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92章 結伴而行

可惜,那已經是她無法再踏足的地方,昔日的歡笑怒罵也隻有封存在那裏頭了。

旋身,她緊了緊包袱,提步向著反方向而去。

然,待她站在往日的王府門口時,卻發現門上的匾額已覆了厚厚的一層灰,布滿了蜘蛛網,紅漆斑駁的大門緊閉,宛若嬰兒手臂粗細的鐵鏈上懸著一把鐵鎖,亦覆滿了塵埃。

這模樣,怕是連鬼都不愛住了,這裏自然不可能住人了。

王府變成了這模樣,那楊文呢,是否是去了楊菁豔那裏。

她急切起來,轉身四下張望一番,看著不遠處有個老太在擺著攤,忙湊了上去。

“這位姑娘,買朵絹花吧,瞧瞧,多漂亮啊。”老嫗隱約見著有人站在自己跟前,還未抬頭便已先招呼起來。

菁華蹲下身,手隨意的拔弄著她籃中的數朵絹花,一邊狀似無意地問著:“這位大娘可是天天在這裏賣絹花啊?”

“是啊是啊,姑娘要是覺得好啊,以後就到這裏來找我老婆子,隻要不是雨雪天,我都在。”老嫗從籃中挑出了一朵,在菁華發間比劃了一番,“姑娘,這朵好,買這朵吧。”

她接過,在手中輕轉著:“那大娘可知那邊的王府為何都沒人住了,我看著已空了好些日子了嘛。”

“哦,你說那家啊。”老嫗抬首隨便一望,清淡地說著,“聽說去歲,王府裏的郡主死了,這家主子也不知怎麽想的,竟跟當今皇上鬥上了。”她壓著嗓子,展開八卦之能,湊近說道,“你說這皇上哪是常人敢反抗的,這一大家子自然沒好日子過了,這不,一夜之人,裏頭的人都不見了。”

又是因著她嗎?楊文與楊延峰扛上了?可楊延峰當初答應過她的,會幫她照顧楊文,緣何會對楊延峰翻臉。

所有的事,亦然都是為了她。

不,不會的,便是她死了,他們又有何關係,每一日太陽還是會東升西落,至少,楊文還有一個楊菁豔不是嗎。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那這家主子後來又去哪裏了?”菁華忙又追問。

“這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也就那郡主死了之後沒幾個月的事。”老嫗側頭回想了片刻,“至於這家主子去了何處還真不好說,不過前些日聽人說在長街盡頭的私塾那裏見過,但這麽多天過去了,也不知還在不在了。”

“哦。”菁華無聲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了碎銀子,隨手買了一朵絹花,拎了包袱便前往老嫗說的私塾。

她不知楊文離開了此處是否是去了楊菁豔的府裏暫住,但還是打算先去那裏看看,若不能遇上,便打聽打聽楊菁豔的夫家在何處。

早知會有這麽一日,那時就該打探一下楊菁豔嫁去了何家。

最終,菁華還是沒能尋到楊文,而一時間又打聽不到楊菁豔嫁在何處,最為重要的,便是找到了,以她如今的這張臉怕是也不能讓楊菁豔知曉她就是楊菁華,畢竟,這張臉是柳菁華的。

眼看著短時間是尋不到楊文了,日日都住客棧也不是個法子,便趁著手頭還有銀子,在京都買了一間荒廢許久的小院,前麵還有兩間店麵,她尋思著還能找著客商給租出去,賺些銀子貼補家用。

每日上午,她收撿屋子,下午就滿城的找人

,隻是這京都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真要找起一個人來,還真有些難。

這一日,她匆匆吃了簡單的中飯,便又出門去尋人,也不知怎地,走著走著就到了大將軍府門口。

門口的守衛不是尋常人家或是官員家門前那樣的普通下人,而是手持刀劍身著鎧甲的士兵,她不由的停步多看了幾眼,便有人警覺的向她望來。

她扯著嘴角不由的自嘲一笑,提步向前走去,身後隱隱傳來馬蹄聲,她卻沒有回頭,隻是隱隱地好似聽到有人在叫著:“將軍?將軍?”

京都的每一條街,這幾日都被她走遍了,從前這十幾年她都沒有這幾日走的透徹,隻是心卻沒有往昔那般輕快了,終歸是不一樣了。

拐了個彎,她入了小巷,卻發現有兩人窩在巷子深入,她不禁猶豫了一下,見那兩人的穿著,似是乞丐,便繼續走了進去。

待走近了,她隨意看了眼,一個年歲略小的乞丐半躺半靠著牆,滿臉潮紅,一頭大汗,隔著還有些距離便能聽到他粗沉的喘氣聲,一旁,看著年長些的乞丐蹲在身旁,一個破碗裝了些渾濁的水打算喂給他喝。

菁華原本都已經經過兩人了,然也不知是心底何處被觸動了,不由停下步子,無奈的歎了口氣,轉身邁了一步,蹲下身伸手扣住了小乞丐的手腕。

“你要做什麽?”

