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_第九章，藥丸
第二天一早，便有丫頭過來服侍著她梳洗，換過一身衣裳，雖然不見繁複的花紋繡工，但料子入手，便知道不菲。
又端了早餐上來，看上去極簡單的一碗白粥，配了四樣精致的小菜。
白粥熬得極濃，看上去粒粒分明。
可丫頭用瓷勺一攪，粥上結的那層米皮便一下子被拉開，香氣便不受控製地直衝上來，在空氣中四散，逸出一股濃濃的鹹香。
林淺月舀了一勺，粥入口即化。
看似普通的白粥，口感卻是異常豐富。
米汁裏混合了瑤柱的鮮，又夾雜著鬆茸的香，還有新米的甜……幾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循序漸近，一下子喚醒人的食欲，讓人不由得食指大動。
林淺月折騰了一夜，本覺得有幾分疲勞，這會兒一碗熱粥下肚，整個人都覺得暢快了許多。剛剛用完早餐，連東西都還沒來得及撤下去，昨天的那名葛先生便已經過來敲了門，見到林淺月，便道：“王妃，陛下有請。”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又收回目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淺月也不推辭，起身跟在他後麵，緩步前行。
這小小的長樂縣衙，居然還有一處假山，山頂設池，瀑布呼嘯而下。其間光照，便有彩虹搭橋，自西而東，十分美妙。
正對瀑布有一小亭，葛先生將她領到亭邊，朱允文已經在那兒坐著了，見她來，居然站起身，親自迎了過來。
林淺月不由得又多生出幾分警惕。
朱允文是誰？
雖然他現在不過是流亡之人，可之前那麽多年，他一直是天之驕子，又曾是一國之君。這樣的人，怎麽傲氣，怎麽擺架子都是正常的。更不要說自己不過一個商戶之女，縱使之前聖上有賜婚她與漢王……不要說尚未成，就是她真是漢王妃，他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
漢王……朱高煦雖然說起來是他的表哥，但實際上……他卻是仇人之子。
所以朱允文對她這樣的態度，林淺月心下反而忐忑無比。
她將心提在嗓子眼，麵上露出恭敬之色，往後退了一步，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見她有禮，朱允文臉上更是多出一抹喜色，親自扶了她：“皇嫂不必多禮，朕隻當你是個能說說話的親人……”他歎了口氣，又揮了揮手，“你先退下吧。”
那葛先生應過一聲，轉身快步離開。
四下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林淺月正琢磨著要說什麽話，卻聽朱允文開門見山地開了口：“皇嫂，我雖然叫你一聲皇嫂，不過想必你心裏也有數。”他遞了杯茶過來，“你能不能當得了這個皇嫂，還是兩說。”
林淺月微微一怔，隻覺得他話裏有話。
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前幾日便已經得到消息……”她垂了眼簾，“漢王重疾，擇韋氏女衝喜。原賜婚女林氏賜死。”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十分平靜，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
見她如此，朱允文笑了笑，也沒有立刻去接她的話，倒是端起桌上的杯子，啜飲兩口，緩緩放了茶杯。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道：“漢王妃是誰，不過是皇帝一句話。”他說到這裏的時候，兩眼定定地看著林淺月，“若我重回九闕，自然會護得皇嫂周全。就是漢王，也繼續當他的漢王，一生無憂。如何？”
他說到這裏，林淺月頓時一驚，猛地一下站起向來。她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雖然之前隱約也能猜到朱允文必然是想奪回帝位，但她怎麽也想不到，他居然會找上自己。
或者說，他找上自己，居然是要自己助他。
林淺月咬了咬嘴唇：“我不過是個普通的民女……林氏女早已經被賜死，我……”她話沒說完，就被朱允文一揮手給斷了下來。
“身份不是問題。”朱允文深深看她一眼，“我見皇嫂是個坦蕩之人，才願意與皇嫂說這些。不過若是皇嫂不願意，我自然也不會強迫你。”
他說得很是輕巧，林淺月6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
朱允文臉上還是那抹溫潤的笑，手像是不經意地動了一下，先前的那個茶杯頓時摔在地上，應聲而碎。
