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問病

子矜和往常一般,端著水盆,進屋伺候惜弱梳洗,屋子裏彌散著淡淡的薄荷香氣,這世上有那麽多名貴的花草,緣何自己家的小姐卻對這薄荷情有獨鍾,子矜想了很多次,始終得不出答案。

“小姐,小姐。”子矜撩開緋色的沙幔,不由一驚,惜弱安靜的躺著,原來蒼白至透明的臉頰,此刻卻透出不正常的紅暈,惜弱雙目緊閉,眉心微蹙。

子矜顫抖著將手探過去,灼熱的溫度嚇得她又急忙將手縮了回來,定是那日淋了雨,寒氣侵體,染了風寒,小姐向來身子孱弱,自己那日就該堅決了態度,怎能放任小姐呢?

子矜又急又懊惱的踱著步子,小姐一再叮囑自己,那日之事,不可對外泄露半個字,小姐的話自己不得不聽,可是,自己又該如何向老爺夫人解釋小姐這突如其來的病症呢?

子矜不安的搓著手心,忽然她停下腳步,眼前一亮:既然紙已包不住火,不如求助大少爺,大少爺向來與小姐親厚,自己如此,也不算負了小姐之托。

子矜打定主意,看一眼病中的小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書房內,納容舒玄總覺得有些煩躁不安,到底是哪裏不對?納容舒玄索性放下手中的書卷,從一旁的青花高腳瓶裏抽出一副畫卷,緩緩展開。

畫中之人,眸光似水,笑容清澈如甘泉,隻是帶了與生俱來的弱症,使那本就白皙的雙頰更顯蒼白無依。

“惜弱。”納容舒玄喃喃自語,這畫像,他不知暗自看過多少遍,她的一顰一笑,皆深深的刻在他心中,他隻需寥寥數筆,便能將她畫的惟妙惟肖。

父親給她起這樣的名字,就是因為她生來的不足,希望老天能多多憐惜,而自己,也必將為她遮風擋雨,隻求她一世安好。

納容舒玄瞧

的有些癡了,直到一聲急促的“少爺”,將他驟然拉回現實。

他慌忙拿書蓋住畫卷,強作鎮定道:“什麽事?”

子矜走得急,出了一臉的汗,此時也顧不得擦,急急道:“少爺,小姐渾身燒的厲害,我怎麽喊,小姐也醒不來,您,您快去看看吧。”

納容舒玄心中一緊,人已經下意識的跑了出去,向來風度翩翩,氣質儒雅的納容舒玄,在聽到惜弱的病症後,心一下子就慌亂了。

納容舒玄衝進房間的那一瞬間,他多希望,惜弱能夠坐在桌前,微笑著做著女工,抑或是認真的習著雕花小楷。

然而,她隻是安靜的躺著,仿佛永遠再不會醒來,納容舒玄將手放於她的額,額心傳來的滾燙,使他渾身一震。

小時候,她也曾像現在這樣,渾身滾燙,氣息遊離,那一次,他怕極了,他好怕她會真的離開,他怕再也見不到她,他守了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就那樣幹熬著,她醒來的時候,他的眼裏都是可怖的血絲,還嚇壞了小小的她。

“子矜,打一盆水來,要快!”納容舒玄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是要保護她一輩子的人,怎麽能在這個時候,自己亂了陣腳。

水很快打來了,納容舒玄取一塊幹淨的帕子,浸得微微濕潤,輕輕覆在惜弱額頭,她長長的一頭青絲散亂在枕際,襯得一張小臉更加柔弱。

“子矜,你速速去請大夫,我在這裏守著惜弱。”納容舒玄轉頭道。

然而,子矜卻遲疑著不肯走,納容舒玄詫異道:“怎麽?”

子矜低著頭,喃喃道:“這件事情,子矜日後再慢慢告訴大公子,隻是,子矜答應過小姐,不可以驚動老爺和夫人,如果可以,子矜早就請了大夫來了。”

納容舒玄長歎一口氣,

從什麽時候開始,惜弱的心中也有不願意言說的秘密了,是什麽樣的秘密,使她守口如瓶,甚至不願意對自己言說?

納容舒玄站起身:“我去白雲觀請白雲道長過來,父親問起,我就說許久未見道長,請來敘舊,惜弱的事,也總能遮掩過去。”

子矜默默點了點頭。

納容舒玄叮囑道:“記著,帕子一定要勤換,喂一些溫水給惜弱。”

如此反複交代,納容舒玄才覺得安心了心,到馬房牽了馬,飛快的向白雲觀奔去。

納容舒玄奮力的策著馬,隻恨自己沒有多生出一雙手,不能更早一些抵達道觀。

白雲觀的院子裏,白雲道長正在翻閱《周易》,他今年已經六十有三,卻依然精神矍鑠,精神健朗。

納容舒玄作揖道:“道長,事關緊急,請道長隨我去府邸一趟吧。”

白雲道長放下書卷,輕輕道:“納容公子是為了令妹的事吧?”

見納容舒玄神色尷尬,白雲道長輕歎道:“上一次來,是你要我幫你辨識藥草,再上一次來,是你要我幫你配一些養生丸,這一次,想必是她病得不輕,你要我隨你去府上一看。”

納容舒玄默然,白雲道長搖搖頭,低低道:“孽緣,孽緣!”

白雲道長隔著沙幔與惜弱把脈,隻覺得這女子脈象微弱,似是天生有一股不足之症,好在發現及時,倒也不算藥石無靈,隻是壽命有限,保一年是一年罷了

白雲道長緩緩寫下藥方,見有藥可醫,納容舒玄的眉心這才微微舒展,子矜接過藥方,欣喜道:“我這就抓藥去。”

窗外有風拂過,將沙幔卷起,白雲道長無意一撇惜弱容顏,心中大駭,這女子左耳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分明,分明是——雙夫之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