲聲,海風習習……這時候的大海脾氣溫和,我們可以靜靜地依偎在她身旁,真要好好珍惜眼前的這份舒適,要是遇上一個浪打過來都幾十米高,逃都來不及的台風天,待在海邊就沒有這麽愜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