杯中的茶水四濺，有幾滴沾到她的裙角，在上麵泅出幾點暗色的水漬。
林淺月低著頭，看著裙角的那幾滴水漬——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絲質的裙子，裙子質地極好，將一根絲劈成八瓣，然後再細細地織在一起。
這種料子的衣裳穿在身上極是舒適，讓人都感覺不到衣料的存在。也因為如此，所以裙子沾了水，那些水漬一下子就泅開，連接在一起。先是一小點一小點的，然後迅速地連成了一片兒……
見她一直盯著裙子看，朱允文的目光也掃了過來。
“不妨事，若是皇嫂喜歡，將來等朕回宮，送一批這樣的料子去。”他眯了眯眼睛，目光在四下掠過一圈。
林淺月也收回目光，她在看那片水漬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看到四周似乎閃過銀光……花叢中，草間裏。
然後，她又聽朱允文似是不經心道：“聽說漢王這次，是遇了刺客。”他頓了一頓，終於抬了頭，“刺客用的箭矢上，抹了毒……連安太醫也沒法兒解開。隻能是拖日子了，所以才想到衝喜……”
他這會兒提到毒……林淺月心底頓時一沉。
之前，長樂縣衙這頭的錦衣百戶也是反了的……後來換上了朱高煦的人，結果呢？她下意識地往邊上看了一圈兒，那些掩沒在花叢草間的銀光仍在，甚至更加明顯了。
朱允文也不怕她看，甚至還“好心”地伸了手指點：“這些人都是朕的護衛，多少年了，一直跟在朕的身邊……朕之前也說過，不過和皇嫂見麵說個話，他們卻還是不放心，非要跟過來……”
林淺月垂下眼去，道：“那是陛下宅心仁厚，他們才會如此忠心。”她口稱陛下，顯然是已經同意了朱允文的要求。
那錦衣衛的百戶明麵上是朱高煦的人，可實際上……卻早已經是朱允文的人了。
這人能如此……朱高煦身邊的其它人，就不會有問題？甚至連安太醫……林淺月都不敢肯定，他是不是一定可靠了。
而聽到她口稱陛下，
朱允文眉目輕舒，道：“聽說那刺客是太子派的人……天家之中，最可悲的便是骨肉相殘，兄弟反目。”他說到這裏，似是諷刺地笑了一笑，“你說是不是？”
林淺月沒接話，這話也不好接。
而且，她心裏很是奇怪……自己走之前，朱高煦給了自己幾顆可解萬毒的萬靈丹，先前也在蕭成身上試過了，真實有效。
如果他有這個東西的話，怎麽會……中了毒？
而且藥石罔顧？
她心裏暗自奇怪，總覺得這事情，似乎別有內情。
不過想雖然這麽想，她臉上卻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皺了眉頭，很是憂心道：“陛下……”她刻意的停頓了一下，“陛下總不能要一個死的漢王吧……一個死的漢王，怎麽也幫不了陛下的。”
朱允文讚賞地看了她一眼：“不愧是漢王看中的女人。”他笑道，“你這般聰慧，也難怪漢王喜歡你。”
說著，他拿起先前就放在桌上的一個白玉盒子。
緩緩開了盒子，露出裏麵一枚蠟丸來。
林淺月看到那蠟丸的時候，心頭頓時突地一跳。這東西……好像正是先前朱高煦給她的萬靈丹，安太醫研究出來的東西。
樣子看上去一般無二……
她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十分厲害，像是要從嗓子口跳出來一樣。莫非……安太醫真的是朱允文的人？
否則他研究出來的東西，為什麽會在朱允文這兒？
她呆呆地看著那枚蠟丸，眼中透出一絲迷茫來。朱允文並不知她心中翻騰，伸手捏開蠟丸，遞到她的麵前：“你把這丸藥吃了。”
他這話一說，林淺月不由得抬頭看他，訝異道：“我吃？”她這才回過神來，知道八成是自己想岔了。眼前這丸藥，應該不會是萬靈丹。
“嗯，自然是你吃。”朱允文點頭，“你放心，這藥沒有什麽壞處，不過是枚補藥罷了。”他將那藥丸往林淺月麵前又推了推：“隻不過藥性重了些……你吃了以後，放血給朱高煦喝，三日一次，可保他無事。”
林淺月皺眉看他。
朱允文笑了笑，不以為意道：“以為你鮮血為引，喂滿一月，他身上的毒就能解了。”他頓了一頓，又道，“不過……”
關鍵就在這個不過裏。
林淺月心裏明白，伸手接過那藥丸，隻見那藥丸之中，隱約似乎有白色的小蟲在上下遊動，細如發絲，看著便讓人心底一陣翻騰，險些吐出來。
“這些小東西喜歡的就是毒物，不過成年之前，卻不能碰到毒，要是碰到了，就會死掉……要想讓它們順利的孵化出來，就得用女子的身體……好在孵化之後，你的身體也不會有什麽，他們會隨著你放血的時候，一齊帶出來。你最多會有些血虧罷了。”朱允文看了看她，“你總得做些什麽，才能讓我信你，對不對？”
林淺月心中猶豫，停了停，卻還是伸手去拿那丸藥。手還沒碰到那藥，就聽身後傳來陳表哥的聲音：“陛下！”
那聲音帶了幾分焦急，林淺月下意識地轉了身，往聲音來源處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