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EPISODE 6 迷魂

“這把刀你拿著,”主人走到了客廳,拿起一把刀,拿起一張布不斷擦拭著,對滂斷說:“在6年前那場警察對拿非利的鎮壓之後,我們這群勉強存活下來的拿非利體內的病毒就已經停止複製繁殖了,也許那是因為我們受了重傷之後,病毒為了在惡劣的身體經曆存活下來做的妥協。”

“所以我們中的大部分,能在這六年裏一直像個普通人一樣活下去,”

“這也是前幾年的時間裏,拿非利一直在城市裏悄無聲息,沒有鬧過什麽大動靜的原因。”

“可是就在今年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六年之後,不知道為什麽,病毒開始漸漸地醒了過來,我們當中有些人不得不放棄做普通人的資格。”

“每個拿非利在蘇醒後都有機會向首領領取定量抑製劑。”

“但是抑製劑是限量的。”

“所以我在領完了之後不得不出去吃人。”

“可我還是做不到,”

“太惡心了。”

“我覺得我還是做不到真正去吞噬一個人的生命。”

“我折磨著這個人渣記者,我卻一直沒有膽量吃掉他。”

“我覺得我也被病毒折磨夠了。”

“我可以放他走,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滂斷歪了歪頭,有些困惑。

但是這個時候滂斷已經沒有任何防備了。

他想接受這個怪物,或者說是人,他的痛苦的回憶了。

滂斷也希望自己能幫到主人,想嚐試著理解他們的無辜與痛苦。

“你拿著劍,把它對準我。”

“對,就是這樣。”

主人一邊說,一邊比劃著。

然後主人也用一隻手握住了刀,

另一支手握緊了滂斷的手

接著他猛地用力。

直接將刀插進了自己的肚子!

主人這是在。。。。。。

自殺?

滂斷愣住了,完全搞不清楚這莫名其妙的自殺行為。

他心髒瘋狂跳著,眼前的主人的肚子正不斷淌著黑色的鮮血,眼神卻平靜的如同湖水。

“看好了,現在殺掉我這隻拿非利的是你們這群基路伯獵人。”

“我是不能自殺的,自殺是逃避拿非利的責任,上麵可能會怪罪到我還活著的老婆和孩子身上的。”

他嘴角流著血,竟然笑了,像是如釋重負了一樣。

“不過記住,是你們殺的我。”他還笑著,“你們出去以後就會有人注意到的,我會作為抗擊基路伯獵人的烈士死掉,家裏剩下的人說不定還能得到額外的抑製劑作為補貼欸。”

他倒在地上,看著麵前被嚇到的四個人,突然感到很輕鬆。

現在他再也不會痛苦了

他丟掉了很多很多,現在他把最後的生命也丟掉了。

他其實早就不想活了,現在敵人來到了他的家裏,這正是自我了結的最好方式。

他說著,氣息越來越微弱。

“這個記者犯人你帶走吧,但他逃不了的,他就注定會死在自己的罪惡裏。”

“他是這樣的人,就有著這樣的宿命”

“你們也快跑吧,現在青壯年的拿非利還在外麵假扮成人類工作,等他們回來你們就麻煩了。”

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滂斷站那裏沒動,有些小呆滯,滂斷當時真的覺得主人也是無辜的,這些拿非利也許真是有得救的希望,但是不知道被誰給剝奪了。

被誰剝奪了?

被正義的獵人嗎?

還是“無辜”的民眾?

還是某些“明明有抑製劑的”安全組高管?

