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章 苦力
兩個時辰後，知府府邸的房簷上，兩道灰頭土臉的身影正扛著磚瓦，動作迅速，杜如月坐在涼亭中央，眯起眼睛盯著他們，手中還拿著春濃剛遞過來的果盤，儼然一副監工的模樣。
“馬威，別愣著，你也吃些！”
杜如月此時還不忘記照顧旁邊戰戰兢兢的馬威，可話音剛落，房簷上麵的兩人便紛紛回頭，用毒針般的視線盯著他，讓馬威伸出去的手，又立刻收了回來，尷尬的笑著說道：“還是不用了！”
“你們兩個，有時間去看別人，不如早些把我的房簷休整好！”
堂堂廣陵王，身著繡金線的漆黑玄袍，本來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如今卻沾染上白色點點灰塵，臉上還染著幾縷灰線。若不是親眼見到，怕是沒有人會相信，此情此景會真實發生。
南宮凜利用手上功夫，倒是用兩根手指同時夾起一疊磚瓦，扔到趙書恒的手邊，這功夫了得，讓院內坐著的春濃也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的驚呼！而南宮凜立刻臉上表現出得意的神情，嘴角咧到耳根。
“竟然還在笑？”趙書恒回頭，直接將手中的泥漿甩到他嘴中。
南宮凜厭惡的吐著，揚起手中的磚瓦，兩人眸光正對，正要開啟新一番激戰的時候，卻聽見院內杜如月一聲幹咳，立刻消聲，任勞任怨的做著知府府邸的苦役！而見到此情此景，馬威實在感歎，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夠看到自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子，做這般活計！
聽到外麵熙熙攘攘的聲音，江神醫從後院出來，倒是想看看究竟發生什麽。等看到那上麵正在做苦工的兩人，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還以為出現幻覺！扭頭看見坐在涼亭中的馬威，他更是吃驚，說：“難道說，我如今還在夢中？”
“老頭，把旁邊的那幾片磚瓦遞過來！”
在房簷上的趙書恒看到他走過來，也不客氣的直接開口說道。
江神醫聽見這話，也不自覺的直接走過去，開始幫忙起來，直到累的肩膀酸痛時，才反應過來如今的場景似乎有些不對勁！他皺起眉頭，看著已經有些大汗淋漓的趙書恒，說：“你怎麽在這兒？剛才我還以為，這並非是古鎮縣，反倒是京城廣陵王府呢！”
“你這麽說，倒是也真像！”
馬威在旁邊，盯著春濃和杜如月兩人，也抿起嘴，輕輕的笑著。
同樣的人，不同的景，心境也有些變化。可此刻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滿臉笑容，從未有過厭煩或者任何想要逃離的心思！杜如月靦腆的垂下頭，臉上有些紅暈。
官服下麵那張清秀的麵容，讓趙書恒心中一動，更是幹勁兒十足。
“看你好像十分順手的模樣，難不成以前曾經做過這般的活計？”南宮凜實在做不動，雙手頹廢的放在身側，也作勢躺在屋簷上，望著藍天，頗為有些求饒的說道：“休息片刻……”
趙書恒看到他這樣沒有力氣，也隻是輕輕一笑，說：“兒時，父皇倒是經常帶著我去後山，沒有公公跟隨，隻有我們兩人。建造起來的茅草屋，便都是我們親力親為，那時候父皇笑得很開心，他說，很久都沒有這麽放鬆過了……”
“堂堂皇帝，竟然做茅草屋是放鬆，說出去，怕是誰都不會相信！”
南宮凜嘴上這樣說，但心裏卻能夠想象出當時還是孩子的趙書恒與先皇在一起那般燦爛的模樣！先皇勤政，更是有百姓的擁戴，在位多年，從未有過奢靡的生活，而是把百姓的吃穿用度考慮在前。貪官汙吏無處遁行，別說是京城，就算是周邊縣鎮，倒是也不敢有那般為非作歹之人。
可隻不過短短十幾年過去，原本清明的江山，卻變成如此汙濁。
難怪趙書恒會不想要在京城之中久居，而是四處遊曆，怕是觸景生情，控製不住心中的怒氣和不滿吧！南宮凜盯著天空中飄過的一朵白雲，若有所思的吹響著袖口中的短笛，悠揚的聲音響徹在知府府邸，能夠讓人的心情變得平靜起來。
“你們是什麽時候來這裏的？”