她聞聲轉過頭去。

身旁的人,蓬頭垢麵,滿麵黑須,然對於菁華而言,還是十分熟悉的。

“爹。”她驚愕之中夾帶了太多的欣喜,伸手側身緊緊地抓住了男子的雙臂。沒想到她尋尋覓覓了這麽久的楊文,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出現於眼前。

而他這般落魂的模樣,饒是她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想她平日裏對著路邊蹲著的乞丐都不曾多瞧過一眼,也難怪尋了這麽多天一直都沒找著人,許是他們曾無數次擦肩而過,卻於陰錯陽差錯過了。

隻是為何他會變在這模樣,便是王府落沒了,不是還有一個楊菁豔麽?依著她的性子,不該是眼見著自己的父親落難而不聞不問的。

“你,你是何人?”楊文愕然,用力揮開她的臂,身子一歪便跌坐在地上。

菁華這才回神過來,想起自己如今頂著的可不是他女兒楊菁華的臉了,她這聲爹不把人嚇懵才怪。

“你可是楊文楊老爺?”她斂起自己的激動,挑眉而問。

“正……正是。”楊文愣了愣,微點點頭,遲疑地問道,“你認得我?你到底是誰?”

她淺淺一笑,心中的欣喜還是難以自禁:“以往不認識的,不過,我認識您的女兒楊菁華。”

楊文的神色突然興奮起來,這回換了他上前拉著她的手,連聲追問:“你認識菁華,那你可知她現下在何處?過得好不好?”

他緊抓著菁華的手,一黑一白,一髒一淨的兩個極端刺痛了她的眼。

她吸了吸鼻子,壓下心頭的波濤洶湧,含笑說道:“這個稍後我再慢慢告訴您,到是這孩子,他是怎麽了?”

說話間,她撇了頭看向一旁的小乞丐,不願讓楊文見著她微紅的眼眶。

“這孩子病了,都好幾日了,今天燒得厲害,可我們沒有銀子請大夫。”

菁華替他診了診脈,隻是普通的風寒,可拖延了些日子,若是弄得一個不當心,還是會要人命的。

“楊老爺,你抱著他隨我來吧。”

楊文抱著孩子,菁華在前頭領路,帶著他們回到了自己的家,小院本就有四間屋子,她隨便挑了一間安置小乞丐,囑咐楊文先將自己收拾一下,她出門去抓藥。

歸來的途中,她順道替兩人都買了幾身幹淨的衣裳,待進門的時候,楊文雖還穿著他破舊的衣裳,但至少麵上都清洗幹淨了。

她將衣服交給楊文,便催著他去換洗,自己入了廚房熬藥,而後兩人又替小乞丐換了衣裳,喂了藥,時候兒已不早,菁華又一頭撲進了廚間,準備替楊文做些好吃的,這些時日他一定受苦了。

正當她在炒著菜時,卻見楊文挪了進來,一聲不吭的就在灶膛前坐下,替她燒火。

菁華也沒阻止,隻是熟練的往鍋裏灑著佐料,隨著不停蒸騰而起的熱氣,香味緩緩地飄了出來。

“你是如何認識我兒的?”

她就知道,楊文熬不住的,他定會來問她。

方才她還未想好說辭,此時不同,反正對著他隻能用一個騙字,隻要能圓得起來便成。

“去歲,文華郡主回域池替先皇守陵,然途經東雷山時卻遇落石,被擊落山崖,我便是在崖底發現她的。”她說著,手中的動作不停,將菜盛了出來,而後洗鍋,“彼此她還活著,告訴了我她的身份,希望我若有機會尋到你,便替她來照顧您。”

“那她……”他怔怔地坐著,沒有抬頭,隻是望著火旺旺地灶膛出神,手機械似的將柴火塞進去。

“她傷得太重,不過是多活了幾日,便去了。楊老爺請節哀。”

楊文未說話,隻是直愣愣地幹坐著。

楊文算不得一個有擔當的父親,但對楊菁華的父愛之情卻從不曾有所保留,而今忽被人證實自己的愛女已魂落黃泉,怎能不傷懷。

菁華見著他這模樣,亦心有愧疚。

“她走時,可辛苦?”

實則他也明白,萬丈懸崖而下,能留有一口氣已是辛苦至極的事,更何況還要拖上幾日,她定是極度的不甘願吧。

“還好,她臨終之前將楊老爺托負予我,她說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覺得這一輩子不能承歡膝下,讓您宜養天年,是她覺得最為虧欠您的,說若有下輩子,她一定會好好孝敬您的。”菁華說著,將菜倒入鍋中,不停的鏟動著,偶爾側頭望他幾眼,見他仍是垂頭悶聲不語,便也不再搭話,給他時間傷心。

“聽你之言,與我兒不過是萍水相逢,緣何要來尋我,你與我並無關聯。”他終於抬起頭來,睜著泛紅的眼眶望著她。

菁華停下手中的鍋鏟,探頭而望:“因為,我與她同名,亦叫菁華,柳菁華,您叫我菁華吧,就當我是您的女兒菁華。”

楊文聞言,忽地舉手捂臉,輕聲哭泣起來。

從此之後,楊文見著她時眼中雖還有失落之意,卻還是能熟絡的喚她一聲菁華,而她,對他的稱呼從爹爹換成了叔父,夜深人靜時想來,不甚唏噓,而那個小乞丐風寒之症去除後,也隨著他們住了下來,被楊文認為義子,得名安平,楊安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