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_031

031

宋婆子以為能嚇唬吳笑煙?卻不知道這姑娘根本就是從屍體堆裏掙出來的性命,尤其因為幼年的經曆,讓她根本就少了那麽一根筋。雖會救柳芽,那也隻是因為她力所能及。而人死了,那就是死了,外人說人死了魂還在。可是爹娘死了,沒有一個來找她的,幹爹劉四也死了,死得那樣慘,按理說不是應該化成成厲鬼嗎?依舊沒有來找她。

吳笑煙將人拾掇好了,又去告知了宋婆子一聲,宋婆子隻是在房裏哼了一聲。

吳笑煙在房裏,後半夜睡得安安穩穩。

反而是宋婆子,明明早已經反過來倒過去的想好,把自己的罪過摘開了去,到了夜裏依舊熟不安穩,好不容易睡著了,夢裏就是柳芽頂著那張麵目全非的臉,對著她哀哀哭泣:“宋媽媽,你打得我好疼啊,宋媽媽,我不想死啊……”

一睜眼天已經亮了,但她覺得跟鬼壓床似的,全身虛汗,心口發疼,動都動不了……

“砰砰砰!”

“誰——!”幾聲敲門聲,嚇得宋婆子的聲音已經走了音。

“宋媽媽,是我。”

“誰?!”宋婆子一哆嗦,可算是能動了,匆忙縮到了床裏去。

“吳笑煙,我已經領了早飯來,可要給您送進去嗎?”

宋婆子這才摸著胸口,緩下一口氣來:“進……進來……”她聲音又啞又飄,也難為屋外的吳笑煙聽清楚了。

等吳笑煙推門進來,陽光也從門外灑進來,宋婆子隻覺得胸口更舒暢了。

吳笑煙把籃子裏的飯食拿出來,在桌上擺好,一扭頭,無意的看了宋婆子一眼,隻是一眼,她很快就低下了頭。但宋婆子卻險些跳起來——太邪乎了!太邪乎了!

其實哪裏有什麽邪乎,做賊心虛而已。

“走!走!走!快走!”宋婆子高聲驅趕,吳笑煙行了個禮,剛要出門。宋婆子卻又喊:“等等!”她披頭散發從床上下來,穿上鞋子說,“一會和我去大夫那,回房去不要亂跑。”

原本是想著要讓柳芽在吳笑煙那裏停屍上幾天的,但是宋婆子現在哪裏還有膽子。隻想著盡快報備一聲,讓柳芽入土為安,不要再來找她了。

吳笑煙為人直接幹脆,答應一聲,也就回房去了。

宋婆子哪裏可能安心吃飯,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便叫上吳笑煙去了醫藥供奉的院子。

守門的小童對著吳笑煙沒有好臉色,對著宋婆子一樣趾高氣揚,待聽他說院子裏死了個人,更是滿臉的晦氣。

小童進去後叫出來了個老大夫,那大夫身邊跟著的不正時昨日被順才叫去的小大夫嗎?

“大郎正要行剪辮禮,大喜的時候,怎麽出了這麽晦氣的事情?”老大夫在門口嘟囔,斜眼看著宋婆子,滿臉的鄙夷。

宋婆子用她那樣木臉陪著笑,硬擠出幾點眼淚:“是那丫頭福薄,前兩日就已經病歪歪了,這幾

天更是病得起不來床了,昨天夜裏就去了,唉……”

若是後宅的大管事們,自然不用對這些醫藥供奉陪著臉麵,但宋婆子畢竟隻是個調、教幾歲丫頭的仆婦,正兒八經的教養嬤嬤,她都算不上。讓宋婆子調、教吳笑煙,旁人都隻道世子爺是瞧不上這丫頭的。卻不知道薛慈軒雖然看重吳笑煙的忠心,卻擔心她心太大,讓這麽一個下等仆婦教養她,隻是敲打她而已。

雖然薛慈軒要是知道那小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大概會怒不可遏。

但對吳笑煙個人來講,這番敲打,還是很管用的。

那老大夫才懶得聽她多說,四個人匆匆到了小院,老大夫甚至門都沒進,隻讓他那個學徒進去了。

學徒看見吳笑煙的時候,臉色就有些不好,等到了小院更是已經青白了臉。被老大夫吩咐,躊躇了一番:“師父……”

“進去看看,看完了我們快些走!”老大夫不滿,看著自己鞋子上的灰,不滿意這地方髒了他的鞋。

學徒大夫終於進去了,吳笑煙跟著他,宋婆子在外邊繼續給老大夫賠笑臉。

進了屋,學徒大夫試試鼻息,摸摸脈,顫聲道:“死、死了。”

學徒大夫咽了一口唾沫,一抬頭,就看著吳笑煙定定的看著他。

“你!你看我作甚!”

