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035

035

吳笑煙看他這樣,歎了一聲,推了薛懷瑞兩把:“大郎朝裏躺躺,給我空出個地方來。”

吳笑煙一說,薛懷瑞頓時高興了,忙不得把被子掀開躺到了裏邊。

“說好了,可就這一日,大郎是個男子漢了,可不能再拽著人睡了。日後,你叫‘姐姐’也沒用。”

“嗯,姐姐!”薛懷瑞高高興興的紮進吳笑煙懷裏。

吳笑煙:“……”反正她對薛懷瑞是沒法了,側躺在床上,吳笑煙忍不住拍了拍薛懷瑞的腦瓜頂,“就這麽高興?”

“就是高興。”這些日子其實薛懷瑞都是提心吊膽的,這裏的人,包括那個爹在內,無論薛懷瑞麵對的時候如何笑臉相迎,實際上都無法讓他信任。薛懷瑞早慧,一直就沒忘過他爹扔過他一回。可薛懷瑞又不敢表現出來,如今躺在吳笑煙懷裏,他才終於覺著沒了危險,整個人都鬆快了下來。

其實這段時間那些丫鬟也抱過他,丫鬟的身體又香又軟,她們摸在他臉上的手,細膩滑溜。薛懷瑞覺得舒服,可是卻又討厭,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如今吳笑煙的懷抱,硬硬的,她碰到他的手上有著老繭,皮膚粗糙,有時候還會把薛懷瑞的臉弄疼,可他一點都不討厭,反而高興歡喜,踏實得要命。

原本還想著跟吳笑煙說話的薛懷瑞,突然就因為這種歡喜和安逸困倦了起來,朦朦朧朧的他念叨著:“姐姐,你要是……”

看似是薛懷瑞話還沒說完,就睡著了,其實他卻是意識清醒的把後半句話咽回去了。

他要說的是“你要是當我娘就好了”可是又想娘就該和爹一塊睡了,她最喜歡的,最照顧關心的也會是爹了,那便不成了。那姐姐若不是姐姐,成了他的娘子就好了。

吳笑煙拍哄著薛懷瑞睡了,便小心從床上下來,在腳踏邊上睡了,根本就不知道這小子如何的人小鬼大。

第二日,薛懷瑞一如往常的一早去練武,後院的總管給吳笑煙送來了一串鑰匙,一箱賬冊,這賬冊上有素梓院該歸薛懷瑞的東西,也有博浪軒裏的一幹物品,畢竟薛慈軒已經下了令,日後吳笑煙便是管事了。

看見那一箱子的賬本,吳笑煙頓時有些茫然,等看過了一本賬,她整個就是頭大了。在宏京的時候,吳笑煙是識過字,也學過算術的,可識字算術和能看賬根本就是兩碼子事。

可她明白,這事沒人能幫她,她也不能向別人求教,否則……否則日後到底怎麽樣吳笑煙雖然說不太清楚,但總歸是不好的。

這日都快近了午了,吳笑煙手按著太陽穴,她看賬本看得頭都疼了。驀地,她心裏生出一點疑問。

她與薛懷瑞才回來不到兩個月,如今薛懷瑞要搬走,固然素梓院裏一直都有給他準備的東西,但也不可能光賬本就碼了整整一箱子吧?

吳笑煙想對了。

薛慈軒的後院,乾州的上層人士,都戲稱為小東宮。

院的總管孫從喜,既是總管,又是薛慈軒公事上的臂膀之一,乃是非常有頭臉的一個人。

後院大多數人都以為薛慈軒讓吳笑煙做博浪軒的總管是抬舉她,但孫從喜知道,這不是抬舉,而是下馬威。這要是旁的幕僚,大概會不屑於難為一個奴婢,丫鬟,還是個小姑娘。但孫從喜不是,對他來說,仆人的身份比幕僚的身份重,他很樂意在察覺了主子的想法後,幫上一把。

所以,孫從喜配合著薛慈軒,給吳笑煙加了碼。這一箱子賬本,乃是整個素梓院五年來的進賬,即便是經年的老帳房,也得花上多半年才能粗略的順下來一遍。

大郎這最多半個月就要搬到博浪軒去了,到時候吳笑煙的帳還沒算好,那可不就正好順了世子爺的心意?

