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四章 | 真相之淵（下）
2014年12月，重慶，渝中。
放在20年前，“血霧紅蓮”曾是一個震動刀劍狩獵圈的名字。
他的世界上最強悍的盜獵者，獵獲的刀劍超過600把，其中有不少是極危險的“上級刀劍”。憑借自身掌握的刀劍和技術資源，他開發出了同時召喚大量刀劍的“大狩獵技”，經過組織評估，此類技能的威力可能毀滅一座小型城市。
他是個技術瘋子？還是高功能反社會分子？總之組織把他排在黑名單第二位，並派遣最強悍的元老級人物對他展開追殺——那個猿猴般的老頭，不但中二病晚期，還是一個堅決的行動派兼殺胚。
可惜組織終究慢了一步，老師不但培養出了接班人，還把自己的681把刀劍全部過繼給了哥哥。我們兄弟倆隨即也被列為追殺目標，然而這一步師出無名，如果由那個殺胚老頭直接上手，將有可能扯出20年前“組織”內部的黑幕。唯一的應對策略隻能是試著喚醒世界各地的上級刀劍，讓我們在任務中直接敗亡。
這一招借刀殺人，不需要髒“組織”的手。
我跪下來，左腿肌腱被砍斷，右邊的頸靜脈也破裂了，雖然不致命，但是鮮血染了半身，看起來視覺衝擊力相當的強。眼前這個料理店老板顯然也是“組織”的頂層人物，劍術天分相當驚人，憑借一把A級刀劍就能把S級殺得節節敗退，戰鬥隻用了20分鍾。
真是可惜了鬼丸國綱……如果放在河上彥齋手裏，應該能擊敗這個人的吧？這麽好的刀劍交給我，實在有點暴殄天物的意思……
“行了行了，”我半跪在地上，雙手持刀，“組織打算怎麽對我？就地處決？還是拉回去做人體試驗？”
“……”男人默然揮刀，刀光圓轉，血落在廢墟上。
“就地處決的話，我就反抗一把。如果要活的，跟你們回去也無所謂。”
好麻煩啊，莫名卷入這種20年前的破事實在煩躁透了。真相已經清楚了，哥哥主動要求學習“大狩獵技”，又是在戰鬥中主動使用，實力不足造成技能崩潰，我如果要恨，在京都陸沉中死去的無辜群眾又應該恨誰呢？
“你不想複仇嗎？”男人冷冷地問。
“複仇？向誰複？”我簡直有點啼笑皆非了，“老師這種危險人物，你們要追殺他天經地義。我們是亂臣餘黨，要追殺我們也是天經地義。哥哥要變強，要獵獲更多的刀劍，更加是天經地義。你也是對的，他也是對的，我夾在中間，你讓我怎麽做人？”
男人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仿佛在觀察某種外星生物。
“幹嘛？”我有點不耐煩。
“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麽廢的獵人。”男人還是冷冷的，“你不配當‘血霧紅蓮’的弟子，但是倒很對我的胃口。‘組織’不會殺你
，今天放你一馬也無所謂。”
“對嘛。”我呼出一口長氣，把刀垂到地上，“你看，很多時候主角跟反派不是那麽鮮明的。在老師的故事裏，他肯定是主角，那個老頭就是反派；在你的故事裏，你肯定是主角，老師就成了反派……故事很複雜的，正義和邪惡哪有那麽好判斷？這又不是小說。”
“你怎麽這麽話癆？”男人又點起一根煙。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話癆。”
“哦。”
空中的刀劍交擊聲還在繼續，隻是頻率開始下降。老師和那個殺胚老頭的體力顯然都到了臨界點，刀劍氣息的範圍也開始收縮，最後終於進入了貼身肉搏的距離。與地麵上的戰鬥不同，他們之間的對決是不死不休的，隻需要一秒鍾的分神，戰局就可能出現無法逆轉的變化！
男人的煙燃盡了，他彈掉煙蒂，拍拍手說：“行了，我把劍鞘帶走，咱們倆就當沒有見過。”
“帶走什麽？”我靠在牆腳包紮傷口。
“劍鞘。”
“啥？”
“那個小女孩。”
“那不行！”我從牆腳一骨碌彈起來。是啊他不說我都忘了，那個姑娘從一開始就自稱“血霧紅蓮”，那為什麽老師也叫“血霧紅蓮”？他們倆之間到底什麽關係？“劍鞘”又是什麽？那個姑娘她……人呢？
