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武當夜(五)
喬安然找到了喬名,這是她第二次單獨會見喬名。
喬名還是一臉笑意,讓人看不出他心裏的所想所思。
喬安然平靜著麵容,她不會泛著笑去見別人,這五年也隻有在林翊川麵前她有過笑容。
“喬姑娘傳信見名,名甚感惶恐!”喬名行了個禮。
喬安然不行禮也不繞彎,看得喬名一臉尷尬。
“喬姑娘……”
“書城!”
喬名神色一愣,隨即笑道:“喬姑娘說什麽?”
喬安然神色黯淡,強忍著心中悲痛,說道:“書城,我不知道你為何會變成這樣,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書城……”
“喬姑娘認錯人了!”喬名臉上的笑消失不見:“名不是喬姑娘口中的趙書城!”
喬安然滴落下淚珠,她終於是忍不住心頭的酸與痛:“五年了,我每一次醒來都期望你能夠站在我的麵前,東方世伯說你死了,縱然如此我也還帶著一絲希望,書城!”
喬安然聲音顫抖,她臉上的淚終成了落雨梨花:“我一直在想你的眼神,你的眼神和那時候一模一樣,你的容顏變了,你的聲音變了,往日的痕跡被你消抹得一幹二淨,可你始終改變不了你的眼神!”
喬名也忍著不讓麵色變得傷懷難看,他的眼睛裏也有些許的濕潤:“喬姑娘看錯了,名,從未用任何眼神看過喬姑娘!”
“那你現在為什麽強忍著?”喬安然喝道。
喬名轉過身不去看喬安然:“名隻是受喬姑娘情緒感染,忍不住想到了承王府。”
喬安然止不住心中傷痛,大聲道:“撒謊,你連撒謊的樣子都沒有變,還是要背著我。”
喬名仰起腦袋不讓眼中晶瑩流下:“喬姑娘何必這般執著,縱然是舊人歸來也不會是以往你認識的那個人!”
喬安然終於忍不住心中的衝動,抱住喬名的身子痛哭:“你為什麽,為什麽要留我一個人在空寂的承王府,你可知道我每天晚上夢見的都是你,你為什麽不明白,我愛的人是你。”
喬名死咬這牙關,終於是忍不住喬安然的心痛,轉身一把抱住喬安然,用撕裂的聲音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我知道你愛的是我,我知道林翊川與你是兄妹情,我知道你為了我一直在等待,可我不能,我還有事,還有父親和兄長的仇,我不能讓他們的血白流!”
喬安然嘶聲痛哭,她終於是聽到了想要聽到的話,從江城第一眼見喬名她便已經懷疑,當懷疑成了事實她又不知該如何接受,她不知道喬名究竟受了多少折磨才成為今天的模樣,她不知道喬名心裏究竟忍受著多少疼痛才能夠忍住不見她。
喬名一直是她的支柱,她又何嚐不是喬名的支柱。每當看見喬安然與林翊川站在一起他心頭都會劇痛,他很希望站在她身旁的人是他,可他不能,他必須要專心。
“你放心,待到這件事完後我便能夠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旁,我會做回趙書城!”喬名說道。
風停了,陰沉的天藏著雪的痕跡,已經入冬的武當山上也變得異常的冷,喬名與喬安然忍受五年的相思之苦在心頭崩潰,他們都想過再見的場景,卻沒有料到會是在武當山。
五年前的今天喬名以趙書城之名離開了她,今日隻能以喬名之名與她相聚。
看著悲痛的兩人,紫木與站在身旁的人皆是搖頭,明原天冷哼了一聲,陽舒天抱著鳴淵刀默不作聲,明燕兒眼中泛起憂傷,她聽過喬安然與趙書城,也知道五年前的悲壯承王。
沒有人想到喬名會是趙書城,紫木也沒有想到,第二日他接到一封信,信上沒有署名,他知道是出自那個人之手。
沈南歌看著床榻上的林翊川直覺得無奈,姚秋何已經動用了人情請了多為名醫,他也動用南歌聖宗裏的聖手,奈何沒有一人能夠祛除林翊川身上的彌羅塵煙與塵霜寒氣。
“而今之計也唯有送閣主上奇異穀!”沈南歌深思道。
陳青反駁道:“閣主昏睡前說了不要去奇異穀……”
“那還有其他的法子?”沈南歌嗬斥道,隨即歎了一聲:“如此多的名醫都隻能緩解他身上的傷,想要根治彌羅塵煙隻有江夏之女江晚嫣能夠做到,至於塵霜寒氣……”他微微沉吟片刻,說道:“老閣主年輕時因為難以駕馭塵霜傷了顏小魚,在顏小魚身上留下了塵霜寒氣,既然江晚嫣能夠解顏小魚身上的塵霜寒氣,閣主身上的寒氣應當也能夠解。”
陳青見姚秋何一直坐在一旁皺著眉分神,焦急問道:“秋何你倒是說說!”