吳笑煙的性子雖然執拗,但她卻並非是腦子不會轉彎的。

她認定了要照顧薛懷瑞,那別管彎路直路,隻要能達到這個要求就好。

她隻抽了最後十本帳,還是從後朝前看的,這天剩下的時間裏,總算是看了個大概,薛懷瑞就回來了。

一進屋,薛懷瑞就讓其他丫鬟小廝出去了。

“屋裏氣悶,我給大郎開開窗。”吳笑煙把窗戶門都打開,開門的時候,果然見兩個小廝站在門口,見她開門尷尬一笑,又站遠了些。

吳笑煙想,爹說的果然沒錯“關門閉戶隔牆有耳”“門戶大開四下無人”。

薛懷瑞撇撇嘴,對的不是吳笑煙,乃是那些丫鬟小廝,覺得他們煩人得厲害,吳笑煙一轉身,他便又笑了:“笑煙,我今日見到奶奶了。”

“老夫人如何?”衍國公的夫人乃是一品誥命,和郡王妃等同。吳笑煙大概也曾從薛丁夫婦那了解了些官員品級上的事情,隻是薛丁夫婦的身份在那裏,他們自己不是全都清楚,至少吳笑煙沒小時候那麽懵懂了。

“奶奶抱了抱我,還對我笑了,讓我明日再去。”

“那大郎便每日都去吧。”

孝敬長輩,晨昏定省是該當的,不過這些事都應該有母親引導,薛慈軒雖然對薛懷瑞寵愛非常,畢竟是個男人,還是個亂世中掌權無數大事小情纏身的男人,一些後宅的“小事”他不可避免的會疏忽掉。

吳笑煙雖然也不知道這深宅大院有什麽事是應該的,可至少她知道按照常倫來算,有什麽事是必須的。

“嗯!”對吳笑煙說的話,薛懷瑞比他老子說的話,都還要記掛在心上。

次日,薛懷瑞清晨習過武,在吃了朝食後便去了國公夫人那裏。

跟著他的兩個小廝,鴻寶和長慶,鴻寶自然是樂見其成的,長慶則在暗地裏皺眉。

“大郎,夫人並沒要你今日過去,現在去,怕是會惹得夫人不高興。”

鴻寶已經決定了站薛懷瑞的那一邊,可是他這嘴巴剛張開要反駁呢,薛懷瑞自己已經說話了:“你不願意去,就自己回去吧。”

“這……小人怎麽敢不願意去?

”長慶臉色都嚇白了,這話要是傳揚出去,他被發賣出去都是好的,怕是會被直接打死。

薛懷瑞看他一樣,哼一聲,自己就朝老太太居住的梧桐居去了。

梧桐居得名乃是因為這院落裏有一對成雙的高大梧桐,不過如今也有人說這意思是鳳棲梧桐。這話自然也傳到了衍國公夫人耳中,老太太卻隻是淡淡一笑,瞧不出被恭維的高興,也沒什麽興奮。

國公夫人年輕時就早睡早起習慣了,如今年紀大了,覺少,醒的也就更早了。薛懷瑞來之前,國公夫人正和自己院子裏的幾個婆子說話。

“哦?大郎來了?快讓他進來。”

薛懷瑞是一路小跑著進來的,小額頭上都是汗,且他早晨練過武,吃朝食的時候也沒換衣裳,一身大紅色的短打灰撲撲的,這模樣並不讓人覺得髒,反而有種小男孩的跳脫和活躍感。

老太太一看就笑了:“哪裏來的皮猴兒啊,瞧這髒的。”

薛懷瑞一聽,小臉就紅了:“孫兒給奶奶請安,這個……孫兒身上髒,失禮了,這就回去換了,再回來。”

老太太一聽,笑得更開心了:“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實誠?還回去換?小心著了風,快過來!”

“哎!”薛懷瑞答應一聲,老老實實就過去了。

老太太一把就把薛懷瑞摟了過去,給他擦汗,一邊擦,老太太在孫子身上捏了兩把。

昨日雖然見了,但那時候他是薛慈軒帶著的,丁點大的小孩也恭恭敬敬,又是夕食過了來的,老太太正困乏著,沒說幾句話,那父子倆就告退了。

之前後院裏已經有了幾個孫子,雖然是庶子,但畢竟當時沒嫡孫,以老太太的年紀,又是喜歡孩子的。所以即便老太太對三個妾室對沒三個好感,也沒怎麽苛待孩子。可畢竟孩子都小,也就逢年過節抱出來給她看上一眼,老天太的奶奶做得沒什麽滋味。

現在大孫子抱在懷裏,老夫人才稍微有了點做奶奶的感覺。

“喲,你這小子,年紀不大,這一身小肉可還真結實,是個練武的好材料。”老太太武將世家出身,自己也沒撂下武藝,衍國公被封邊塞,說到底也是武將世家,老太太手上很是有點斤兩。

“嗯!師父也這麽說我!”薛懷瑞一聽,得意了。

“誇你你就收著了?你這小子還真有趣!”看著薛懷瑞笑得得意洋洋的小臉,老太太抬手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又問,“朝食可吃飽了嗎?”

“沒飽。”

“啊?”這回答可有些出乎意料,老太太刀子一樣的眼神就掃向了跟他進來,立在門口的兩個小廝。

鴻寶和長慶差點就要跪下。

“師父說要吃八分飽,不然一會練武會不舒服。”

“你這孩子,怎麽還大喘氣啊?!”老太太一怔,今天這都不知道第幾次笑了。

薛懷瑞沒那麽多花花腸子,對著老太太沒有錦繡言辭。但卻反而更讓老夫人憐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