現在這隻怪物死了,不過它卻解放了,它不用再見擔負這種沉重的身份了。

這麽想滂斷想起來甚至還有點欣慰,主人剩下的家人還能得到一些撫恤,走之前還不用顧慮太多。

多好。

這樣的結局雖然有點慘,但已經是最溫柔的了。

白殷霖說走吧。

滂斷就點了點頭。

滂斷看著地上的屍體。

他說好,我們走。

他拿起了刀,直接走向了房門,很艱難地在臉上擺出了殺掉敵人的自豪感。

而他身後跟著白殷霖,源琛,還有被救出來的犯人記者。

再背後是平靜的起居室和臥室,薄荷味濃重得刺鼻,還有一絲血味夾雜在裏麵。

然後他們打開了門,外麵是高掛在天上的太陽,光芒普照大地,照得眼睛有些發酸。

而這時已經幾個青壯年的拿非利眼看著已經走上來了。

“跑!”白殷霖說著,從後麵推著滂斷狂奔了起來。

後麵的拿非利也反應了過來,跟著前麵的四人開始了追趕。

滂斷跑著,一邊個向後看著,隻想暫時從這裏出去,擺脫這一切的紛擾。

他已經很累了。

但是記者卻開始玩命地跑了起來,很快地跑到了最前麵。

他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

他帶著自己半殘廢的身體奔跑著。

他現在隻想活下去。

身後的拿非利跑的也越來越快,身體也慢慢開始變得扭曲。

他一直在小街道裏狂奔著,直到腳步被前麵的小鐵門擋住。

鐵門有三四米高,短時間內根本爬不上去

他看著後麵跟上來的幾隻拿非利和那三個人。

像是想到了什麽。

他突然直直站住了,一動不動。

追趕的身影們不斷接近著,而他依舊沒有動。

他突然向前走了兩步,直接朝著源琛和滂斷狠狠欻了兩腳,直接把兩人踢倒在了地上。

這樣那群怪物就能被留在這兩個掉隊的家夥那裏了。

他沒多做任何動作,立刻爬上了鐵門,尖聲笑著,聲音裏充滿了猥瑣。

他得意地爬著,滿心的以為自己能從這裏出去。

但他轉過頭,卻發現怪物根本沒心思顧及那兩個誘餌,而是直接朝著他自己來了。

他錯了。

什麽都沒有用。怪物的追趕就是奔著這個記者來的。

瞬間,他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拽了下來,狠狠地被拍在了地上。

接著無數雙刀刃一般的爪子爬了上來,慘叫聲劃破天際。

怪物們很麻利地平分了屍體,看著剩下的三人,帶著一絲強烈的警戒,緩緩走回了街道裏麵。

很出乎意料,怪物沒有襲擊他們。

滂斷拿起了鮮血裏的記者證,照片是一張白皙的麵孔。

但是麵孔下的心靈卻完全不同。

那個記者內心卑賤醜陋地讓人無法直視。

還真他媽是宿命。

這幾這還真是死在了自己的罪惡之下。

他該回去了,有太多東西他還要重新學習與思考了。

他緩緩爬上了鐵門,回頭望了一眼街道。

太陽高高掛著,明媚的陽光灑滿街道。

滂斷看見早先的那群孩子們,

他們都靜靜站在屋簷的陰影下,眯著眼睛看著滂斷。

眼神裏是不變的呆滯與幽怨。

燁綺揮完了自己的最後一擊,收束起了自己的突起的骨頭和肌肉。

接著隔著迷霧走到了剛才被困的女人旁邊。

“你快走吧。”燁綺說。

“你呢?”女人盯著燁綺的臉,讓他感到怪怪的。

“我去地下消防看看監控”

“那我陪你去。”

燁綺沒有拒絕。

因為沒心思浪費時間了。

他也很累,剛才的時間裏他經曆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了,他想去監控那裏看看,也許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他直接把女人拉進了電梯,他臉上還戴著麵具,直接按下了地下一層的按鈕。

電梯到達了地下。

但從電梯門打開後,一股強烈的乙醚味道直接湧了上來。

地下一層也被淡淡的霧籠罩了,能致人昏迷的乙醚蒸汽散布滿了整個地下。

燁綺在剛剛聞到時就立刻屏住了呼吸,背著已經在瞬間昏倒的女人向消防管理中心跑了過去。

在意料之中,連帶著保安在內,地上全部是昏迷倒下的工作人員。

他跑到了控製前台,摸索著大大小小的按鈕,想看到剛才監控攝像頭所記錄下的一切。

外麵隱隱有腳步聲傳來,他沒有理會,依舊死死盯著屏幕。

很讓他困擾的,是電梯從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被煙霧灌滿了,他根本沒法從霧蒙蒙的景象裏找到這些怪物是什麽時候進的電梯。

接著他看到他來到頂層前幾分鍾發生的景象。

人群熱鬧地觀賞著風景,接著一根向是子彈一般飛過的小尖刺紮到了一位遊客脖子上。

這一幕很不起眼,基本沒有遊客能注意到。

但它卻被攝像頭精確地捕捉了下來。

那不就是剛才第一個變異的遊客嗎?

