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_第八章,公子

還沒到縣衙,蕭成和洗劍就一起從後麵趕了上來。

林淺月方想說話,卻見那兩人臉龐之上似乎都染了些什麽——夜色濃重,一直到兩人走近,林淺月才看得清楚。

那是鮮血沾到臉上,幹了之後留下的印跡。

她心中驚異,這時候卻不好詳詢,隻是多看了兩人一眼。

那兩人似乎也達成了什麽協議,並沒有多說什麽,洗劍下巴微抬:“到了。”

林淺月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借著微弱的月光,縣衙的屋簷在夜幕中重重疊疊,影子交錯著,在地上畫出形色怪怖的形狀來。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轉眼便見那重疊的屋簷下,開了扇小門。

門裏探出個人頭,四下張望,一眼見到她們一行人,頓時腳下發力,向著幾人快步而來。林淺月輕皺了眉頭,把頭低了幾分。

那人一身小廝打扮,眉目之間卻帶了幾分傲氣,下巴微抬,聲音聽上去有些不耐:“怎麽到現在才來?”他說著,目光穿過洗劍,停在一邊兒的林淺月身上,“就是她?”

還沒等洗劍開口,他又道:“那他是誰?”

那人指了指蕭成,聲音陡然間帶了幾分冰冷,話語中的殺意太過明顯,蕭成的手猛地就握了拳,神色也一下冷峻下來。

洗劍連忙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對著這狀似小廝的人,語氣卻出奇的恭敬:“葛先生,這位是……渤泥國主。”

他並沒有說蕭成在大明的身份,而是直接說了他真實的身份。

對麵的那人聽到渤泥國主四個字的時候,眉毛頓時一挑,露出一抹訝異的神色來。先前那抹殺意刹那間煙消雲散,換成春風般和煦的笑容。

這神色變換得實在有些快。

林淺月不由得在心底揣測他的身份,正想著,聽那人又開了口:“外頭不安全,先進來說話吧。”他頓了一頓,聲音又放緩了幾分,“公子一直未睡。”

公子……

林淺月下意識地往縣衙看了一眼,卻見那人望著自己笑:“漢王妃請,公子等您好久了。”

他這樣一說,林淺月才想起來,自己的確還有個身份……是漢王妃。可之前傳來的消息……她不由得多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卻已經轉過身去,往小門走了。

林淺月踟躕了一下,還是跟著往前走了過去。那小門裏點了一盞燈,雖然不是很亮,但也足以照亮門裏的那一小塊地。

驟然從黑暗之處過來,那不是很明亮的燈光,卻一下子讓人覺得有些刺眼。

林淺月的眼睛被光刺得不由得眨了眨,不由自主地泛出些淚光來,她剛要伸手去揉,卻聽前方不遠處的樹下,傳來一聲輕笑。

帶著些輕慢的笑聲……那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她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抬頭看過去。

隻能看到那裏有人站著,兩個人——不過並不能看清那兩人的長相。其中一個人的身形……她心頭微微一顫,那身型,那聲音……

她深吸了一口氣,往前踏

了一步。

“表妹別來無恙?”見她往前踏步,那人也從黑暗中往前走了幾步,正好走到光線之下,現身含笑看她。

昏黃的燈光映得他臉色也顯得有些蠟黃,額頂上還有些汗珠在冒。

林淺月一眼就看到他的嘴唇已經全部幹涸地開裂了,看上去十分的憔悴,與之前看到的陳玄風,簡直是兩個人。她下意識地看了洗劍一眼。

洗劍的目光並沒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低了頭,甚至都不敢抬眼去看。顯然,這種態度不是因為陳玄風,而是……

林淺月心中打了個格登,下意識地看向陳玄風身後的人。

那人也沒打算掩飾什麽,漫不經心地往前走了兩步,同樣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卻像是給他鑲了一層金邊一般。

燈光讓他臉上的線條看上去格外的柔和,甚至多了一份玉樹臨風的感覺。他的長相與朱高煦有幾分相似,但看上去要比朱高煦溫和許多。

一身淡藍的長衫,腰間的羊脂玉扣在燈光下發出光澤頗為溫潤,和他的氣質極配。

林淺月看到他的第一眼,不由得驚得半張了嘴唇,到了喉頭的那個名字,卻遲疑著不敢出口……終究還是給咽了回去。

他卻也不在意,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居然向著林淺月拱了拱手,輕聲道:“皇嫂。”

林淺月趕緊回了一禮過去:“貴人認錯人了……民女是……”

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皇嫂不必謙虛,你是誰,朕心裏還是有數的。”他抬了眼,仍舊是先前那幅溫和的表情,語氣聽上去也並沒有什麽不同,可林淺月的心頭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突。她趕緊垂了頭,不敢吱聲。

“天色已晚,朕也就不擾皇嫂休息了。”他深深地看了林淺月一眼,“等明天,皇嫂養好精神,朕再與皇嫂說說家常。”

他又看向洗劍,道:“長樂港最近海盜出沒,你務必保護好皇嫂,可千萬莫要讓她出什麽事。聽明白了嗎?”

