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章 | 刀劍世界

2010年9月-12月,浙江,嘉興。

後來,父母問起這次旅行:“玩得開心嗎?”

我們當然是拚命點頭:“可開心了!”

實在是開心啊。在古都長安對戰複活的兵馬俑,將他們的劍一把把收為己用,說出來簡直可以當幻想小說的素材。試煉結束那個中午,我們倆合力幹掉了一個5斤重的羊腿,連不吃孜然的我都吃得滿嘴流油。

直到登上回程的火車,我才猛然一拍腦袋:“臥槽!我們是來參加試煉的啊!”

哥哥也愣住了。

“要不要去找那個老頭報備成績啊?”

“不知道……”

“明年有沒有重考啊?”

“不知道……”

“……”

我們升入了高中,是全市最好的公立中學。生活重新歸於平淡,我和哥哥分在不同的班級,每天隻能見到兩三回。他從我們班窗口走過,或者反過來,大家都會相視一笑。

“生活好無聊啊……”

我不止一次向哥哥抱怨:“再這樣下去,我遲早死在圓錐曲線、元素周期表和三角函數裏麵……”

好在“組織”算是比較靠譜的。高一某個上午,廣播裏突然宣布某次物理競賽的獲獎名單,全校隻有我和哥哥獲了獎。哥哥也就算了,我的物理水平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說我會得獎,不如去毀滅地球容易一點。

我們去領了獲獎證書,拆掉封皮,果然有一張紙條夾在內頁中。

“開始狩獵吧,獵人。”

我抬起頭問哥哥:“為什麽是手寫的?”

“不知道。”哥哥一臉麻木。

“而且這字好難看啊……”

“我也覺得……”

不管怎麽樣,我們算是順利通過了試煉,拿到了正式刀劍獵人的資格。根據後來公開的數據,哥哥的總排名是全國第2,我則是第11。單憑戰績不至於出現這麽大的分差,狩獵過程中的個人表現應該也有折算。

後來,我們還在放學路上見過一次“老師”。他戴著墨鏡,偽裝成一個出門散步的大叔,但是誰傍晚散步還戴墨鏡?果然厲害的獵人都這副德性麽?

“通過了啊,好事。”老師思索了一會兒,“那我也沒什麽可教你們的啦,往後的狩獵技巧,你們就要在狩獵過程中自己參悟了。”

“總算不會變成‘盜獵者’了啊。”

老師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從此我們沒有再見過老師,“組織”也沉寂了一陣子,沒有新的任務下達給我們這兩個年輕的獵人。這個局麵一直到2010年的12月才有所變化,仿佛觸動了某個按鈕,世界上的刀劍活動猛然劇烈起來。

刀劍作亂頻繁,而具有狩獵資

格的獵人並不多,這也就意味著,我們這批剛通過試煉的年輕人也必須被派上前線。

有些時候,甚至是極危險的前線,九死一生那種。

刀劍是有強弱的,按照宿主生前的武力、知名度、傳奇水平,大致區分為ABCD四個等級,D級是無名兵卒,A級刀劍的宿主則通常是成名武將。在A級之上還有S級,那是已經邁入傳說級別的刀劍,在世界範圍內屈指可數。

“為什麽要當刀劍獵人?”有一次我問哥哥。

“狩獵刀劍,平息刀劍的靈魂。”哥哥當時在做題,陽光從他的側麵打過來,“你要知道,‘刀劍’不僅包括冷兵器,甚至還有熱兵器。人類曆史上的所有刀劍如果都複蘇了,後果比世界大戰還嚴重。”

“你說的是刀劍獵人存在的意義。”我反駁哥哥,“我問的是,你,你自己,為什麽要當刀劍獵人?”