他慌忙操作了幾下按鍵,把視頻倒了回去,想仔細看看那個小東西是什麽。

“不許動!快把人質放下”他的身後突然響起了嚴厲的喊叫聲。

他心一驚,猛地轉過頭。

好幾隻漆黑的槍口直直地對準了他。

警衛們和兩三個獵人帶著防毒口罩,極其警戒地看著燁綺。

“你們要幹什麽?”燁綺滿臉的吃驚:“我幹了什麽?”

“別明知故問!你還想一邊想刪掉監控視頻一邊裝傻?”

“放下你臉上的麵具和藏起來的武器”

“放下你背上的人質!”

“剛才逃到樓下的人都說了,你在殺人!”

“快從控製台離開!”

燁綺懵了,他到底做了什麽?

他慢慢地放下了背上的女人。

同時他微微轉頭,偷瞄著顯示器。

屏幕上平靜的樓頂被燁綺闖入,緊接著幾秒鍾之後,剛才那個被尖刺紮過的遊客立刻變成了拿非利。

燁綺也衝了上去,與對方開始了搏鬥。

接著突然有煙霧不斷地冒出,攝像頭的視野變得越來越模糊。

但即使這樣,燁綺依舊驚到了。

突然地,狂暴的聲音響起,接著尖叫聲也在濃霧的遮擋下響了起來。

那尖叫聲分明是人類在喊叫。

霧茫茫的景象背後,人類被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燁綺當時親眼看到的,那些本來非常正常的人都變成了怪物才對。

為什麽現在他卻明明白白地聽見了他瘋狂屠殺人類的聲音?

他把眼睛掙地大大地,想弄清楚思緒,卻突然感到了強大的眩暈感。

“砰!”警察開了一槍,子彈與他擦肩而過。

燁綺慌了,他現在是人民的英雄。

可是英雄殺人了。

英雄怎麽能做這種事?

他現在不能反抗,如果和這些人員動了幹戈的話,他剛剛建立的名譽就會被徹底毀掉,變成正義的敵人。

可如果呆在這裏等著被捕,一樣會變成眾矢之的。

自己絕對不能失去獲取人類身份的機會!

雖然這麽想,可他依舊隻能僵持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隻能慌忙喘著氣,

看著自己離警察越來越近,同時也離毀滅越來越近。

“快跑!”

“快跑!”

非常突然地,那個女人從地上爬了起來,二話不說地拉著燁綺的手瘋狂地向電梯裏跑。

那幾個獵人和警衛拿著槍,完全呆住了,看著狂奔的民眾遲遲不敢下手。

直到他們跑進電梯。

但這時警衛們再開槍已經來不及了。

ESIPODE 7 崩塌的信念

滂斷呆呆坐在安全組的樓頂邊緣,幾束晚風飄過,把一切的燥熱與不安都吹的幹幹淨淨。

從樓頂上向下看是整個城市的夜幕,金黃的燈光徘徊在高樓馬路間,遠處的森林裏兩者為微弱的冷光。

他又一次低頭掏出了口琴。

他盯了好久,一切都很安靜,街道的流光映在口琴光滑的鏡麵上,顯得極其華麗。

這是妹妹滂英生日那天的一個禮物。

滂斷對於那天的災難很清楚。

就是從那天起,原先有些小吵鬧的城市突然變得沸騰起來了。

那天之後,許多人都加入了安全組當上了獵人,而拿非利的**也變得更加頻繁猛烈了。

溫水變得滾燙,升騰的氣泡互相撞擊,鬥爭,最後卻都湮滅在飄渺的空氣裏。

他把口琴靠近了嘴唇。

一道難聽而刺耳的聲音被放了出來,打破了剛才有些靜謐美麗的氣氛。

“真是忘不掉哈。”滂斷歎了口氣,摸了摸吹嘴,接著抬頭看了看天空,銀河隱隱地浮現著,銀色的光芒在星空上緩緩流淌。

這把琴其實早就壞了。

琴的裏麵不知道混進了什麽異物,而滂斷又不敢亂修。

所以現在隻能發出難聽的噪音。

滂斷自嘲般笑了笑。

“哥,我學會吹卡瑪林斯卡婭了,你能聽到嗎?”

