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水成書(七)

林翊川還摟著江晚嫣沒有放手,姚秋何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但林翊川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化解這一幕的畫麵,想想若是江湖中人知道劍閣閣主林翊川深夜摟著奇異穀穀主江晚嫣半天不放手,會有多少人盯住他隨時準備動暗器下毒或者背後捅一刀。

畢竟江晚嫣終究是江湖中人心目中的白蓮花,僅僅是每年有意前往奇異穀外找機會接近的人就不知凡幾,至於那些愛慕者……林翊川直覺得頭大。

江晚嫣微微掙動,說道:“你還要摟到幾時?”

林翊川幹笑了兩聲終於還是放開了雙手,尷尬的說道:“方才……方才實在是情況緊急,所以……”

江晚嫣平靜著臉看著林翊川,想了許久的話在見著江晚嫣的麵色後又咽了回去,躲開了江晚嫣的眼睛。

卻聽得江晚嫣嫣然巧笑說道:“林閣主居然也會有心虛的一天,我以為林閣主臉皮如此之厚斷然不會有這等時刻,而今得以一見實在是小女子的三生之幸。”

這話說得有些怪氣,聽在林翊川耳中也就顯得更為怪氣,想來是方才江晚嫣的反應讓得林翊川有些不知所措,畢竟這麽多年他也沒有如方才那般摟著一名女子,而江晚嫣也從未被任何男子這般摟過。

“方才……”林翊川著實是想不出對付的話,幹脆也就不再多做言語。

江晚嫣好奇地看著他,問道:“你不做些許解釋?”

林翊川張口欲言,忽然之間眼中靈光微動,嘴角露出些絲的笑容,眼中帶著笑意看著江晚嫣。

江晚嫣被他看得一愣,好奇道:“你看我作甚?”

林翊川本就在嘴角的笑容擴大,蔓延在了整副麵容,說道:“方才似乎是有人……”

“閉嘴!”江晚嫣似乎也是意識到方才的情形,不待林翊川說出已經截斷了他的話。

雖說江晚嫣為人不拘小節但也始終是女子,她能夠與林翊川醉飲也能夠同程青靈刺繡,有無雙的醫術也有無比細膩的心,她始終不會如同林翊川這般豪邁,遇見一些事也不能做到林翊川的灑脫與不要臉。

思前想後,林翊川終究是歎了口氣,說道:“晚嫣,與你說件事,等劍閣……”

江晚嫣正看著林翊川等著接下來的話,林翊川眼中怒色乍燃,雙眼直直盯著從書樓中出來的人。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書樓上站著的兩個人都是一樣的裝扮,黑衣蒙麵看不清麵部看不出身形,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人帶著些微的銀發。

二人的內功都帶著陰柔之氣,林翊川知道其中一人,因為他們方才見過一麵。另外一人他確實不知道,但他內心卻抑製不住一股怒火和殺意,似乎感覺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一個人將他放在眼中,隨意在劍閣書樓中闖入闖出。

若有若無的殺意掀起的殺氣驚動站在林翊川身旁的江晚嫣,江晚嫣心頭微微驚動,伸出手抓住即將出手的林翊川,林翊川回過頭看去,隻見江晚嫣對著他搖了搖頭,眼中盡是哀求之意。

恍惚間如年月清輝,一抹淡去餘香尚存。驚醒的時刻林翊川一陣後怕,方才被燕長歌與另一人的交手牽動心頭的殺意,體內的真氣隱隱有些壓製不住塵霜劍寒氣,若是方才他真是出手,此時此刻必然已經淪為殺戮之物,心中難存幾分人情。

燕長歌不做任何言語隻是不停地將紫羅天罡勁力透在對方身上,說來與他交手的人功力也不低,盡管紫羅天罡勁力陰柔不失霸道,一旦闖入體內必然是以摧枯拉朽之勢侵襲全身脈絡,燕長歌始終覺著對麵的人能夠化解他的勁力,而對於在從對方手上侵襲入他體內的勁力反倒讓他難受。

姚秋何趕到林翊川身旁,看了眼在書樓交手的二人,提氣便要向著書樓去。

似乎是見著今夜劍閣中人過多不願糾纏,趁著燕長歌抵抗體內勁力的片刻銀發人暗勁推出震退燕長歌半步,身形繞過燕長歌從左側屋簷處踩過。

燕長歌強撐著退勢左手拉在銀發人腰間,一本輕薄的黑色書籍落在燕長歌手中。

銀發人愣了片刻,隨即緩過神怒視著燕長歌,嘴裏罵道:“廢物!”

