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032

032

“有什麽事?能辦到的我一定幫。”

“就是想請嬸嬸教我府裏的規矩,府裏的人……”就這麽兩麵,真說吳笑煙有多信任薛祿家的,那是開玩笑——在這地方,她隻信任薛懷瑞。但是至少,薛祿家的比起宋婆子可是要讓人放心多了。

吳笑煙絲毫也不懷疑,自己還是有回到薛懷瑞身邊的一天的,既然如此,她就得能擔起事來。

“看我這腦子!”薛祿家的一聽,連連點頭,同時她左右看了一眼,把吳笑煙更朝著角落的地方拉了拉,“這府裏的大事小情,還真的少有我不知道的。我厚著臉皮,這聲嬸嬸,便也應下了,不過,笑煙,這事你以後可千萬別這麽明目張膽的去問別人。畢竟,妄議府內的貴人們,可也是壞了規矩的。”

薛祿家的比薛丁要小上一輩,吳笑煙跟她不熟,她也跟吳笑煙不熟,照顧吳笑煙隻是礙於往日故人的情分。昨日吳笑煙叫她嬸嬸,她才沒應下。如今她覺得約莫是清楚吳笑煙的品性了,雖然覺得這丫頭小小年紀有些心思深沉,但總歸還算是好的。

她兒子又那麽憨直,認個腦袋靈活的丫頭,到是也不錯。

“謝謝嬸嬸叮囑,笑煙知道。”

從這天開始,吳笑煙大多數時間跟著宋婆子學規矩,隻每日早中晚拿飯送碗筷的時候,則聽著薛祿家的講規矩。可與其說是規矩,不如說是人情掌故。

衍國公府,最大的自然是國公爺。

國公爺有十幾個妾室,不過那些女人們隻生出過兩個庶女,國公爺唯一的兒子就是世子爺。

國公爺年輕的時候,與夫人並不親近,如今年紀大了,反而漸漸疏遠了美妾,與夫人融洽起來。不過這些都是正院的事情,薛祿家的隻是大略的講過,說得最多的還是世子這些院子裏的糾葛。

世子的三位有了名分的妾室,隻有杜夫人是貴妾。

吳笑煙不明白什麽叫貴妾,薛祿家的便掰開揉碎了與她說。

李夫人是國公府的家生子,女婢上了主人的床不是什麽稀奇事,否則哪裏有通房丫頭一說呢?隻是奴婢自己爬床,和被主人拉上床不是一個意思。即便是有老夫人動的手腳,但這李夫人依舊是自己爬上去的,外人怎麽知道的?因為她爬的時候那房裏還有其他下人在呢。

所以,別看李夫人現在已經是夫人了,還生了頭一個庶子,但背地裏,可沒有一個下人看得上她——雖然這裏邊也有嫉妒在內。

而且李夫人為人尖酸刻薄,又吝嗇短視,她房裏的奴婢,隔三差五的就得跑去醫藥供奉的院裏買藥。甚至出過有人聽說被分到了李夫人的采蘋院,自己弄折了腿腳,寧願傷好後去做粗使的事情。

總之一句話,對這女人最好有多遠躲多遠,實在倒黴遇見了,那就隻能求神保佑了。

魏夫人則是旁人送進來的妾室,是個大商人的小女兒,雖然在她家裏是正室嫡出,可對於國公府來說,小門小戶出身,也就是比李夫人那家奴稍

好了一點有限。

世子爺遣散妾室時,因她已經有了身孕,因此才留了下來。她性格就跟白兔一樣,怯懦柔弱,整日就縮在自己院子裏,不過她不怎麽招惹是非,世子爺到是也還算喜歡。

薛祿家的卻又叮囑吳笑煙,這些都是給世子爺看的性格,仆人堆裏亂傳的,不見得就是各位夫人真實的樣子。

尤其是看似柔弱的魏夫人,她院子裏的仆役是最少言寡語的,外人什麽消息也探聽不到,真真的是跟個鐵桶一般。能把自己的院子操持成這個樣子,魏夫人絕對不是個兔子。

但這兩位夫人,在國公府裏都隻能算是賤妾。

所謂貴妾,顧名思義就是身份高的妾室。杜夫人乃是原世子妃的堂妹,是與國公府交好的當地大族出身,雖然她是庶女,但總歸是大家閨秀。

杜夫人是最晚進門的,可是她進來就帶著大批自己的仆役,跟這後宅的其他國公府的人簡直就不是一國的。

薛祿家的又將各個總管,管事婆子說給吳笑煙聽。

因為這裏邊的事情太複雜,薛祿家的怕說一次吳笑煙記不住,經常兩次三次的說。但每次她說,吳笑煙都是一樣的表情,這反而讓她更沒底了。

“笑煙,今日我來考考你。”

“嬸嬸請考。”

“世子爺院子的大總管是誰?她婆娘是誰?有幾個兒子?都是幹什麽的?女兒嫁給了誰?”

