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034

034

吳笑煙神色間雖有茫然,但一閃即逝,配人那事,終究離她還很遙遠。

而無論她自己想做哪種人,終究也是由不得她自己。下人是做不得選擇的,主人的心思才是一切。可大郎雖然是主人,如今卻也同樣身不由己,還要看世子的……

這世上的事,可真是一團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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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薛慈軒已經為薛懷瑞想好了新院子,這院子靠著外院很近了。論大小比素梓院還要稍微大上一些,有個小校場,還有個現在沒有馬的馬房。

——這就是薛慈軒十二歲以前住的院子,叫博浪軒,衍國公府傳到現在,曆經十二代,其中十一代的國公小時候住的都是這院子。

要讓薛懷瑞住進去,薛慈軒拿定主意不成,他還得問問老國公。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次見麵老國公問的第一句話是吳笑煙。

“聽說那丫頭讓你放去學規矩了?”

薛慈軒一頭霧水的點點頭:“是。”

他當然不認為他爹對吳笑煙有什麽想法,畢竟吳笑煙的姿容相對於國公府裏的女眷來說,實在是太醜了。

“可惜了,是個女娃娃。”薛荊魁歎了一聲。

其實老國公一直對薛懷瑞的身份保持著懷疑,從宏京到乾州,太平盛世的時候尋常人隻靠雙腳,少說也要走上一個多月。那還不一定能到,食人的豺狼虎豹,剪徑的山賊大盜,從來都不少。更何況現在是天災人、禍不斷,這種東西隻會更多。

一個也就成年人胸口高的小女孩,帶著個得寵人家怕是每日還要喝上幾口奶水的小娃娃,就這麽一路有驚無險的過來了?

且老國公一輩子見多識廣,自然知道滴血認親那碼子事情並不能做的準的。有親生父子血滴不融的,也有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滴血相融的。

老國公不信,可是兒子信,這幾年父子矛盾本來就大,老國公一猶豫,點頭了。

就算薛懷瑞的剪辮禮上老國公笑得一臉慈和,但私底下派人出去的探查可是一點都沒鬆懈,一旦查出有什麽不對勁的,薛荊魁早就想好了怎麽要薛懷瑞的命。反正四五歲這個年歲,正是小孩子夭亡最頻繁的時候。

結果這一查,出乎意料的讓薛荊魁查到這事竟然是真非假……

老國公的心情頓時便來了個驚天逆轉,這真是親生的大孫子,如何不喜愛?他與薛慈軒稍有不同的是,並不覺得薛懷瑞親近吳笑煙是壞事。兩個娃娃一路過來實在是不容易,沒有吳笑煙,八成薛懷瑞早死在宏京了。

這女娃娃不簡單,要不是看出來兒子一臉不快,老公爺都想直接把吳笑煙指成薛懷瑞的通房。這男人啊太愛顏色了不好了,可想歸是這麽想,老公爺知道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了,愛美妾更勝於賢妻。他兒子至少比他好點,對正妻足夠情深。

“大郎也適應了吧?別總讓他在那院子裏拘束著,男孩子就該跑跑跳跳的。”

“是。”

“他奶奶想他了,讓他經常來。”薛荊魁年紀大了,反而和老妻琴瑟和鳴起來。之前對讓薛懷瑞去見老妻,薛荊魁沒拒絕,卻也沒說樂意。薛慈軒這點眼色還是有的,也就每隔個三五天帶著薛懷瑞去請個安而已。

現在薛荊魁改變了態度,薛懷瑞頓時大喜:“是,自當如此!”

“至於博浪軒……不是我說你,本來也就該讓大郎移過去了,你現在才提起來……”薛荊魁不滿意的看了薛慈軒一眼,薛慈軒卻笑得傻嗬嗬的。

這事傳回薛慈軒的後宅,那三位夫人摔鍋砸碗的有之,抱著兒女嗚嗚痛哭的有之,坐在房裏悶不吭聲狂做針線活的有之。

吳笑煙這時候才剛回到薛懷瑞身邊,這些日子一直表現冷淡的大郎,見吳笑煙進來,立刻就朝她奔了過去,也不吭聲,就是緊抱著吳笑煙的腰不放。

吳笑煙看著薛懷瑞,眼神立刻柔和了下來,輕輕拍著薛懷瑞的小背脊。

“大郎快過來,吳姐姐剛從外邊回來,身上又是灰又是土的,小心再把大郎弄病了。”有過一麵之緣的鶯歌脆生生的說著,抬手便要來拉大郎。

啪的一聲,薛懷瑞一巴掌拍在了她伸過來的手上,小臉因為憤怒繃得緊繃繃的。

“出去,在院子裏站著。”吳笑煙的話,說的並不重,但一個字兒一個字兒說得清楚明白。

“什麽?”剛丟了麵子鶯歌怔了一下。

“出去,在院子裏站著!”這次是薛懷瑞氣哼哼的童音。

吳笑煙蹲下,給薛懷瑞順了順小胸脯:“身為下人,卻動手動腳,是該重新學學規矩,怎麽?大郎還管不了你?難不成是要奴大欺主?”