我們同時四下環顧，周圍隻有磚瓦和亂石。我和這個男人的戰鬥一開始，姑娘就仿佛憑空消失了。在這段時間裏她不可能跑多遠，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
我們同時抬頭，看向天空。
老人猛然低頭，避開從身後揮來的蘇格蘭斬劍。這一劍幾乎帶上了持劍人的全部體重，一旦命中就是切開身體的致命傷，可是這殺胚老頭絕對是久經沙場的老狐狸，這種程度的暗算怎麽可能得手？
姑娘的身影恰好從他身側掠過，這一劍的力道太大了，一旦失準就不可能扭轉。老人偏轉身體，槍刃從腋下刺出。“人間無骨”是日本名將森長可的愛槍，曾在伊勢長島之戰中斬下27枚首級，但我確信就算1574年的森長可親臨，也未必能躲過這一槍！
血花在半空飄揚起來，姑娘像一枚重錘落向地表，塵土爆炸飛濺。
我終於發出了咆哮，野蠻的咆哮！我幾乎在同一秒奔向姑娘墜落的地點，男人的太刀攔在我身前，我隨手拔刀就把他擋開。我肌腱斷裂大量失血都不要緊，可是竟有人讓這個姑娘受傷！
我自己技不如人也就罷了，可是竟有人，讓這個姑娘，在我眼前受傷！
“劍鞘！是劍鞘！！”老頭也興奮地咆哮起來，臉上肌肉都扭曲了，“組織讓我抓活的，我可不管這個！今天就把你們一起殺掉！”
他的身形也隨之下降，要給落地的姑娘補上最
後一槍。我們的咆哮聲疊加起來，像是瀕死的野獸在彼此撕咬！
——這個死丫頭！乖乖躲在我後麵不好嗎？為什麽偷偷跑去給老師添亂？你的實力連那個老頭一片衣角都挨不上，為什麽要作死？不能讓我省點心嗎？
左腿肌腱還在修複中，雖然擁有刀劍獵人的體質，但是一支煙的時間實在有限，我現在隻是勉強能奔跑而已。老人從空中下落的速度宛如流星，我實在沒有把握趕在他前麵。就算趕在他前麵，我就能打得贏他麽？
可我還是要跑啊！不跑的話，那個姑娘就死定了啊！
該死！這個該死的路癡、吃貨，還是個平胸……
你別給我死啊！
“其實不用這麽拚命啦。”
老人下落的軌跡停止了，我也無法再移動，身旁的碎石和塵土全都定格在空中。這種靜止時空隻在我和哥哥之間出現過，那是高度默契才能做到的心靈交流，能在一瞬間交換海量的信息。為什麽這個姑娘也可以？
我們已經能通過這種方式交流了麽？
“重慶這個地方挺好玩的，好吃的也很多。”果然是姑娘的聲音，從遠處的地麵上傳來，“我把你騙過來，也是因為我挺喜歡這個地方，感覺就算死在這裏也不冤枉。”
“你在說什麽？”我想吼她，苦於沒有力氣。
“我是劍鞘，老師親手打造的劍鞘。我從一開始見到你、死皮賴臉跟著你，把你騙到這裏來，都是事先設計好的。”姑娘的聲音在空中流轉，“兩年下來也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氣，也謝謝你一直在包容我。”
等一下！這都哪跟哪啊？
怎麽就開始煽情了？就開始臨終訣別了？
“老師早就料到會有今天，而我也必須和你一起，恰好在這一天出現。那個老頭和男人，都是‘組織’最頂尖的刀劍獵人，他們聯手追殺老師很多年了，老師不是他們倆的對手。如果不開啟劍鞘，今天我們三個都得死在這裏。”
姑娘似乎咳嗽了兩聲，繼續說下去：“老師沒有把681把刀劍全都送給你哥哥，他留了277把給你，你哥哥隻拿到了404把。看到老師的武器了麽？那不是普通刀劍，是用靈魂鑄造的‘劍骨核心’。他已經在整個重慶布下了開啟劍鞘的‘場’。”
姑娘的聲音悠悠的，好像變得空靈起來。
“刀劍獵人的身體是‘劍架’，能夠收納不同的刀劍；但我的身體是‘劍鞘’，隻能起到儲存刀劍的作用。開啟劍鞘需要兩個要素，一個是‘場’，還有另外一個……”
隔著數百米的距離，我清楚地看見姑娘支撐起身體，抬起頭，用唇語向我說出了最後一個詞語：
“鑰匙。”
老人的身形落下，光芒如同海浪滔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