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033
033
“咦？”
“爹，你這表情……不會是忘了吧？”
“……”薛慈軒略有些尷尬，總不能說他是真忘了吧？吳笑煙雖然對薛懷瑞有恩，之前放她出去學規矩是懷著打壓一番，再大用的心思。但吳笑煙對薛慈軒來說，畢竟就是個剛知道沒幾天的奴婢，她還貌不驚人，舉止木訥，沒什麽讓薛慈軒記憶深刻的。
這都一個半月沒出現在眼前了，自然是被他忘得幹幹淨淨的。可看自家寶貝兒子的眼神，薛慈軒知道，這事絕對不能承認，“怎麽可能？爹不是與你說好了，若是你一個半月之後還記得她，爹便讓她管理素梓院嗎？”
薛懷瑞點點頭：“孩兒也知道，爹是絕對不會忘記的。”
“自然是不會，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話雖這麽說，薛慈軒還是暗暗後悔的，素梓院乃是他與愛妻的回憶之地，那小姑娘初來乍到，學了規矩是一回事，管理院子、人手又是一回事，要是院子讓他管壞了可怎麽辦？
院子髒亂倒是可以彌補，可薛慈軒秉承的是人之初性本惡的想法，尤其是下人。管束不嚴，偷盜、破壞都是有的。那些存在著愛妻珍貴回憶的物件，若是有了破損或者丟失，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懷瑞，待我給你請了文武師父，那你便算是大人了，住在爹娘的院子裏也不方便，不如，我給你另開一院，可好？”
薛懷瑞一皺眉，薛慈軒還以為兒子不答應，誰知道薛懷瑞問：“那新院子也是笑煙做主？”
“對，新院子也是她做主！”
薛慈軒想著，除了素梓院外，其他院子都可以任由吳笑煙折騰，他也不心疼。一旦有個疏忽，再把那姑娘擼下來便罷了。
“那快叫人！把笑煙叫回來吧！”
薛慈軒一疊聲的應著好，看薛懷瑞這急不可耐的樣子，更覺得自己做得不錯。待吳笑煙出了錯，他家兒子也就看到了那姑娘也並非完人。一個鄉下丫頭而已，雖然僥幸護佑了他一路安全，但終歸是鄉下丫頭，即便有調、教這短期之內還是上不得大台麵的，正好也讓兒子打破了對吳笑煙的依賴。
吳笑煙正在練著走功，她背上背著個破筐子，裏邊塞的是一塊塊的石頭。宋婆子要吳笑煙背著這筐，走得端莊得體不卑不亢。若宋婆子真的照著規矩來，那現在宋婆子早該誇獎吳笑煙了。
可宋婆子想著的是怎麽打折吳笑煙的傲骨，無奈這都一個半月了，吳笑煙來的時候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頂多就是規矩確實好得多了，依舊是又黑又瘦，但行走坐臥無不顯出一派大家風範。
宋婆子著急得要命，隻因為老姐姐也催得急，可是沒辦法。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用死人嚇，用謊話詐，這丫頭依舊是冷著一張臉，任誰也看不出她心裏想的什麽。要不然說邪乎呢，這麽大點的女孩子就心思這麽深了。
宋婆子急
得嘴巴邊上出了一圈的燎泡，蹭一下就疼得要死，可隻能把一肚子邪火都放在破口大罵上：“一搖三擺的狐媚子！這院子裏除了我之外再無旁人，你這是想勾搭誰去？！世子爺早就看透了你身皮子？！還想到大郎身邊伺候？呸！過幾日你也就……誰？！”
一張圓臉的鴻寶走了進來，笑得喜氣洋洋的：“宋媽媽，我是來尋吳姑娘的，世子爺說吳姐姐的規矩大概學得差不多了，大郎也想著姐姐，那就該讓姐姐回去了。”
“這是什麽大事？竟然還讓哥哥跑一趟。”
就跟對著鶯歌叫姐姐一樣，宋婆子如今又對著鴻寶叫哥哥，一臉麻木的老皮顫抖了兩下，硬生生扭出來了個難看的笑容。
“宋媽媽辛苦。”鴻寶也不接她的話，遞了個小荷包過去。
宋婆子眼睛一亮是，雙手接過頓時一沉，這裏邊怕不是銀子。宋婆子隻覺得手癢得厲害，想要看看裏邊是什麽，卻又礙於臉麵不能打開。
“吳姐姐快去收拾東西，隨我回去吧。”
“鴻寶哥哥稍等片刻。”吳笑煙被送來的時候什麽都沒有，來的第三日，宋婆子帶她去了針線房，領了她分例的衣物，雖然被宋婆子摳去了五成，但餘下的，吳笑煙也夠用了。