他望著星空,自言自語道,眼角有些潮濕。

“喝咖啡嗎?”滂斷身後有人說道。

滂斷回頭。

那是白殷霖。

她端著兩罐速溶咖啡,緩緩地走了過來,一樣一聲不響地坐在了樓頂的邊緣。

然後她伸出手把另一罐咖啡放在了滂斷眼前,等著滂斷去接。

“說吧,一個人在這裏,有什麽困擾的事情?”

沒有寒暄沒有做作,她就直截了當地這麽問道,讓人安全感十足。

滂斷撲哧一聲笑了,顯得十分開心。

“我。。。。。。”

“我在想啊,我當初是為了什麽才要下定決心和拿非利戰鬥的?”

滂斷回答道,語氣又重新變得有些無奈,接過了咖啡,像大口喝酒一樣把咖啡灌了下去,苦澀浸濕了他幹燥的喉嚨。

“因為你哥哥和妹妹唄。”白殷霖接道:“這個我當然知道,當年想怎麽請你入隊你都不答應,說是想過安生的生活,不想卷入紛擾。”

“結果在拿非利搞出的事故裏,你哥哥死了,你妹妹受了重傷。”

“這都是你自己說的,你要報仇,要把這個殘暴的種族消滅趕盡殺絕。”

白殷霖也望了望天空,歪了歪頭,呆呆地微笑了一下。

“是啊,那場事故裏麵我看著大樓當著我的麵爆炸,我哥就在裏麵。”

“還有滂英,他就暈倒在你懷裏,受了重傷。”

“我當然恨那群凶手。”

“我覺得我有一天我一定要抓到那些凶手,然後親自殺掉他們”

“可是誰知道那群凶手的身份呢,他們早就躲進拿非利的組織或者居民區逍遙去了。”

“那我怎麽報仇啊?”

“所以我就想著,有一天我要把所有拿非利都給殺了。”

“反正拿非利每一個好東西,殺光了一能為我哥我妹報仇,二能為民除害。”

他低頭看了看口琴,木質的吹嘴裏麵隱隱約約能看見白色的異物。

“但是啊。我覺得我現在有些錯了。”

“我自己也是才注意到的。”

“其實我很清楚我是找不到那幾個拿非利的仇人的,”所以我自己一直在哄著自己,跟自己說隻要把所有怪物都殺掉就好了。”

“我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麽他媽的自以為是的正義使者,其實我隻是個被仇恨包圍的瘋子,然後。”

他有些語塞,喉結幹澀的卡在中間不能下來。

他又灌了一口咖啡,又是那種他討厭的深入肺腑的苦澀。

“然後我做的一切的正義行徑都隻不過是我報複和發泄而已。”

“我在自己催眠自己,告訴自己說自己代表了正義,自己認定的一定是對的。”

“結果今天我才發現這麽做真的會傷害到別人,真的有些拿非利真的很可憐,但是我還是高高在上的判斷著一切,然後自我安慰。”

“我現在不知道我該做什麽了,我要去保護人類,哪怕是想那個記者一樣的人渣我也要保護?”

“我要消滅拿非利,哪怕是像今天那樣無辜的拿非利我也要消滅?”

“還有啊,今天他說到了抑製拿非利食人欲望的的藥劑,那是什麽?如果真的有的話為什麽不能給他們治療?”,

他喋喋不休著,漸漸變得激動了起來。

前麵閃耀不息的燈光也變成了流水,衝刷著他心裏關於這個城市的一切回憶。

“今天回來的路上,你有沒有覺得咱們的那個老線人源琛有些奇怪?”

白殷霖沒有正麵回答他的話,而是轉移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什麽。。。。。。問題?”