燕長歌被罵得有些愣神,隨即見得絲縷銀發慢慢散去之間有一絲紫氣湧動心頭更是一驚,任由銀發人踩著屋簷躍下書樓消失在黑夜中。

姚秋和抬手一揮,珊珊趕到的楊彥臨領著諸多弟子向著燕長歌圍去,勢必要將燕長歌所有退路斷開。

握在手中的書卷與黑夜融為一體,若非掙不開世俗的枷鎖燕長歌自覺永生不會來劍閣。又或者那個人沒有與司馬回風交易他也不會在重傷時被擄走去見那個人,他也不至於與林翊川為敵。

手中的書卷炙熱如火,似乎是紙上澆漫了火油與白磷,隨時都會被他發熱的體溫燃起火焰。

他看向林翊川,滿是歉意與無奈。林翊川問過他的選擇,他也時刻提醒自己曾做的決定,但真實麵臨背叛與無力的時刻卻發現,所有的選擇都是因為沒有選擇。

今夜之後,燕長歌再不會想落寞在黑暗之中!

楊彥臨獨帶十二人組成劍閣無轉劍陣將燕長歌所有退路斷去,劍在寒夜裏顯得更加的森冷,露出本就凶狠的一麵,全然看不出君子之名,好似所有的生命在點滴寒光中都將消散地一幹二淨。

燕長歌見不著生路也全然沒有慌亂,反而在心底還有些舒緩與安詳,對於他而言最不願的便是與林翊川交手,他找不出對林翊川出手的理由。但對於其他人他也就沒了如此多的顧忌,隻是心裏想著不能傷了劍閣中人,尋個機會將手中書卷帶下山交給那個人。

劍閣無轉劍陣並不出名,隻因其從未在

外人麵前展露過,甚至連劍閣中也隻有少數人知道有如此一套劍陣。

無轉即是無生,南宮柏泉窮盡一生智慧闖出的一套殺陣,蘊含光明天宮長生殿與仙門乃至南歌聖宗的大部分陣法,其中更有數十套殺伐之術,包括殺人煉刀之陣,變化莫測威能難知,一旦入陣便當真不會再有逃生之路,十三個人的劍交錯無章卻延綿不絕,十三人站位看似簡單實則步步為營。

一劍未落又是一劍相承,燕長歌忽然覺著這套劍陣居然有著紫羅天罡的影子,講究的就是一字耗而已,用自身優勢將人耗死在劍陣之中,這等奇奇怪怪的方式很少有人會用,但不可否認這確實是一個極為精妙的想法。

燕長歌不覺有些佩服創下紫羅天罡的先人,但他更為佩服創下這套劍陣的人,南宮柏泉之名他自然聽過,但從未覺著南宮柏泉真如傳說中所說學究天人,才智無雙,能夠做到智珠在握。

十三人的劍一層連著一層,沈南歌姍姍來遲的身影似乎也是見著了劍陣,從劍陣的旁邊繞過以免誤入了陣中。

眼見著燕長歌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縱連他自己也看不出有任何出路可以讓他離去,繼續下去雖不至於被楊彥臨眾人擊殺卻也會被擒下,與其擒下他更願意被劍閣的劍穿心而亡,至少這般也就不用再見林翊川,不會再讓林翊川麵臨三年前與顏淩一對峙時的一幕。

心中苦笑不已,歎道:“想不到我這紫羅天罡還未找到傳人我便死了,不知道老前輩見著我會不會怪罪我。”轉念一想那創下紫羅天罡的人與他未曾見過半麵,連名都未曾相互聽過,縱然是見著也都是相互間不認識,心中頓時覺得舒坦了些許,身行也隨之慢下了幾分,卻是燕長歌有意放下抵抗。

“住手!”林翊川冰冷著臉色望著沈南歌,看也未曾看燕長歌方向,對於楊彥臨的實力他恰巧是知曉的。

“三閣尊方才是去了何方?”

沈南歌聳了聳肩,笑道:“不過是去了幾個能夠上下山的地方看了看,以防有賊人從其中混上來。怎麽?閣主覺得有問題?”

林翊川冷著臉盯著沈南歌的臉,有些蒼老的臉上能夠清晰地看到些許皺紋,說來也怪,劍閣中四位閣尊最小的陳青也有四十五六,但他們所有人看上去卻不似個半百之人,全然如同四十出頭的中年人一般。

沈南歌輕咳一聲道:“閣主方才叫彥臨停下來是做何意?”

林翊川這才別過頭看向燕長歌,淡然說道:“放了他!”

