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_第十六章,別離

這一趟算是有驚無險。

從皇後那裏出來的時候,朱高煦一直陰沉著臉。蕭成跟在他身側,也不敢多言。隔了好一會兒,才聽朱高煦緩緩開口:“你……連夜走。”

蕭成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四周看了一大圈。

還好這會兒已經接近宵禁,四周並沒有什麽人。他深吸一口氣,神色顯得有些難看:“阿煦,你倒底想幹嘛?”

朱高煦沉默了一下,隔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太子其實是個很溫和的人。”

“那你還……”蕭成剛說幾個字,卻又猛地停了下來,一臉疑惑地看向朱高煦,有些不確定道,“嗯?什麽?你剛剛說什麽?太子是個很溫和的人?”

那你還讓我連夜就走?

他的臉上明明白白的寫著這幾個字,朱高煦自然也看出來了,抬頭望了望天,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歎了口氣:“太子很溫和,但不代表太子妃也是。”

“太子妃。”蕭成的眼神閃爍,嘴唇動了動,但是並沒有往下說,“我連夜就走?我走得掉嗎?”

這的確是個問題,朱高煦也想過這個問題。

他深吸了一口氣:“之前怕是真走不掉的。不過……”他停了一下,又道,“這會兒你被召見過,我又在現場,其實就相當於警告過我們了。所以……那頭會放鬆對你的監管,隻要船出了海,就沒事了。”

理是這麽個理。

他們怎麽也沒法兒追到海上去的,等蕭成回了渤泥,還能怕他們?

總不能無端挑起戰爭吧?

即使是宗主國,也不願意做無謂的事情的。

但是……

這整件事情裏,最關鍵的就是……如果蕭成走了,那朱高煦會怎麽樣。

如同電光火石,轉瞬蕭成就想明白這事。他皺著眉頭:“現在不是疑心你給皇上下了毒?要是我這麽一走,不就坐實了你的罪名?”

他餘下的話沒說,咽進了肚子裏。

“不會。”朱高煦擺了擺手,“我不是說了麽,太子是個很溫和的人。我與他一母同胞,他不會這麽算計我的,太子妃那頭不足為懼。你連夜走……我著人把淺月送到你府上,你若是不帶她走,隻怕……”

“淺月?”蕭成一愣,“對了,先前你說,她吸入迷藥之後,引發了心疾?”他說到後麵的時候,微微偏了偏頭,讓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色。

朱高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自顧往下道:“我已經安排好了船,安太醫會和你們一起走。”他停了停,又道,“這一趟……”

他說到這兒,突然停了下來,隔了好一會兒,才又往下道:“你知道陳祖義嗎?”

這話題轉得有些突兀,蕭成還在想離開的事情,突然被他這麽一問,不由得呆了一呆,皺眉重複道:“陳祖義?”他將這三個字在嘴裏慢慢咀嚼,想了好一會兒,突然反應了過來,不由得驚異道,“你是說,那個大海盜?”

“嗯。”朱高煦點頭,“就是他。”

“他不是死了嗎?”提到陳祖義這三個字,蕭成的心不由得抖了一抖。這陳祖義算得上是個神奇的人物。

他在洪武年間,全家逃到南洋入海為盜。盤踞馬六甲十幾年,最鼎盛時期手下超過萬人。還有戰船近百艘。從南洋到倭國,幾乎所有的海上船隻都受過他的搶劫,少說也劫掠了超過萬艘以上。

得了錢財,這人還不甘心,甚至又反攻陸地,一時間占領了不少沿海的城市。不過也因為他太過於囂張,太祖終於下令捉拿,並懸紅五十萬兩白銀。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五十萬兩白銀足以讓人發狂,無數的人前赴後繼,最後陳祖義的一個心腹手下受了朝廷的招安,拿了這五十萬兩銀子,將陳祖義給獻了上來。

斬首示眾的時候,裏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現聲光是人血饅頭就賣了快十萬兩銀子……

不過他雖然被處死了,但是卻聽說他留下了一大筆寶藏。據說隻要得到這筆寶藏的人,從此就——富可敵國。

抄家的兵西那時候也證實了,陳祖義家裏貴重的東西都沒了……這些年無數人找尋過他的寶藏,卻都一無所獲。

蕭成在渤泥的時候,也派人去找尋過。

隻是大海茫茫,想在一望無際的海上找到陳祖義的藏寶島,那簡直就是在說笑話。絕不亞於大海撈針。

這會兒朱高煦突然提到陳祖義……蕭成不由得疑惑地看他:“幹什麽?你不會是找到了他的寶藏了吧。”他越想越覺得可能,頻頻點頭,“所以你讓我帶林娘子先走,然後你再來找我們,對吧?有了那麽多錢,我們的確可以找個地方隱姓埋名的生活……”

了。

最後一個“了”字,蕭成並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朱高煦銳利的目光瞪了回去。他的臉色有些不愉,狠狠地瞪了蕭成一眼:“我為什麽要隱姓埋名?我的名字很難聽嗎?”