“源琛去貧民窟那裏應該是另有目的的”白殷霖說道:“目前來看我們給他的報酬實際上是很少的,他沒理由去隨隨便便親自跑到老虎穴冒險。”

“另外,那個記者犯人,也絕對不是源琛的朋友。”

“最要好的朋友可能一眼都認不出人,需要依靠胸牌上的字和追蹤器的信號來確認身份的嗎?”

“而且很明顯的,那個記者根本也不認識源琛。”

滂斷想了想,確實感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我估計這個線人應該是想到拿非利聚集區裏拿點什麽特別的東西。”

“他應該是靠著自己搜來的情報,利用了我們獵人作為保護,去偷偷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可是我還是假裝沒事一樣把他放走了。”

“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他是人,僅僅因為他是人,而不是拿非利。”

“什麽意思?”滂斷被說得有點懵,摸不著頭腦。

“搞清楚你是幹什麽的,獵人,捕殺拿非利者,”

“是獵人,不是警察!不是法官!”

“別用自以為是的那一套東西來勸說自己做矯情或者越界的事情,”

“你是獵人,沒那工夫去了解每一個怪物的過去,了解人家怪物的苦情史。”

“你隻要遵從大眾的判斷就行了。大眾的判斷就是,拿非利就是壞的,所以,殺光他們咯。”

“人類也一樣,不歸你管就別管。沒必要較真就別較真”

“還是像原來的那個樣子好,心坎裏隻有報仇的念頭不放棄,有幹勁多好,像你現在這麽矯情,殺光拿非利要等到什麽時候?”

“所以,規規矩矩按規矩辦事情就好了,不要自己自以為是地矯正或者扭曲規矩本身”

滂斷聽著白殷霖難得的長篇大論,一邊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但是。。。。。。”滂斷又想了想,想反問一句。

“沒有什麽但是的,多數拿非利就是以人類為食的怪物,你為了保全那麽幾個個別的良民,是要付出更多錯誤和犧牲的。”

“多數的人類在怪物麵前就是無辜的,你為了懲罰去去那麽幾個邪惡的人類,也一樣要付出更多的錯誤和犧牲。”

“可你真的覺得他們是怪物嗎?”

“既然明明有抑製劑,為什麽不能用來讓他們和我們共存呢?”

“共同生存就那麽難嗎?”

“哈?”

白殷霖像是被嚇到了,接著用很驚異的眼神盯住了滂斷。

白殷霖看著這家夥,腦袋裏一些藏得很深的記憶被翻了出來,然後被投影在了這個傻小夥子的臉上。

“真熟悉啊。”白殷霖很小聲地說到:“很多年前有人也是這麽說的。”

“像你一樣。“

白殷霖低下了頭,開始不能自已得笑了起來,她看了看前麵的城市,霓虹燈像很久以前一樣亮亮地打著,突然美得讓人窒息。

“沒想到啊,竟然把這句熟悉的話逼出來了“白殷霖笑,眼睛裏依稀的眼淚像是要湧出來,拍了拍滂斷的肩膀。

她又收起了笑容,站了起來,抽了抽鼻子。

“抑製劑的事情,我會幫你打探的,你隻要聽我說的,專心做好本職工作就好了。”

“晚安。“她從樓上走了下去,帶著有些顫抖的身軀。

乳白色的月光淹沒在街燈的光芒中,淡淡地灑在滂斷臉上,顯得格外寧靜。

與此同時的地下醫院停屍房裏,一隻怪物的手突然動了起來。

停屍床的床頭寫著“51號”

“51號曾殺死地下醫學科研中心主任,並對安全B組隊員造成過傷害。”

怪物皺縮的翅膀開始慢慢變得豐滿起來。

漆黑寂靜的房間裏,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我需要解釋,抑製劑是什麽東西?“

“王當年的最大的心願就是想和平共存。如果你們明明有這種藥,為什麽不給拿非利機會去和平地生存?就像王當年希望的一樣。”

白殷霖在地下一層靠裏最隱秘的醫療辦公室裏,質問著咖啡店老板——彌亞澤。

自從彌亞澤在地鐵那次有預謀的殺人行動中成功解決掉了醫療組的主任以後,他就已經完全控製了城市安全組的一切。

彌亞澤是這個城市曾經的首富唯一的兒子。

養子。

在他養父還在的時候,他就在精神醫學方麵表現出了不可思議的天賦,於是他的養父資助了彌亞澤的學業,而彌亞澤僅僅在短短三年時間裏就成為了一名著名的精神科醫生,堪稱奇跡。