不僅沈南歌驚訝,姚秋何也是驚訝林翊川的話,想了片刻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又捉摸不透林翊川的意思,幹脆也是不說話。

江晚嫣先是愣了愣,隨即也就釋懷,雖然她不知道被楊彥臨十三人圍住的便是燕長歌,但既然林翊川敢做出這等決定也自然有著他的想法,以江晚嫣的智慧自然能夠想到這一點,也自然能夠猜到被圍在劍陣中的人與林翊川有著錯雜的關係。

“閣主,你是在說笑嗎?”沈南歌扯出一絲笑容,問道。

林翊川瞟了沈南歌一眼,說道:“三閣尊覺得我是個會說笑的人?”

沈南歌眉頭緊皺:“可他手中握著的是劍閣上任閣主的手書,是密……”

“既然是手書!”林翊川打斷道:“自然就要讓人看到,既然要讓人看到其中所寫的內容,是誰看到了又有多少區別?”

沈南歌眉頭不曾舒展,為難道:“可是……”

林翊川不耐道:“三閣尊置疑我的決定?”

沈南歌被林翊川冷漠的語氣驚疑,心中想道:“以往不見他這般強勢,而今卻不容人置疑,是了,他要收權。”

飛陽殿的在劍閣的權力本就不比雲閣小多少,奈何飛陽殿被南宮柏泉多設了二人,也就讓得閣尊開始注意自己的地位而內鬥,沈南歌至今才想明白南宮柏泉從接手劍閣開始就限製飛陽殿權力的用意,不過是在為林翊川鋪上一條路罷了。

燕長歌看著林翊川久久不語,內心反複做著決定,手中的書卷變得更加的燙手。林翊川望著他,似是自言自語道:“縱是生之不過死還,若無塵衣同袍,安定江山,生世何得清閑。”

向著江晚嫣丟了個眼神,二人離開書樓方向向著雲閣離去。

姚秋何向來不與林翊川作對,林翊川的決定他從來都是遵從,自然也就帶著楊彥臨離去,留下沈南歌和燕長歌二人站在黑夜中,享受著存有餘溫的喧囂。

沈南歌厭惡地看了眼燕長歌,不耐揮手道:“走走走,別讓我再見到你!”

燕長歌見著沈南歌與林翊川不對付,也曾聽林翊川提起過劍閣幾位閣尊,自然也是不喜這位三閣尊,隻是冷笑道:“難道三閣尊覺得,再見到了在下還能夠取在下性命不成?”

沈南歌冷哼道:“你以為我不能?”

隨手一掌揮向一旁的石雕,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燕長歌心中驚歎,被沈南歌擊中的石雕沒有碎去,一絲痕跡也沒有出現,燕長歌卻知道其中奧妙。

看了眼沈南歌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眼林翊川雲閣的所在,燕長歌將書卷放在懷中施展幾分輕功向著山下離去。

五日之後的劍閣依舊是以往的平靜,雲海峰上的弟子握劍晨練,絲毫不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感到擔憂,似乎從未出現過那些事一般。

林翊川沒有再出現在眾人麵前,除了江晚嫣能夠見到他,縱然是顏小魚也見不到他一麵,三日前他與劍閣僅存的兩位閣尊見過一麵之後便走進了書樓三層,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為何去書樓三層,劍閣弟子隻知道林翊川將陳青論以判門,革去了陳青閣尊之位,同時讓

姚秋何暫時掌管劍閣,沈南歌依舊在飛陽殿,至於大閣尊任延羽,似乎已經被人忘記了他的存在,也沒有人敢去提任延羽之事。

三年前林翊川與任延羽之間的一幕交手,是劍閣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雲閣大門敞開,林翊川不在雲閣顏小魚幾人卻要住在雲閣,蘭蝶耐不住性子,隻有江晚嫣能夠治住她,顏小魚在劍閣便覺得不是滋味,自然也需要江晚嫣的陪伴,霍青自那日後也再沒有見著身影,劍閣上下能讓顏小魚覺著親切的也就隻有江晚嫣與蘭蝶。

又是幾日時間逝去,平靜的山林裏隻聽得見流水與鳥鳴,風聲在樹葉的婆娑中被掩蓋,隻能緩慢悠悠享受清涼,盡管清涼已經成了枯黃,不知在某一刻會飄落下的雪在此刻見不到蹤跡,來的人沒有走,走的人不曾停留。

客,皆是客!他也是客,從他離開這裏開始他便永遠成了這裏的客,他再沒有機會站在雲閣前的崖石上看飛川的銀碎,也沒有機會走桃花滿路的後山,看手握《青蓮歌訣》的人。

霍青就站在他的身後,沒有人記得他曾經的模樣,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而今的模樣,因為前幾日他讓天下知道了他的名字。