很多年沒有聽到三人相互這般稱謂,姚秋何也是愣了一愣,隨即讚同道:“是該去奇異穀,老陳你就是太沒有主見,所以老閣主才讓我們二人行此計劃。”
沈南歌說道:“你也沒有主見,當日你將他打昏了過去點住他的穴位他哪會跑到武當山上找那個道貌岸然的家夥,你縱是點了他的穴位他不過是痛苦個幾天,我聖宗的聖手來了還能夠讓他緩解塵霜寒氣,也不至於現在必須根除,說不得還得廢去這一身修為!”
姚秋何麵露慚愧,忽然說道:“這彌羅塵煙究竟是誰給閣主種下的?”
沈南歌搖頭道:“應該是誰給紫木
的,按理說於尚言不可能接觸到彌羅塵煙,能夠接觸到彌羅塵煙的隻會是離君默然最近的,說來十二年前我打進中原時便聽聞過彌羅塵煙之名,想不到今日卻是見著了!”
陳青疑惑道:“打進中原?”
沈南歌見著陳青一臉懵懂的樣子心中更是無可奈何,他終於是知道南宮柏泉最後為何會托付他而不是陳青或者姚秋何。
姚秋何解釋道:“老沈是南歌聖宗宗主。”
陳青詫異道:“你是段成飛?你不是在劍閣待了十幾年了嗎?”
“我的大閣尊,我總算明白你為何會這麽早死了!”沈南歌已經無話可說。
姚秋何心中也是搖頭,但陳青卻必須知道這些事,隻得解釋道:“老沈確實在劍閣待了二十年,十二年前也是他領著南歌聖宗攻打中原武林,那不過是有人到南歌聖宗遊說,老沈隻得回去主持大局。”
沈南歌接著道:“我也是想試一試老閣主的實力究竟到了哪一步,也想看看老閣主還能活幾年,以謀劃我南歌聖宗入主中原的大計。其實老閣主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年輕時是老閣主與我打賭比武,然後我敗了,就來了劍閣做閣尊,明白了吧,我的閣尊大人!”
林翊川嘴裏又吐露出幾個字,陳青聽著心裏覺得無奈,說道:“閣主又在叫江穀主的名字了。”
沈南歌想了想,問道:“老陳,《鬥心法獄》是否已經銷毀?”
陳青肯定道:“絲毫不剩。”
沈南歌說道:“好,《鬥心法獄》與老閣主手記中都有記載當初創立龍古雲都以及之後的事,決然不能讓外人知道,手記中相關事宜已經焚燒,剩下的我命人送去了奇異穀,你帶著閣主前往奇異穀,接下來的事我和秋何去做,記住,若是我們沒有回去,你們便帶著閣主和奇異穀的人前往西南,南歌聖宗在沒人能夠傷到你們,不要再鬥,還有……”他頓了頓,說道:“幫我向長歌說一聲對不起!”
送走林翊川陳青二人,沈南歌心頭也是舒了一口氣,他總算沒有辜負南宮柏泉的托付,他也相信林翊川能夠熬到奇異穀。
兩人對視一眼,沈南歌說道:“走吧!去和紫木聊聊。”
二人到紫霄殿時已是黃昏,紫木沒有閉關療傷反而坐在紫霄殿內像是在等著他二人的到來。
一見麵沈南歌便笑道:“恭喜紫木掌門鏟除劍閣。”
紫木睜開眼笑道:“也恭喜段宗主,在劍閣潛伏了二十年今日終於得願以嚐。”
沈南歌搖頭道:“我可沒有得願以嚐,十二年前我與光明天宮老教王共同進攻中原時可是想著在中原立足的,想必紫木掌門也記得我們的約定,而今劍閣名存實亡,紫木掌門也應當履行諾言不再妨礙我聖宗之事。”
紫木打了個哈哈,笑道:“好說,好說!宗主這一手計謀用得可真是奇妙,陷林翊川於不義亂劍閣之名聲。”
沈南歌謙遜道:“還得多虧了掌門,算準了林翊川必然會從我二人手中逃離,那紫霄殿一戰想來也極為驚心,如此看來已經沒有幾人相信林翊川是青白了!”