“……”

學徒大夫猛地開始摸索自己身上,幾塊碎銀被他匆匆掏出來,塞進了吳笑煙手裏。

“我昨日沒來!沒來!也沒給她開什麽藥!”原來他是以為吳笑煙要借此勒索他,即便他師父看不上一條賤、奴的性命,可若是知道他未出師前,在沒有師父的允許下私自出診賺錢,那輕則要罰他做苦活,重則是要逐出師門的。

他給銀子,吳笑煙就收下。這若是平常人,還要懷疑順才是不是故意找了個庸醫害柳芽,或者順才和薛祿家的看似親切,卻也隻是人前一套,背後一套。

吳笑煙的想法裏,柳芽這事大體還是她自找的,吳笑煙作為和她住得最近的人,能幫的也都幫了,她自己撐不過去,最後丟了性命雖然有些小事變大,可也怨不得旁人。

至於薛祿家的和順才,按照他們說的,是和爹娘有舊。既然如此,人家對她照顧無論薄厚都是情義,至於照顧得到不到,她沒那麽大臉要去計較。

見吳笑煙收了銀子,學徒大夫稍微放了些心,轉身就朝外走。因為學徒大夫太著急,出門的時候還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師父,人去了。”學徒大夫出門對老大夫說。

老大夫見他滿臉虛汗,不由得想:還是年輕,需要曆練,不過是見個死人,就嚇得滿臉是汗,膽子也太小了。可又一想:自家徒弟膽子小也是好事,不會像是其他人的徒弟那樣,幹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也更聽他的話。

老大夫一陣腦補,竟然露出了個和善的笑,拍了兩下學徒的肩膀。讓心驚肉跳的學

徒大夫都不由得生出喜悅來,那驚懼的感覺都淡了一些。

“去處理後事吧。”老大夫從袖子裏掏出一枚白色的牌子——自然不會是玉石的,隻是木頭牌子刷了一層白漆,漆料塗抹得還十分不均勻,又年深日久,木茬子都露出來了,還有些不知道什麽的黑色汙垢。

可拿出了牌子老大夫卻又不交給宋婆子,而是一手拎著牌子,另外一隻手直接對她伸了出去。

宋婆子將一個早就包好的小白包裹遞給了老大夫,接過後,老大夫雖然稍稍有些不滿,但還是將小包收下,牌子遞出去了。

終於把兩個大夫送走了,宋婆子再次讓吳笑煙自己回房等著,便又尋了一個方向去了。

吳笑煙前腳回到院子裏了,也無事可幹,就卷起袖子在院子裏打起了拳來。這拳法按照她爹的說法,就是尋常軍漢的拳腳把式,吳笑煙卻愛練得很,如今爹娘故去,打起拳來爹娘在時的情景頓時越發清晰,吳笑煙也就越發的喜愛,隻是到了如今才得了空閑……

一套拳打完,吳笑煙隻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漢。院門外邊傳來了痛哭嘶喊之聲,“砰!”一聲院門打開,一個滿頭花白的粗壯婆子衝了進來,直奔柳芽的小院。

後邊有些仆婦也一起進來,吳笑煙開始還以為這些人是一處的,結果這些仆婦呼啦啦也擠進小屋,先將之前那粗壯婆子拉了出來,之後兩個婆子用一卷草席卷起,抬了出去。任憑粗壯婆子如何哭喊,也掙脫不開另兩個婆子的桎梏,隻能一步一步的跟在大隊人馬的後頭。

等這些人都走了,宋婆子才回來,一進門就不住的吐著唾沫:“晦氣!呸!晦氣!吳姑娘,這耽擱了大半天,我們可得把今天沒學的補上,我們該學的,是跪!不過,老婆子可不敢受著姑娘的跪,姑娘就對著大門口跪下吧。”

學跪,但宋婆子還是有分寸的,不敢讓吳笑煙跪出毛病來。隔一段時間讓她站起來走走,可就是這樣,等到晌午吳笑煙去拿飯的時候,兩條腿也瑟瑟發抖。

大廚房薛祿家的已經聽說了柳芽的事,把兒子順才教訓了一番,但順才要不是老實木訥也不至於在大廚房幹現在了。

可柳芽的死真的嚇壞了這個少年人,昨日他並非嫌麻煩不去找大夫,實在是那學徒大夫太過能說,他被說著說著,腦子就轉不過彎來,帶著他去了。

薛祿家的就怕吳笑煙誤會,結果看吳笑煙來了,大大方方的對她行禮,叫一聲:“嬸嬸。”一雙桃花眼卻沒有那狐媚子樣的輕浮,反而黑白分明清澈透亮,隻讓人覺得她沉穩大方。

薛祿家的頓時就安下心來,想著:不愧是伯父伯母教導出來的幹女兒,雖然這姑娘姿容太差,但是這股子精氣神,不是一般的丫頭能比的。

“柳芽那事……我們都知道了,姑娘別太朝心裏去。”

吳笑煙點點頭,同時連聲道謝:“嬸嬸叫我笑煙就好,今天來,還有事要麻煩嬸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