江神醫走到馬威的身側，看到他包袱還沒有來得及放下，也有些納悶的詢問著。“才剛剛到，皇城之中最近不太平，王爺想著要出來躲躲！”
“躲躲？怕不是這麽簡單吧！”
江神醫的眼神在杜如月和趙書恒來回打量片刻，揚起一抹有深意的笑容。而感受到他那般試探的目光，杜如月趕緊低頭，也是想要從地上打開一條地縫鑽進去才好！
與趙書恒那般任勞任怨的模樣比起來，南宮凜顯得拖拖拉拉。
“朝廷中飽私囊都已經到這種程度？知府府邸的房簷瓦礫都如此脆弱？輕輕一踩便是會落得如此的七零八落？”南宮凜嘴上抱怨，手中動作卻猶如山水畫般流暢，與趙書恒配合的十分默契。
趙書恒不忘回頭盯著馬威的動作，又緊緊的將瓦礫安置在房簷上，生怕若是再次出現跌落的事情，會砸到杜如月，所以更加用心。
“總不過是年久失修罷了，上任知府除卻府中十多位姬妾要哄，還有那般奢侈的吃穿用度，所剩無幾，自然不會把目光放在居住的房屋上！”
隻顧著奢靡的生活，卻忽視生存的環境，這般的人若是能夠將州府百姓安置好，整治的清河太平，還真是幻想。南宮凜聽到這兒，倒是也變得更加仔細起來……
“你在這裏盯著他們做事，我去後麵廚房裏看看……”杜如月在腦袋裏麵思考片刻，府中還剩下的食材有哪些，便擼起袖子朝後院走去。留下有些傻眼的春濃，她指著自己的臉，目瞪口呆的看著上麵那兩個威高權貴的人，說：“小姐，你是讓我……”
盯著廣陵王嗎？她隻不過是區區一個丫鬟啊！
“趙公子，不然你先下來休息片刻？”春濃聲
音有些顫抖的說道，臉上倒也是頗為僵硬的笑容。趙書恒看著已經弄好的房簷，四周又檢查片刻，並沒有其他的鬆動，才舒口氣，落在春濃的身側。“你無需與我那般的客氣，既然已經相識多日，也不必拘束！”
春濃沒有回答，隻是眼睛仍舊盯著地麵，身份之差還是要守著的。
畢竟誰知道，這王爺哪日若是對小姐的感情淡了，會不會把這些事情翻舊賬的拿起來說。自從經曆過李尚縣令的事情後，春濃也是知道，世間萬事都有更改，給自己留幾分餘地才好！尤其是小姐這般步步謹慎，若是一不小心就會株連九族的命。
“如月呢？”
趙書恒張望四周，灰頭土臉的看著周圍，沒有發現心心念念的身影。
春濃這才想起杜如月剛才的囑咐，說：“王爺和馬公子，隨著我去後院安置吧！小姐說，等你們梳洗妥當後，便是會親自替你們接風洗塵的！”春濃看到還不願意邁步的趙書恒，也是無奈的笑著說：“王爺，您現在這副模樣，怕是不太好吧！”
“我？”趙書恒指著自己，看到手指上那泥漿痕跡，點點頭。
南宮凜無所謂的將手在馬威身上擦拭兩下後，便輕車熟路的走到後院去找杜如月，所以並未發現，春濃帶領著趙書恒住下的地方，竟然是自己的院落！當然，等他發現的時候，也無力回天……
“由此倒是能夠看得出，在你心中，廣陵王比我重要許多！”南宮凜看似撒嬌，又像是埋怨的湊在杜如月身邊打轉，還貼心的替她把灶台旁邊的蔬菜整理好，看著將頭發輕輕挽起，刀工迅速的杜如月，說：“我到知府府邸這麽多日子，從未吃過你親手做的菜肴！”
“廣陵王才剛剛到達，就能夠有如此的待遇！”
杜如月被他數落的也有些臉紅羞澀，隻能弱弱的反駁，說道：“並非是那樣，隻不過前幾日因為李尚父子的事情，無心進廚房。廣陵王不遠千裏來幫我處理好李尚的事情，我自然要表示感謝，唯一能夠做的便是這菜肴了，希望你們不要嫌棄才是！”
“不管是京城之中，還是古鎮縣，我知道，若不是因為我的緣故，你們定然不會變的如此勞累，如月心中都清楚，也感恩！”杜如月喃喃的說著，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峰回路轉的一天。
原本是帶著絕望入京，想著若是無法救出爹爹，便隨著他一起去，或者委身下嫁給李壯，了此一生！所有最差的結果她便都在心裏計劃過，卻沒有想到，會遇到趙書恒，以及南宮凜這等人。
“若是說多，怕顯得聒噪，這菜肴倒是也準備妥當，有勞南宮公子端上去？我去喊爹爹過來一起用膳！”杜如月此刻也不忘孝順，可聽見這話，南宮凜明顯臉色微微僵硬，腳步生風的朝外麵走去，像是後麵有豺狼虎豹跟著般。見到他這般舉動，杜如月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