很巧合地,他的養父正好在他學醫完畢的時候,也就是在四年半前,就因為心力衰竭而死亡。

彌亞澤於是順理成章地接過了父親的所有遺產。

並且建立了城市安全組。

這個安全組在建立初期招募了大量的後勤勞工,招募的時候,這些勞工都是按照“家”為單位被選入工作的。

比如滂斷,滂英還有他們的哥哥。

他們就是一個家裏的三個人,一起來應聘後勤工作,最後三個人同時被錄用來後勤工作。

彌亞澤還召集了數量不多的醫學家,他們在彼此保密的情況下進行了一項藥物研發。

這項研發的成果就是獵人的C型改造藥劑。

這種藥劑和彌亞澤的輔助心理治療同時作用的情況下,能夠將人類改造成基路伯獵人這種體格極其強大的戰士。

於是,為數不多的獵人,數量龐大的後勤人員,還有一棟地上6層地下2層的大樓,這些東西組成了城市安全組的核心。

但是很多人都站了出來,都紛紛質疑城市安全組建立的必要性。

因為從六年前對拿非

利以及蟲媒的大規模清掃以後,整個城市就已經十分和平了,完全沒有必要再建立一個多餘的安全組。

事實也是如此,拿非利在經過了被屠殺的災難後,數量銳減,隻能藏在貧民窟裏,依靠著和人類不公平的秘密合約苟且地悄悄活著。

在這一年裏,拿非利造成的事故隻有一例,那就是老杜的慘劇。

而在這一年的其他時間裏,拿非利在人類眼裏的存在感幾乎降到了零。

可就在這相對平靜的一年過去之後,安全組就發生了重大的事故。

那次事故對外宣稱是拿非利潛入到地下傳播病毒安裝炸彈所引起的慘劇。

但是整個事故的真相隻有最大的策劃者:彌亞澤和白殷霖才知道。

大樓在這次事故中被炸藥炸掉了,許多後勤人員也死在了爆炸裏。

而彌亞澤真正的計劃也從這個時候開始施行。

死去了親人的後勤員為了報仇都主動加入了獵人組,選擇用戰鬥為家人報仇。

而在城市裏出沒鬧事的拿非利數量也突然在這次事故以後飛快變多了起來。

整個城市裏拿非利和獵人的戰爭就此正式拉開了序幕。

彌亞澤一方麵作為安全組的大股東,帶領著所有獵人向拿非利進行攻擊。

但同時他也和貧民窟的首領杜文歆建立了聯係,

彌亞澤自己直接組織了一隻二十人規模的拿非利小隊。

這支小隊時常會帶領起一小撮貧民窟的拿非利,一起對人類社會進行報複攻擊。

他養了一群老鷹,又養了一群毒蛇,然後自己在一邊看著他們相互爭鬥撕咬,但他並不想看到兩敗俱傷。

他想看到的是不斷地有更強的個體被鍛煉出來。

同時他還要確保一個人永遠不會被鍛煉出來。

他什麽權利都把控住了。

除了他在醫療組的話語權。

因為彌亞澤的公開表達的意見都是以殺戮拿非利為主,這與與獵人們的意見基本相近。

所以獵人們也樂意承認彌亞澤這位大股東作為他們的幕後總指揮。

而醫療組不同,他與整個醫療科研組都存在著極大的意見分歧。

醫療組在此前一直主張增強抑製劑的產能,主張和拿非利和解,這一點完全彌亞澤的目的相悖。

所以這種衝突導致了彌亞澤根本無法過多介入集體性的醫療研發工作。

他一旦他告訴醫療科研組他想過來幫忙,醫療組的其他成員都會惡意地給他安排一個卑微的助手的工作,他無計可施,而他麵對這種對自己的抵製又不方便發火。

所以他隻能一直忍著,等待時機的來臨

直到幾個月前他動用了一些把戲騙取了有醫療組主任的信任,同時也得到了更多的權利。

而他又在最後按照自己的計謀暗殺了主任,讓老大的位置成功地空了出來。

所以他順理成章地作為最德高望重的醫療組成員被推上了主任王座。

現在他成功得到了安全組所有的權力。

他完全掌握了老鷹和蛇的指揮權。

不但如此,出乎彌亞澤意料地,他在死去的主任的文件裏發現了主任的真正意圖和計劃。

他也有些明白了主任說的 “那樣怪物們全部都會不複存在”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他每天早上都會象征性的去一趟自己開的咖啡店。