“霍青,你去通報一聲。”喬名明銳的眼神裏散失了回憶,而今他已經不是當初的少年,他的世界裏僅有的一絲光明讓他不得不伸出手緊緊抓住。

迎接他的自然不會是林翊川,林翊川已經在書樓裏多日,事務交給了姚秋何。當然江晚嫣也不會來迎接他,迎接他的隻會是姚秋何與楊彥臨等人。

喬名卻沒有在飛陽殿停留,姚秋何也沒有組織喬名直接前往雲閣,林翊川早已經說過,任何人隻要是前來尋他的都帶去雲閣。原本這是林翊川為了讓顏淩一素君陽二人來劍閣之後省去麻煩,而今卻是讓得喬名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喬先生造訪劍閣,讓晚嫣也是大為沾光,以往隻是在江湖中偶聽喬先生才情,而今卻是能夠在尋常百姓口中聽聞喬先生之名,真可謂是時勢英雄。”江晚嫣笑得很莞爾,這一番話任誰聽到都會覺著舒坦。

能夠得到江晚嫣的讚許一直被江湖人認為是榮譽。

喬名笑了笑,說道:“江穀主語氣中的諷刺讓得名深以反思,想來穀主是誤會了名。”

江晚嫣輕嗬冷笑:“喬先生讓江湖成為朝廷的管轄,讓武當少林成為朝廷管理江湖的機構,讓各門派爭奪至尊之位統領江湖,可不正是英雄之舉,後世談及此事必將俯首敬仰。”

喬名隻是在聽,也沒有要插話解釋的意思,這讓得江晚嫣的冷笑更甚,說道:“喬先生是欺我女流之輩看不出其中奧秘?”

喬名疑惑一聲,問道:“江穀主此話怎解?”

江晚嫣輕嗬道:“常人看不看得出我自然不知,但以我對喬先生的理解,此計恐怕不是出自喬先生之手吧!”

喬名臉色微變,餘光從霍青臉上掃過,說道:“霍青,你先出去。”隨之看向江晚嫣。

江晚嫣懂得喬名的意思,臉上的冷笑消失變得平靜,向著蘭蝶顏小魚揮手道:“蝶兒小魚,你們先出去玩玩兒,待我與喬先生討教討教再呼你們。”

門關上的片刻房間裏一直沒有出聲,喬名臉上一直存在的笑容卻消失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深冷個凝重。

“我一直以為沒有人能夠看出!”喬名說道。

“那是你以為。”江晚嫣答道。

“你怎麽看出來的?”喬名又問。

江晚嫣神秘一笑:“你自己告訴我的。”

林翊川是被江晚嫣叫醒的,塵霜寒氣已經將他體內的經脈凍傷,他的內力又不是至剛至陽無法壓製寒氣,隻能忍受著寒冷與痛苦咬牙堅持,這次醒來已經是他第三次昏睡之後醒來,至於下一次還能否醒來誰也不知道。

江晚嫣也有幾日沒有為林翊川把過脈,但見著林翊川不似是睡著便是知道他的情況,一摸他懷中心中大驚,墨陽錐已經失去了平時的溫熱變得冰寒。

“多久了?”江晚嫣問道。

林翊川微微一愣。

江晚嫣說道:“墨陽錐已經沒有了溫熱,你體內的寒氣已經無法用墨陽錐化解。”

林翊川搖頭:“沒什麽事,不過是方才睡著了,讓得寒氣被墨陽錐吞食了。”

江晚嫣停下腳步,轉過身盯著林翊川的臉,林翊川這才發覺江晚嫣的眼睛裏是如此的悲天憫人,以往一直被掩藏在心裏的悲哀在這一刻隱約在黑色的瞳孔中。

“晚嫣……”

“你必須和我去奇異穀,你的傷不能再拖了,塵霜寒氣入體是不會讓身體表麵存有溫熱的,存有溫熱便是說明寒氣即將入骨。”

林翊川眉頭微皺。

江晚嫣見著他在猶豫,說道:“前幾日你就說等劍閣安定,這幾日劍閣已經沒有多少事,大閣尊行蹤也讓奇異穀暗線去找了,你放不下心的究竟還有什麽?”

林翊川沉吟片刻,說道:“劍閣的事還沒有結束,江湖中的事也沒有結束,我若去奇異穀必然就是一年半載時間……”

“江湖中的事何曾需要你來理會?劍閣自有姚秋何打理,楊彥臨雖然沒有你的實力但也擁有閣主之資,而你……”她一咬牙,說道:“你不過是比他們多了些天賦,不過比他們多了些悟性與智慧,你有什麽資格將這些事攬在身上?你以為你是聖人?還是賢人?翊川……”

江晚嫣猶豫片刻,終於還是說道:“你可知,你的寒氣不是海祭時才壯大的,而是八年前塵霜劍第一次沾染鮮血時便已經潛藏在你體內隨著你的內力慢慢侵入骨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