紫木也是直道不敢當,用仰慕的麵容說道:“多虧了喬先生和那位先生高招,算準林翊川會回來尋我幫助,他卻想不到我就是殺枯木的人。”
說到枯木他話鋒一轉:“我這個師弟什麽都好,就是喜歡多管閑事,他想要的東西又從來不說還故作偽善,覬覦這掌門之位我讓他便是,偏偏要顯得自己很大方的樣子,這等表裏不一道貌岸然的樣子和二位實在相像!”
姚秋何麵色一沉,沈南歌臉色也不好看。
枯木哈哈笑道:“玩笑話,玩笑話!”
沈南歌笑道:“真人一派掌門,這等玩笑話還是少說為好。”
紫木深以為然,說道:“是極是極,這等玩笑話自然當不得真,二位真心助我登上武林至尊之位,也真心助那位掌控皇權,但是否真心要滅去劍閣陷林翊川於不義便有待考究。”
紫木悠然著語氣繼續道:“不知道現在林翊川是否已經在去奇異穀的路上了,或許我可以派人攔下他,讓段宗主和這位劍閣閣主好好敘敘舊。”他又遲疑道:“恐怕也不能敘舊了。”
說罷一掌翻騰打向沈南歌。
沈南歌接住紫木一掌心中詫異,雖然紫木中氣不足但掌力卻極其雄厚,絲毫不似傷重之狀。
“真人何意?”
紫木也不說話,喬名領著明原天陽舒天,仙門弟子以及長生殿司馬回風眾人突然出現在紫霄殿中。
紫木與沈南歌打得焦灼,姚秋何卻不敢動手,他尚未到極境,雖然而今他也明白了勘破含義知道紫木未到勘破,但也確實沒有他插得上手的時機。
“喬先生,還不下令?”陽舒天說道。
偌大的武當而今已被光明天宮長生殿和仙門占領,武當弟子與紫白此時不知去向。
喬名麵露猶豫,今日他做回了一刻的趙書城,心裏藏著的喬安然此時已經不再被潛藏,他也不知道是否要繼續做回喬名,加之他已經詢問過喬安然五年前林翊川前往北方戰場之事,雖不能確認此事與林翊川無關卻也知道林翊川確是去了北方戰場為他父親和將士收斂屍骸,心中也就有些猶豫。
他早已經看穿了沈南歌與姚秋何的意圖,無非是迷障耳目,讓他們分不清敵我,犧牲一個劍閣名聲換來紫木的身亡確實是個不錯的買賣。
“喬先生!”陽舒天冷著聲音又喊了一句。
喬名終是冷著臉說道:“動手!”
陽舒天一臉興奮,跟著明原天身後向著姚秋何泛起無盡的殺意,手中的鳴淵刀在一瞬間也是出鞘。
喬名看了眼司馬回風,說道:“你不上去?”
司馬回風笑道:“我自然不用上,我有我的任務。”
喬名臉色微變,身子向著一旁微微挪移些許,警惕道:“你可要記得你是光明天宮的人。”
司馬回風悠然點頭:“是啊!我是光明天宮之人,但我也是那位大人的人!”
掌,驚騰,卻沒有打在喬名身上。
喬名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顫抖著嘴唇抖動著身子,他的心在司馬回風出手的瞬間仿佛被一把利劍擊穿,將他釘在紫霄殿的房梁之上不得動彈。
“為什麽?”喬名驚異著顫抖的聲音問道。
司馬回風也微微驚嚇,隨即又回複平靜,淡然道:“你們已經相認,你也多了牽掛,自然不會再如以往那般盡心盡意為大人出謀劃策。”
喬名看著眼前的人,還是問著那句為什麽。
司馬回風終於知道喬名不知在問他,而是在問他身前的人,他的手掌已經穿過了喬安然的胸膛,離喬名的胸膛隻有寸許。
司馬回風絲毫不在意喬安然擋在喬名身前,多殺一個不過是多花費些時間罷了。
喬安然看著喬名笑了,笑得很是安詳,說道:“我終於不用再等你了!”