……

蕭成簡直是無語凝咽。

這和名字難聽好聽有什麽關係嗎?

他深吸一口氣:“你難道不是找到了他的寶藏嗎?”

明明是很正常的問話,但是朱高煦的眼簾一下子耷拉下去,臉上猛地流露出一抹黯然來。這神色看得蕭成心頭一跳,甚至不敢繼續問下去。

隔了好一會兒,才聽朱高煦緩緩開口:“若這會兒我已經找到了陳祖義的寶藏,隻怕罪名又要多上一條了。”

這倒是。

不說別的,光是“富可敵國”四個字,就足以成為別人攻擊他的把柄。

“淺月……”朱高煦慢慢抬了眼睛,一字一句緩緩道,“林淺月……她……應該是知道那個寶藏在哪兒的。太子妃可能也知道。”

蕭成心中頓時漏跳一拍,似乎一下子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讓我帶林淺月去找那個寶藏?”他越想越覺得對頭,朱高煦若要成大事,沒有資金支持是不成的。所以這些年,朱高煦與他除去正常交往外,也做了不少生意。

生意雖然好做,但的確還是露在明麵之下的。

要想控製住他,也容易。幾個渠道一掐死,生意就得毀了泰半。

這會兒知道有這個寶藏,這寶藏似乎就在眼前……蕭成猛地一握拳頭:“若是她不肯呢?”

朱高煦

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麽要去找到那個寶藏?”

“啊……嗯?”蕭成一愣,“你不是說她知道那個寶藏在哪兒?”

“嗯。”朱高煦又點了頭,“我的意思是,她與太子妃似乎都知道。但是……”朱高煦皺起眉頭,“太子妃雖然娘家有姓陳的親戚,但是我總覺得……”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太子府裏我也有釘子,這段時間……有個神秘人……在太子府裏出沒。淺月手上的那個鐲子,就是他指點了去拿的。”

“鐲子?”蕭成聽著是一頭的霧水,“什麽鐲子?”

朱高煦這回卻又不肯解釋了,隻輕輕搖了搖頭:“別問這麽多了,回頭我會和你說的。你趕緊先回去準備,回頭帶上淺月,趕緊走。”

走晚了,隻怕……淺月性命不保。

朱高煦不再多言,轉身便上了馬,一鞭子抽下去,馬兒一陣嘶鳴,揚蹄前行。他在馬背上起起伏伏,腦中像是走馬燈一般,一幅幅畫麵輪著走。

那些畫麵不停的交錯,隻有二幅是最清晰。

一是當時自己去求母後賜婚,提到淺月時,母後眸中一閃而過的冷意。

二是……剛剛。

剛剛自己提到淺月的時候,母後平靜的目光。

他對自己的母後再熟悉不過了。

若隻是有冷意,那還好,可如果是剛剛那種平靜的目光……平靜如波,仿佛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般,那麽就意味著,她……

不想這人存在了。

隻有不存在的人,才能讓她毫無波動。

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氣,他想到母後那種平靜的目光時,隻覺得通體發寒。即使自己萬般不願,千般不想,也隻能讓蕭成趕緊帶她走。

即使這一別,再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

不知什麽時候能相見,總比永不相見要好。

思及此處,朱高煦再度抬了手,猛地揮下馬鞭。馬兒吃痛,又是一陣嘶鳴,撒開蹄子瘋狂地跑了起來。他絲毫不覺得馬匹顛簸,隻覺得自己心口一陣陣地發酸,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麵湧出來一般。晚風帶著一絲涼氣直撲他的麵門,刮得他臉上微微有些疼痛,他卻渾然不覺,隻希望能快點兒,再快點兒……

今夕一別後,再見是何年。

不多時,他便已經趕了回去。剛進府門,他便翻身下馬,將馬鞭交到一邊兒的小廝手上,快步往裏走。

沒走兩步,汪洋便從裏麵迎了上來。

見他一路往先前的小院走,汪洋不由得呆了一呆,腳下的步伐也慢了一些。

朱高煦從他身邊過,瞥了他一眼,道:“去準備些東西……你親自送林娘子去碼頭,蕭成會在那兒等著。”

汪洋更呆了,他甚至停在原地,一臉呆滯。

見他不動,朱高煦臉上多了一抹不悅之色,轉回頭怒道:“愣著幹什麽?趕緊啊。”

汪洋這才像是被他的聲音嚇得回過神來一樣,結結巴巴道:“可是……可是……可是剛剛安太醫已經帶著林娘子走了啊……”

“什麽?!”朱高煦一驚,隻覺得心口一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