吳笑煙一進屋，鴻寶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斜睨著眼睛問宋婆子：“宋媽媽，你這事辦的可真是不牢靠。”
“鴻寶哥哥，這吳笑煙可真是邪乎，按理說這年紀的小姑娘現在早就被我調、教得規規矩矩的了，但你看她現在……我可真是盡了力。”捏了捏剛收到手裏還沒捂熱的荷包，宋婆子雖然肉痛，但依舊把荷包遞向了鴻寶，“還請鴻寶哥哥為老婆子美言幾句，真不是我不用心辦事啊。”
鴻寶眉毛一挑，這事基本都是他幹娘負責的，到底事情的進度怎麽樣，他還是今天才知道——往日就算他問，幹娘也是一句“還不成，你不要將事情太過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他來叫人，幹娘才總算跟他說了一句。
要不然不讓他放在心上呢，是幹娘根本沒什麽可說的。
人送來時怎麽樣，現在還怎麽樣。不，倒是變了一點，那一站一動的姿勢，確實變得更規矩了。
鴻寶的圓臉上雖然掛著笑，但是心裏可是不舒服極了。
這些日子，他幹娘，他、另外三個小廝並幾個大丫鬟，想盡了法子討好大郎。原本以為不過四歲的小娃娃，隨便弄點吃的玩的，哪裏討好不了？誰知道這小娃娃極有主義，給他吃他倒是吃，給他玩他卻不玩。
每天他一大清早就跑到院子門口去站樁，站了一兩個時辰，就打拳。其他閑暇的時候，又大多和世子在一起。
夜裏睡覺給他守夜，這種年紀的孩子要中間叫起來起夜的，薛懷瑞卻能自己起來。後來他們一幹下人商量著，故意裝作沒聽見薛懷瑞起來，不給他點蠟燭，就為了嚇唬他，顯示自己的重要性
。可誰知道這小孩兒一點也不怕黑，手腳也利索幹脆，自己摸著黑去小解也沒花多大力氣。
他不常笑，挺可愛的一張小臉，整天繃著。他對小廝們還稍微親近些，大丫鬟們一靠近他就皺眉頭，還總嫌棄她們身上有味道。
能送到薛懷瑞眼前頭的四個大丫鬟無不是精挑細選的，身上除了熏香胭脂的細膩味道，再沒有其它。
鴻寶和小廝們都說杜易諾太小一點也不解風情，但說實話，看著那些眼高於頂的丫鬟們氣得躲在角落裏嗚嗚咽咽的，他們也挺高興的。
高門大戶裏說是家教森嚴，可實際上姑娘小子們知人事都知道得早。這些丫鬟們，哪一個不是懷著一日做主的心思的？
都瞧不起李夫人，可想做第二個李夫人的，不知道有多少哩。
吳笑煙沒多少東西，不過片刻就挎著個小包裹出來了：“鴻寶哥哥，還請帶路。”
“吳姐姐不要見外，都說了叫我鴻寶便好了。”
“那鴻寶也不要叫我姐姐了，都是伺候大郎的，笑煙初來乍到，還請鴻寶多多照顧。”
剛來時，吳笑煙還說不出來這話，她已經與世隔絕活了大半輩子，不太知道如何與人相處。
鴻寶看了看她，剛才那股子不舒服，現在減輕了些許，看來在外邊這些日子，這吳笑煙也不是像表麵上看起來那樣，什麽都沒學會。
鴻寶又想，畢竟他是男的，吳笑煙是女的，她如今的年歲不大，可也不小了，容貌又不好。大郎再怎麽寵她，怕也是不會把她收了房的，到了年紀那是要配了人去的。幹媽防著她，就是怕世子成了國公爺，大郎成了世子，她到時候頂了自己的位置。
可現在他們要從素梓院搬出去了，幹媽雖然是大郎的奶娘，但世子爺不知道為什麽，並沒讓幹媽跟著走——薛慈軒是想著薛懷瑞要不了多久就要回來了，趙婆子掌管素梓院多年，他也沒心思再換一個人。
這樣，吳笑煙跟幹媽也就沒什麽矛盾的了，反而是他自己，何必和吳笑煙爭這幾年裏的風光呢？他們倆是合則兩利，不合……反正世子現在寵著吳笑煙，那倒黴的不是隻有他自己？
剛還揣著點敵意的鴻寶，沒要多少個工夫便便開了，臉上的笑容更多了幾份發自內心。
“笑煙，大郎身邊新添了八個人，四個小廝，四個丫鬟。小廝裏邊有我一個，所以你不用擔心。但是丫鬟那邊，你可是要當心。”
“多謝鴻寶，笑煙自然注意。”這要是從薛祿家的那裏“學規矩”之前，她怕是會覺得“都是伺候大郎的，有什麽要注意的呢？”，如今她可是明白了。別看都是伺候人的，誰都想做宋婆子那樣，動輒要人性命的。而不想做柳芽那樣，丟了性命隻有爺娘號哭喚不歸，草席卷骨草草埋的。
吳笑煙雖然不想做宋婆子，但也不想做柳芽，她就想守著大郎長大，然後……然後可能配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