而之後他就會回到地下一層的安全組醫院,開始著自己的工作,

和他全新的計劃。

他從死掉的主任的數據裏麵發掘出來的,

發掘出來的全新的計劃。

其實說起來真的是這樣的,整個城市安全組的存在都是個陰謀,都是彌亞澤不為人知的計劃中重要的棋子。

最諷刺的是,這群覺得自己懷著正義之心的基路伯獵人們,卻正在被他們最大的敵人——拿非利控製著。

“如果有那種抑製劑存在的話,拿非利也就不會因為吃人的本能和人類為敵了,能和人類更好地相處,我們計劃的進行也會更加順暢的,而且這也是當年他最大的心願啊。” 白殷霖問道:“不行嗎?”

“第一我覺得你好像有點遲鈍。”

“誰說我不給人用抑製劑了?”

“抑製劑這個玩意明明有些家夥天天在用,隻不過他們沒有注意到而已。”

“這一點你應該能注意到的啊。”

白殷霖心裏咯噔了一下,猜懂了彌亞澤的話。

“第二,就是你說的,你想把抑製劑開放給所有拿非利服用。”

“明確告訴你”

“絕對不行。”彌亞澤很幹脆地回答道。

“為什麽?”白殷霖歪過了頭,表現得有點困惑。

“除了我們兩個人之外,抑製劑早就有別的醫療組成員發現了,早就知道了,他們還針對這個問題開過小型會議的,有人想將這種藥大規模實用,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阻止了他們的。”

“是我幹的,是我拒絕把這種藥給拿非利的。我不能讓讓拿非利失去嗜血的本能。”

“如果我們都因為能夠和諧相處而忘掉最初的仇恨,我做這麽多努力計劃這麽多事情還有意義嗎?”

彌亞澤坦誠地說著,但是語氣裏那種奸邪與精明的思想依舊明顯。

“別忘了你的目的,我們不是和平使者,沒必要把心思放在創造和諧社會上,沒必要調和人類,沒必要調和基路伯和拿非利的戰爭。”

“你可要記得哦,你最重要的的人還沒醒過來呢。”彌亞澤沉默了許久,最後加了一句,眼睛裏全都是嘲諷。

又是一連串的質疑的勸告與譏笑,把沉默的白殷霖冷冷拍在那裏。

真是夠迷茫的,到底該做什麽啊?

白殷霖使勁撇了撇嘴,牙齒緊緊咬著,不滿被明明白白地畫在臉上。

“我累了,我想休息。”

“那就請出去吧。”彌亞澤不客氣的說著,一樣是滿臉的不耐煩:“我也很想休息。”

“滂斷領隊!”

“緊急事故!快點過來!”

“就在一樓大廳!”

“51號複活了!現在他爬到一樓大廳了”

“快點吧,再不來他就從一樓逃走了!”

獵人們和老杜一起在一樓抗擊著活過來的51號,子彈不斷地從槍口中有力地射出。

但卻一次次地落空。

尹雨藤,也就是51號,在不斷的高速奔跑閃避中恢複著自己的狀態,仿佛熱身一般。

他生硬無力的筋骨在不斷運動中變得強大起來。

他也不斷地開始收束著自己強壯的肌肉。

他的身體與麵容變得正常了起來,而肌肉上的大量蛋白質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被傳輸到了原先畏縮的翅膀上。

他想要逃跑,他想用更豐滿的羽翼和更輕的身體帶他飛離這裏。

大廳門口的幾根羅馬柱組成了大門,裏麵耀眼的燈光把一切照的無比,光滑的地板倒映著他慢慢升起飛舞的身影,尹雨藤正常的像人類的麵孔慢慢浮現,漸漸清晰。

浮現在趕來的滂斷的雙眼裏。

滂斷就這麽突然停住了腳步,在他看見那個怪物的人類麵孔的時候。

這一次尹雨藤的麵孔沒有被夜視儀遮擋住。

而這一次滂斷也沒有混在人群和黑暗裏不能被認出來。

就這樣兩個人都把對方人的清清楚楚。

怪不得地鐵裏偷襲的時候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啊,原來我的弟弟就在安全組啊。

尹雨藤想,有些震驚。

“你他媽站在那裏幹什麽啊?”

