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_第十五章,後宮

門口那人體型有些癡肥,大殿的門隻開了半扇,他往門口一站,從殿外傳進來的光線被那人全給擋住了。

有一側的肩膀微微下塌,似乎是因為長短腳造成的。

朱高煦盯著他看了幾眼,目光微微有些閃爍,喉嚨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被堵住,他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這才出得了聲:“太子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那人正是當今的太子朱高熾。

朱高熾往裏麵走了兩步,光線就一下子透了出來。

他望著朱高煦笑了笑,先給皇後行過禮,才道:“我能不來?聽說你因為蕭成,到母後這兒來鬧事了。”他說著,撩了撩眼皮,瞥了蕭成一眼,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母後抓蕭成,莫非還抓錯了?”

他這回的聲音比先前要高上了好幾分,聽上去顯然帶了幾絲火氣。

“怎麽不能是抓錯?”朱高煦聽著也皺了眉頭,他本身性子就不是那麽好,被他這麽一說,差點兒就要跳起來,“蕭成犯了什麽錯?”

“犯了什麽錯?”朱高熾的目光從蕭成身上收回來,慢慢地落在他的臉上。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你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先前話裏的那麽一絲火氣這會兒被太子抹了下去,這聲音聽著帶了幾分玩味兒,太子說話一向緩慢,這會兒更是比平日更緩,像是喘不過氣來一般。

他停了好一會兒,見朱高煦不吱聲,倒是皺了眉頭,轉向皇後:“父皇中的毒,太醫院那邊已經查了出來。”他說到這話的時候,還特意看了一眼蕭成,“其實早就查了出來,不過消息從京師那邊過來,倒是晚了幾天。蕭公子……或者說,麻那惹加乃,您就是知道了這個消息,才打算回渤泥的吧?”

朱高煦聽他這樣一說,頓時一驚,猛地看向蕭成。

倒不是別的什麽,蕭成做過什麽,他再清楚不過。要說蕭成在兩地貿易之間倒手賺錢,朱高煦倒是相信的,可要說他敢對父皇下手……那決計是不可能的。

就是換了皇帝,他也落不著什麽好。

不對!

想到這裏,朱高煦突然反應了過來。太子這真是話裏有話了,的確,如果換到太子即位,蕭成的確是落不著什麽特別的好處,太子和他並無交情。

可是……如果是換一個和他關係極好的人呢?

和宗主國的皇帝私人關係極其密切,就是從宗主國本身落不著什麽好處,別的屬國……也會對他們另眼相看吧?

想到這裏,朱高煦不由得狠狠皺了眉頭,有些恨自己的性子過於急躁。

他們先前本來就對自己有懷疑了,自己這麽一看蕭成,甚至多了幾分被揭穿的感覺。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太子這話有些奇怪……蕭成什麽時候打算回渤泥了?我手上倒真是有一批貨,要著他運往長樂港。”

“有一批貨?”皇後一驚,又怒道,“皇子不許私下經營,你怎麽處處犯忌?”

朱高煦看向皇後:“不經營我府上那麽多人吃什麽?總不能指著這點兒死的俸

祿吃飯吧?那幾個莊子出產也不行……我自己家的鋪子,總不能隻租不做吧?”

皇後還要再說,被太子抬手製止。

他臉色冷凝,一雙眼睛裏射出金屬般的銳光:“朱高煦,若這事你沒有參與,你就不要再攪和進來。你知道父皇中的毒來源何處?”

朱高煦一愣,剛要說話,就見太子又一字一句道:“我們查遍了所有東西,這毒……是渤泥所進燕盞上帶的。”

他這麽一說,朱高煦卻是眼睛一亮,冷笑一聲道:“是蕭成蠢還是太醫蠢?這東西在渤泥的燕盞上,就是他們下的毒?而且,我記得進給父皇入口的東西,都是要太醫院派人驗過毒之後,才會用的。你的意思是,太醫院驗毒的時候根本沒驗出來?”

“後宮傾怍,又如何這麽簡單。”皇後看了他一眼,攔住了太子,“早年我懷你的時候,就有王府的側妃給我下過毒。”

朱高煦一愣,不知道皇後這會兒說起這個是什麽意思。

“兩個側妃聯合起來,進的東西都沒毒,而且對孕婦都是上好之物。上麵還都特意加了強身健體,保胎潤澤的藥,能讓那些補品效果更好。太醫也看過,的確如此。”皇後的唇邊露出一抹冷笑,“隻是……誰能想到,要是同時吃那兩件東西……哪怕是隔了十個時辰,隻要不滿四十個時辰,那上麵的藥物……就會互相反應。導致……胎兒畸形。”

他說到這裏,朱高煦頓時明白過來,他皺了皺眉頭:“可剛剛太子也說,隻有燕盞上查出來……父皇……”

“你閉嘴吧!”太子突然厲喝出聲,臉色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發紅,“和另一個東西配起來,父皇才中毒的。你知道另一個是什麽?”