洗劍跪地應了聲,那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拂袖走了。

望著他的背影,林淺月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怎麽也想不到,洗劍口中的公子居然會是這個人……建文帝,朱允文。

當年起的那場大火幾乎將整個皇宮都毀了泰半,大家都以為他在那場大火中離世了,畢竟那麽多人,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他的屍體。

最後隻找到了一具屍體上,被燒得烏黑的帝印。

是不是他還兩說。

可那麽多兵士,幾乎將皇宮都翻了過來,也沒找到所謂的“密道”。甚至後來重修宮殿時,也沒找到過密道。

所以,大家都以為他真的被燒死了。

卻不曾想,他真的還活著……林淺月收回目光,這人找到自己……還稱自己為“皇嫂”……她心中煩躁不已,隻怕這事情……她就是獻出了林家所有家產,也不得善了了。

正想著,耳邊卻又傳來陳玄風的聲音:“表妹?怎麽不理我?你這些日子,有沒有擔心過我?”

語調輕佻到無以複加,林淺月皺了眉頭,並不想理他。

看她不言語,陳玄風居然又往前行了幾步,洗劍伸出去攔他,卻見陳玄風腳下步伐一變,輕而易舉地就閃過了洗劍。

林淺月這才一驚,陳玄風的功夫竟然有這麽好?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陳玄風突地伸了手,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剛剛公子可說了,最近長樂港海盜出沒,表妹可不要輕易出門,以免著了道。要是實在想出去的話,就找表哥我陪著你吧。”

他一麵說著話,一麵神色不改地伸了手,將洗劍遞過來的招數盡數化解,似乎根本不把洗劍放在眼底。

林淺月皺著眉頭,握緊了拳頭。

掌心一個冰涼的東西硌著她的手,幾乎要嵌進她的肉裏頭去——陳玄風抱著她的時候,就把那東西塞進了她的掌心。

不知道是什麽。

陳玄風見洗劍的招數出得猛了些,搖搖頭,放開了林淺月:“你這人真是不會看人眼色,我與表妹說說話,你打什麽岔呢?”

說著步伐一變,瞬間退到了身後的小路上。

轉眼就不見了。

一邊兒站著的葛先生冷眼看著這一幕,等陳玄風離開之後,他才收回目光,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開口道:“兩位這邊請,公子已經給兩位準備好了居處。有什麽事情,兩位盡管吩咐。”

他此刻像是個普通的管家,領著兩人往另一邊去。

等到了地方,林淺月又是一怔。

這地方看上去有幾分眼熟……她下意識地向著蕭成看了一眼,蕭成臉上的神色也有些怔忡,顯然他也沒有想到。

這長樂港的後衙,看上去……竟然有幾分皇宮的氣派。

她心頭不由得突突直跳,手掌下意識地又握緊了幾分。那個冰涼的東西被她的體溫已經捂得有些溫熱,她將手往袖子裏縮了縮,生怕被人看到。

一直到進了房,她倒扣了房門,這才緩緩地張開掌心。

因為一直握著拳頭,張開的時候,手指尖都在發麻。林淺月連忙用另一隻手拿了那東西,放在桌上,生怕把東西給摔了。

這東西……

是一塊不大的粉玉。

細膩到猶如羊脂,卻在瑩白的玉色之中,隱約透出一抹淡淡的粉色來。

雕得是一朵梅花,雕工極好,栩栩如生。

的確是珍品,可值萬錢。

可林淺月怎麽也想不明白,陳玄風當著這麽多人麵,特別是在朱允文眼皮子底下,把這東西給自己的用意在哪裏。

再怎麽珍貴,再怎麽值錢的東西,朱允文估計都不會放在眼底。

他想要的東西,遠非這些可比。

要是想送禮物給自己,他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送,可非要冒這麽大的險……林淺月將玉梅花拿了起來,對著燭光緩緩地轉動,仔細地看。

可轉了好幾圈,她也沒發現有什麽。

林淺月不由得望著這玉梅花發呆……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