較弱的身子隨著司馬回風的手離開緩緩倒下,喬名用盡全身氣力抱住閉上了眼睛的喬安然,嘶聲竭力道:“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司馬回風聽得不耐,輕啐一聲說道:“哪有這麽多為什麽,既然我的好教王,光明天宮的喬先生這麽喜愛這位喬姑娘,那麽做屬下的便體諒體諒教王先生,送你們二人見麵。”
手刀再舉,卻沒有落下,司馬回風看見喬名的眼神被驚得一愣,隨即轉念一想喬名已經是個廢人絲毫沒有功力,手刀便是毫不留情地落下。
喬名怒喝一聲也是一掌迎向司馬回風的手刀,掌掌相接司馬回風居是覺得喬名掌中內力充沛,讓他的手刀無法落下。心中旋即大驚,暗道一聲混蛋抽身後退。
喬名抱著喬安然柔弱的身子,腳下輕功微點泥塵左手中指食指成爪點向司馬回風麵門,勢必要奪取司馬回風眼中雙珠。
司馬回風暗驚,疑惑著喬名的內力來源有驚異著喬名招式的奇妙,這不是《青陽琉璃典》上的任何一門武學。
再交手兩招司馬回風已然摸清楚喬名的底細,不過是霍青的梵聖覺心法讓喬名得以在感官上暫時增強,喬名體內微弱的可憐的內力也算是個普通習武之人,在別的武者麵前自保有餘,但在司馬回風麵前不過是個笑話。
散去心中的驚詫與疑惑,司馬回風掌力驚猛與喬名再對一掌,喬名內力不高仗著梵聖覺能夠打一個出其不意,但如今司馬回風已然醒悟也就不會再給他機會,之所以沒有立即取他性命無非是想從他的出手中探尋梵聖覺的奧秘。
喬名心頭也冷靜些許,見著討不到好也就停手站在原地抱著喬安然,環顧四周叫道:“杜天!”
杜天笑著臉到喬名身旁,也隻有他未曾出過手。
“你……”
話未說完杜天的刀已經插在喬名腰間,喬名狂怒一掌打向杜天,杜天卻極為精巧的躲開喬名的掌勢。
喬名捂著傷口自嘲道:“我居然昏了頭,料想你跟在他身邊也不會是我的人!”
杜天笑著臉說道:“多謝教王喬先生誇獎!”
司馬回風顯然沒有了耐心,杜天那一刀讓他極為不滿,此時再想從喬名手上探尋梵聖覺奧義已經不可能,司馬回風手中掌力大盛,說了句:“別讓他跑了。”
更強盛的梵聖覺,一掌擊退司馬回風與杜天。
“你從奇異穀回來了!”喬名苦笑道。
霍青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到了紫霄殿,將喬名攔在身前,說道:“對付司馬回風我有些把握,杜天也不在話下,但若是這一眾長生殿的人與仙門弟子我便隻能勉強帶你離去。”
司馬回風又是出手,霍青唯有相迎。
司馬回風出手的瞬間長生殿的人也動了身子,向著喬名殺來。
霍青一掌逼退司馬回風抓住喬名的肩膀,輕功施展踩著幾個長生殿的人向紫霄殿外離去,順帶踩爆幾人的頭顱。
卻在此時司馬回風的掌襲來,沒有襲向喬名和霍青,抓住喬名懷中喬安然的手臂用力一拉,喬名本就臂力虛浮抱不住喬安然,被司馬回風一拉瞬間喬安然便被拉了出去。
“放開我!”喬名怒吼道
霍青置之不理依舊帶著喬名向著山下奔去。
喬名極力掙紮卻始終掙不開霍青的手,嘴裏不停地呼喊著“放開我我要回去!”
奈何霍青隻是看了眼紫霄殿裏的人便頭也不回地帶著喬名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