“我……”鶯歌氣得叉腰,剛要說話,鴻寶突然帶頭跪下了,一邊跪一邊高喊:“大郎息怒,小人們不敢!”

其餘仆役不管男女也匆忙下跪,鶯歌咬牙,不明白怎麽往日說得好好的,要一塊排擠吳笑煙的仆役,如今卻都這個樣子。但這情景她是不敢再和吳笑煙對著幹了,叩個頭便匆忙去院子裏站著了。

“鶯歌這樣的是不能再跟在大郎身邊了,大郎看,把誰提上來好?”鶯歌一出去,吳笑煙便問。

薛懷瑞搖了搖頭:“笑煙不是回來了嗎?其實……其實有你在,人手不就夠了嗎?”

旁人都以為薛懷瑞的意思是吳笑煙補了鶯歌的缺,吳笑煙卻明白,薛懷瑞原本要說的怕是“其實有你一個在,人手就夠了”吧?

“笑煙遵命。”吳笑煙低低應著,她麵上神色不變,其實心裏已經軟了。

吳笑煙覺著,薛懷瑞是她主人,但也是弟弟,總歸是和旁的主子們不同的。

——被宋婆子磋磨了四十多日,吳笑煙表麵上毫無變化,但她終究不是鐵打鋼鑄的,隻是肉、體凡胎而已。若不是恰好遇見了薛祿家的,這些日子有了奔頭和目標,到底會如何還真是說不清楚。

鴻寶低著頭,老老實實的應了。其他丫

鬟小廝雖然也多是各有來頭,但這個時候也都不敢多言。

吳笑煙也曉得了她頭一天回來把薛懷瑞守得太嚴,怕是已經得罪了人。便將守夜的差事給大丫鬟們和小廝們都排了班次,守夜的人轉過天來可以多休息半日。

薛懷瑞聽著有點不高興,但他沒問。

雖然薛懷瑞年紀小,但薛慈軒把吳笑煙弄走這件事,已經讓他明白他爹大概是不大喜歡看他和吳笑煙太近,而如果和他爹對著幹……吳笑煙已經被弄走一次了,薛懷瑞真不想再讓她被弄走第二回。

吩咐完了,眾人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

這麽大點的薛懷瑞,也沒什麽可伺候的,他們一開始還各展手段想要吸引薛懷瑞的注意力。誰知道薛懷瑞年紀不大,卻一點沒有小娃娃該有的活潑與好奇。撥浪鼓、布老虎、五彩風車不感興趣,飴糖、糖葫蘆、蜜餞毫無興趣,空竹、泥人、麵人、彩球,一臉你傻的表情看著他們。

薛懷瑞是主子,他不想吃的,總不能掰開嘴巴給他塞嘴裏。他不想玩的,也不能硬塞在他手裏玩。唯一好的,就是薛懷瑞並沒有想著薛慈軒告過狀。

他們哪知道薛懷瑞天生不喜吃甜呢?尤其前頭某人買了一大碗飴糖獻殷勤,甜味的東西就更讓他懊惱了。他喜歡吃辣,吃鹹,比起零嘴兒,他更喜歡吃飯。至於那些別的孩子覺得好玩的好看的,薛懷瑞也是天生的少了那根筋,真不覺得那有什麽好玩稀罕的。尤其他經曆坎坷,年紀小卻憋著勁兒想要獲得力量,保護自己,也保護吳笑煙。

如今文先生還沒請來,但武師父薛懷瑞已經有了。

他每日天剛亮就要跟小廝去外邊,到了晌午回來吃飯歇晌,出去再練一會,夕食跟薛慈軒一起吃,偶爾薛慈軒還會教薛懷瑞幾個字。不管教沒教,薛懷瑞回來了就自己看書,練字。

原本的八個人裏,有幾個跟那三位夫人是有聯係的,來到這就是懷著養廢薛懷瑞的心思。都以為是沒見過世麵又一路逃亡被嚇壞了的小孩子,如今安逸下來,讓他見見好吃的,好玩的。世子爺雖然寵愛他,畢竟不可能天天照看著,薛懷瑞沒個娘,要不了多久就要變得貪吃貪玩了。

可誰知道薛懷瑞雖然沒長者約束,卻小小年紀就能自己把自己管得這麽嚴呢?

這事薛慈軒也知道了一些,他是高興的,覺得自己的兒子少而知之。但不喜歡薛懷瑞的人,卻覺得薛懷瑞這是妖孽,隻不過他們暫時不敢亂傳罷了。

這天夜裏,吳笑煙給薛懷瑞守夜。

“姐……笑煙,別走。”一天沒尋著跟吳笑煙說話的機會,如今薛懷瑞躺在床上,可憐兮兮的拉著吳笑煙。

“自然不走,我就坐在床邊上睡。”

“跟我一塊兒睡。”

“不行,那不和規矩。”

薛懷瑞撅噘嘴:“那你不要陪我了,去那邊的小榻上睡吧。”說完他鬆開了拉著吳笑煙的手,翻身朝裏邊睡了,把自己的腦袋都包裹嚴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