“快他媽開槍打啊!”老杜罵道

滂斷依舊沒有動,呆呆地和尹雨藤對視著。

幾聲槍響打破了短暫的寂靜,尹雨藤被其他人的幾顆子彈射中,在空中顫抖了一下,幾乎要掉了下來。

但尹雨藤的翅膀已經足夠強壯了,他又掙紮地撲愣了幾下。他已經能飛得更高了。

老杜和他的手下急了,拿著槍開始朝天空掃射了起來,肆意地浪費著子彈,就是想阻止住尹雨藤從這裏出去。

突然老杜被一個強大的力量撲倒在了地上,子彈被推得無規則的射去,嚇的很多人躲閃了開來。

尹雨藤回頭凝視了一小會。

是滂斷撲倒在了老杜的身上,逼停了他的射擊。

滂斷直直地望著老杜,目光裏有了一絲難過。

這時尹雨藤很快就轉回了頭,趁著獵人們受驚的瞬間逃離了這裏。

老杜的情緒突然變得極其暴躁,憤怒地大吼了起來。

“你他媽的想幹什麽啊?”

“你放跑了一隻怪物你知道嗎?”

“不,”

“老大你聽我說,他不是怪物,他不是。。。。。。”

滂斷語無倫次地解釋著,想說明他的苦衷和困惑。

“這個51號,他是我哥哥。”

“他。。。。。。”

“哥哥?”老杜的眉眼縮成了一團,一副極其詫異的神色,完全失去了平日裏那副老好人的樣子。

“給我滾!”尹雨藤罵道,又變回了怒不可遏的狀態。

“犯神經滾一邊犯去!”

“我們沒空陪你胡鬧?”

老杜看了看滂斷的眼神,遲疑了一下,換了口氣繼續罵著。

“因為個人情感幹擾獵殺任務,”

“你是來當雇傭兵的,不是來演講煽動感情的。”

“給老子滾蛋!”

所有人都帶著不爽的眼光一邊盯著滂斷,一邊吐著髒字走回了他們原本的聚集的安全中心。

隻留下他一個人在原地。

跪在原地。

“現在好玩了。”滂斷低頭看著瓷磚上的自己,很無奈地自嘲道。

曾經的自己那麽瘋狂地想要殺掉拿非利,想要為哥哥報仇。

他跪在了地上,捂著臉笑了起來。

他想起幾年前他入隊的時候當著所有隊員的麵咬著牙說的話。

“拿非利讓我的妹妹受了重傷!”

“我加入安全組獵人的行列,我還因為拿非利死掉了哥哥,我一定他媽的要宰掉那個殺了我哥哥的凶手!”

現在他才知道他的哥哥沒有死。

那很好啊,不要報仇了好不好。

假裝那些怪物的暴行沒有發生過一樣好不好。

不好啊不好啊。

滂斷抱住了頭,笑著,咧著大嘴大口地吸著氣,眼淚卻已經模糊了他的視線。

不好啊不好啊。

假裝那些明明在受著壓迫無辜的的拿非利都沒有存在過好不好?

不好啊不好啊。

那把哥哥忘掉好不好?

把一切都忘掉好不好?

都不好啊!

“這麽耍我有意思嗎?”滂斷抬起了頭,高高天花板上回蕩著他的喊聲。

他一直以來最想殺掉的東西就是拿非利。

因為他要為了哥哥報仇。

而現在上天告訴他他的哥哥自己就是一隻拿非利。

“我該做什麽?”

他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默默地向自己問道。

“我該相信什麽?”

大廳裏的燈光冷冷清清的,寒冷滲透在滂斷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一直刺進到骨髓的深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