“孫從喜孫大總管,是世子爺的奶兄弟。她的婆娘是孫李氏,是前院針線房的管事二娘子。有三個兒子,長子……”吳笑煙語氣平平緩緩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慢慢道來。

之後又有數個問題,吳笑煙也是對答如流。

考了這麽一次,薛祿家的就徹底放下心了。

吳笑煙離開薛懷瑞身邊半月後,國公府辦了一場剪辮禮。

本來該在滿月時由生父剪去的胎發,這次是在薛懷瑞四歲時,由國公爺親自剪去。

在場的來客不管懷著何種心思,當然都不會說薛懷瑞可憐,反而讚他有福氣。

民間不明所以,隻是聽到傳聞便漸漸流傳出另外一種習俗。小男孩百日剪胎發的時候特意在頭頂心中留下一圈並不剪掉。待長到四五歲時,再由德高望重者剪去胎發,說是更能留福添壽。

這一日,府中的仆役們也至少在碗中添了一塊肉。

吳笑煙在宋婆子那裏,正學到了“端”。

宋婆子讓她將一個盛滿了水,無比沉重的木盆,像是托盤那樣雙手捧起,靜立不動。

且這次宋婆子沒有回自己的屋裏去,而是坐在院子裏,一邊吃她的那碗紅燒肉,一邊冷嘲熱諷。

“聽說吳姑娘是跟著大郎回來的?!哎喲喲,那可不得了,怕姑娘也是個有福的。待在我這裏學好了規矩,洗衣房裏是斷斷留不住姑娘這尊大佛的。怎麽說也是是夜香房裏,才能讓姑娘一展身手啊。”

薛祿家的早發現了吳笑煙飯量大,給她準備的吃食

一日大過一日。吳笑煙每餐都吃得至少八分飽,力氣也就用得出來,端這木盆子並不費力。宋婆子的鼓噪她更是左耳進右耳出,叫去!

又是一日複一日,這日吳笑煙正跪在院門,擦洗著髒兮兮的門檻,忽然一條嫩黃色的裙子,一雙嫩黃的繡鞋出現在了她麵前。還沒等她說話,坐在一邊嗑著瓜子的宋婆子已經迎了出來。

她那木頭臉上擠出的笑,看得人頭皮發麻:“這不是鶯歌姐姐嗎?姐姐來怎麽也不吩咐一聲?也好讓我打掃打掃,看我這院子裏髒的。”

“宋媽媽客氣,我今日是得了大郎的話過來給吳姐姐送東西的,姐姐何在?”鶯歌昂著頭,嘴上說著客氣,臉上的倨傲可絲毫不減。

“那吳……可不就是在那嗎?”宋婆子指了指吳笑煙。

此時吳笑煙跪在地上,一身塵土,頭發用帕子包了個發髻,連根簪子都沒有。

“吳姐姐可真是勤快,看來在這住得不錯,那大郎總歸是能放心,不再多想了。這盒子點心,是大郎吩咐我給姐姐送來的,知道姐姐喜歡吃甜,都是挑的甜絲絲的好糕點。大郎還說了,姐姐就安心在‘這’住下吧,就當是家了。行了,大郎那找我還有些事,我這就走了。”鶯歌用帕子捂嘴笑了笑,轉身走了。

“鶯歌姐姐慢走!”宋婆子陪笑著將人送了出去,回來打開點心盒子,扔了兩塊在桌上,將餘下的一大盒子都拿走了,“給你這好的點心,真是糟蹋了好東西。”

她背後,吳笑煙看著那兩塊點心,卻轉手就把它們扔進了髒水桶裏。

大郎說的?她愛吃甜食?吳笑煙笑了笑,雖然奇怪這些人為什麽會拿這事騙他,但那丫鬟拿過來的東西,她不想吃——這輩子頭一回,吳笑煙糟蹋了食物。

她吳笑煙生來力大貪吃,無論酸甜苦辣鹹,隻要是能入得口中,墊得了肚皮,她就吃。若真要分個喜歡不喜歡……那就是大塊肉的肉,大碗的菜,大盆的米飯,大個兒的饅頭。至於那些個酸酸甜甜的東西,她吃起來沒什麽好惡,反而是果子吃多了反酸燒心,讓她有些膩歪。

她雖沒在薛懷瑞麵前切切實實的說過,但自家小主人何等的聰明。

那盒子點心,要麽薛懷瑞根本就不知道。要麽雖然是薛懷瑞讓拿來的,卻不過是傳遞一個訊息,一個薛懷瑞此刻身不由己的訊息。

吳笑煙咬咬牙,她就是個生死不由己的婢女,無論是哪種原因,現在她能做的也隻是好好的學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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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薛懷瑞被剃掉了頭上胎發,新發還未生出,如今像是個小沙彌一樣,光著頭。不過他身上穿著鮮亮的大紅衣衫,戴著金鎖片,依舊討喜得很。

“懷瑞,你雖然剛剛回府。但畢竟四歲了,到了文開蒙,武築基的時候了。”

“嗯,爹,孩兒知道。”薛懷瑞點點頭,走到薛慈軒身邊,薛慈軒一抬手就把他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了,“爹,如今恰好一個半月,你該把笑煙還給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