看太子如此激動,朱高煦頓時一驚。

他皺了眉頭……想了片刻,不由得一驚:“你不會說是……我呈上去的東西吧?”

對麵兩人的表情充分的說明了他的猜測沒錯。

可任由朱高煦怎麽想,都想不出自己有呈什麽吃食上去……一來是南京到京師路途遙遠,東西送過去八成就已經壞了。

二來,也是怕路上被人動了什麽手腳,萬一下了毒什麽的,倒真是百口莫辯。

這會兒太子這麽一說,他倒真是覺得奇怪了……見他不吱聲,太子冷哼一聲,又道:“前陣子,聽說你那個小側妃的茶杯被人下了毒?”

小側妃自然指的就是林淺月。

朱高煦一愣,的確是有這事……可太子怎麽會知道?

不等他回答,太子便又道:“你倒是會活學活用。”如果說前麵的話還不是那麽明顯的話,這次就是明顯的指責了。

朱高煦自然不肯認,他猛地一抬頭:“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對父皇下毒,能落到什麽好?就是父皇不在了,還不得是你當皇帝。你有把我當弟弟?你要當了皇帝,指不定馬上就下令處死我。”

“阿煦!”皇後一驚,立刻厲聲製止他繼續往下說。見朱高煦負氣般地扭過頭,皇後又長長地歎了口氣,向著太子柔聲開口,“阿煦的脾

氣一向差,你也是知道的。他一向粗枝大葉,哪裏會有那個心思……你給為娘說說,你父皇的毒到底是怎麽回事?”

太子深吸了口氣,像是要壓下心裏的不快,好半天才開口道:“二弟呈了一套白瓷給父皇,做得極好極薄,光下幾乎就是透明的。父皇很是喜歡,一直在用……然後這次渤泥的血燕盞也呈上來,驗過無毒後就呈父皇用了。然後……父皇就中毒了。之前一直以為是心疾,這次倒是意外查出來的。”

“既然沒有懷疑到,又是什麽意外讓他們查出來?”皇後微微一皺眉,“是誰查出來的?會不會是刻意陷害阿煦?”

太子像是有些不想提,可皇後又追問了一次,頗有些不問出來不罷休的意思。

見她堅持,太子長歎了口氣:“陳妃……父皇將那批血燕都賜了陳妃……白瓷也賜了她……”

皇後一下子明白過來。

前幾日,宮中來報,陳妃突發心疾,歿了。

不過是庶妃,她也沒有在意,隻囑按禮葬入妃園寢。這會兒太子一說,她才明白過來。心中卻是舒了一口氣,死了也好。

皇後略想了想,道:“回頭你去個信,追封陳妃為德妃。”她頓了一頓,像是有些感慨的樣子,“若非她,你父皇這事還真是不好說。就當是謝她了。”

太子點點頭,又看向朱高煦:“白瓷和血燕都已經封存了,父皇的意思是,等謁陵一事畢,再與你分說。”他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隔了好一會兒才又道,“你再蠢,也是我弟弟。我不相信你能蠢到這個地步。”

朱高煦一愣,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他。

太子長長歎了口氣:“你身邊……有誰要害你?”

見太子這般,皇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卻在看向蕭成的時候,眼底多了幾分肅殺:“他出來的時候,除了你,可有其它人知道?”

朱高煦再了解自己母親不過,聽她這樣一問,連忙應聲:“有……渤泥王妃是知道的。若是……不好說。”

“你不是說他厭惡王妃?”皇後眨了眨眼睛,“若是他死了,隻怕王妃也是願意的吧?”

“不不不……他尚未有子嗣,若是他死了,王妃也隻能淪為比丘。”朱高煦連聲道,“母後,兒臣相信,這事情絕對不是蕭成幹的。就像太子哥哥說的那樣,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們!”

“太子哥哥……”皇後將這四個字複述了一遍,唇角微微帶了一抹笑意,卻又迅速掩去,沉吟了一下,又道,“你先前說……這毒是太子妃下的?”

這話雖然是說朱高煦,但是目光卻是向著太子掃過去。

聽到太子妃,太子也是一愣:“什麽意思?”

朱高煦歎了口氣,將林淺月吸入迷藥後才發心疾一事給說了出來。言罷,隻見太子一臉沉思……半晌才開口:“去請太子妃過來。”

又向著朱高煦點了頭:“太子妃一早與我成婚,溫良恭順,不會是那等惡毒之人……隻是你說她身邊的那人……”

太子的目光中閃過一抹寒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