哥哥放下筆。試卷上,他的解析幾何才剛算到一半。

“其實可以的話,我還蠻想當個賽車手的。”

他嚴肅起來:“不過,既然已經選了這條路……”

“那我就要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刀劍獵人。”

哥哥一字一頓說出了這句話。

窗外的陽光耀眼。

不可否認的是,關於為什麽要當刀劍獵人,大家的想法都有不同。

狩獵刀劍的主旨當然是為平息刀劍,防止刀劍喚醒宿主,在世間進行無差別的行凶作亂。但刀劍獵人的另一項奇妙特質——狩獵刀劍後可以收歸己用,也造就了另一大批純粹為獵獲刀劍而入行的人。

收集癖。

為了收集更多、更強的刀劍,這批人往往不聽“組織”調遣,擅自進行狩獵活動,因而經常與正規獵人產生摩擦。更有甚者,聽說有珍稀的刀劍被獵獲,甚至不惜攻擊刀劍獵人,從同行身上奪取刀劍。

業界對這批人的定義極為明確:瘋子,背叛者,格殺勿論。

他們也有名字,“刀狂”。

“刀狂”通常是未取得獵人資格的“盜獵者”,但這個劃分並不絕對。在我接下來9年的旅程中,曾不止一次遇到過善良的盜獵者,狩獵刀劍隻為保護他人。

當然,我也曾與“刀狂”開戰,鮮血從沙漠染到冰原。

那都是動人心魄的故事了。

2010年12月之後,“組織”開始頻繁簽發狩獵刀劍的命令。傳令的方式仍然很無厘頭,有時候用微商營銷號加我微信,有時候用女生的字跡寫情書,最過分的一次,我在街邊找了個公共廁所蹲坑,隔間的門上赫然寫著“下一個任務+QQ”並附了一串QQ號。

真的好隨便啊……這個組織……

我和哥哥的任務彼此獨立,出任務的時間一

般也會錯開,往往等我從東北轉了一圈回來,發現他剛好搭上飛往雲南的班機。

我們交流的時間逐漸變少,他從我們班窗外經過的頻率也降低了。偶爾經過一次,我趴在桌上裝睡,側過頭去偷偷瞥他一眼,哥哥身邊卻好像跟著另一個人。他們倆談笑風生的,從來不會往這裏看一眼。

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那人是誰。

獨立狩獵的次數多了,我也就習慣了孤軍奮戰。12月18日,是我首次一個人執行狩獵任務的日子,河北滄州,C10964,“苗刀二路”。完成狩獵之後我掛著十幾處傷,喘著粗氣撥通了哥哥的手機。

電話通了,我笑著,樂滋滋地說:“生日快樂。”

哥哥的生日恰好是這一天,我記得。

“你怎麽不陪我過生日?”哥哥的聲音淡淡的,隻有我聽得出他的喜悅。

“我在河北。”我掩飾不住的得意,“出任務,C10964。”

“二路苗刀?”電話那邊的哥哥一定眼睛一亮,“郭長生師傅,民國時的武術名家……雖然因為距今隻有100年,‘傳奇’的加成力量不足,但他事實上具有B級水準。能完成對他的狩獵,非常不容易。”

非常不容易!

我心裏樂開了花。哥哥可不輕易表揚別人!

“那我回去補吃你的生日蛋糕啊,我要吃冰淇淋慕斯,最好有草莓。”我說著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那你生日跟誰一起過的呀?同學?”

哥哥猶豫了一下:“對,一個……同學。”

這個猶豫極其微小,大概隻有幾分之一秒的時間,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我隻沉默了兩秒鍾,就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那是誰呀?你弟弟?”

一個……少女的聲音。

我的胸口猛然一震,四肢的刀傷都不痛了,嘴上卻輕鬆地說:“那我先掛了啊,你好好過生日。”也不等哥哥的反應,直接掛掉了通話。

然後傷口才開始疼起來,火辣辣的疼。

天空下起了小雨。

2010年12月起,我接受外派任務28次,共計狩獵刀劍36把。

我算是個比較懶的刀劍獵人,這28次任務中,大多以我用盡全力、遍體鱗傷,最終勉強打敗刀劍持有者告終。從江南水鄉到雲貴的梯田,從雪域高原到東北的群山,我看過了整個國家的壯美風景,也跟死去千百年的曆史人物刀劍相向。

這28次任務中,有25次都這麽普通。我倒在地上,傷口的血流幹、結痂,天空時陰時晴偶爾下著雨,劇烈的呼吸漸漸平複,靈魂深處刀劍齊鳴。

隻有3次不同。

那是3次罕見的、高難度的“編組狩獵”。

和哥哥一起的狩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