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91章 悄然出穀

這段時日忙著趕路,手頭又緊,實在不曾好吃好喝過,如今進了這麽個大戶人家,討點吃喝也不算為過。

小丫頭顯是沒料到竟還有人主動討東西的,不由轉頭看了眼張員外,見主子點頭應下,這才匆匆出了門去。

張員外喚來管家命人去抓藥,送了一眾大夫們出府,又讓一個婢子去準備了間廂房領了菁華去休息。

她也不惺惺作態的推辭,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進了廂房,順道讓丫頭替她準備了浴湯,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倒頭就睡了個昏天黑地,誓要將這幾日失去的好眠給奪回來。

然她卻不是睡到自然醒來的,當她睜時,正是弦月掛空,本是最為寂靜之時,然她屋外頭卻是熱鬧非凡。

“快,快把那個妖女給我帶出來,我的兒啊。”

張員外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了進來,她一個機靈,半撐起身子夠了搭在床頭的外裳剛套上,房門就被撞開了,一群人衝了進來,她恍然間好似回到了那夜,少寒帶著她去抓楊麗菁和少煌的那一次。

“張員外,這是做什麽?”她不急不惱,緩緩地扣好盤扣,整好外衫,一邊淡淡相問。

“你還問,我兒喝了你開的藥,如今都吐血了,我要拿你替我兒子償命。”張員外氣急敗壞,一句話說完就咳聲連連,也不知是給氣的,還是急的,連聲音都嘶啞了。菁華還真想替他瞧瞧,看他是不是也與他兒子一樣了。

不過,還是正事要緊。

“哦,吐血?可是已經喝了第二碗藥了?”菁華不急,隻是淺笑問著。

“不錯,頭一碗藥下去,見著沒什麽事,吃過了晚飯才給喝的第二碗藥,如今不過兩個時辰,他就吐起血來,你說,你到底給我兒喝了什麽毒藥?”

“那就是了,張員外也莫急,我且問你,令公子喝了第一碗藥之後,可是不再出汗了。”

張員外一怔,顯然不曾留意到這些微末之處,轉而看了身後的女子一眼,隻見她輕著嗓子怯怯道:“老爺,少爺喝了藥之後,的確不再出汗了,不嚷著熱了。”

這結果顯然不在前來興師問罪的張員外意料之中,憤憤回頭,大聲說道:“那又如何,若不是第一碗藥下去見了成效,我又怎會讓成兒冒險再喝第二碗。”

菁華輕笑搖頭,“那麽張老爺,如今張公子是否吐血,而血絲之中帶了絲稠黃之物。”

張員外還是不夠細心,估摸著一見到兒子吐了血,整顆心都快蹦出來了,哪還留意他吐的到底是什麽東西。於是,他照例又回頭去看身旁的女子。

“的確,第一口盡是些黃物,到了後來才見了血絲的。”女子幹脆將自己所知之事都說了出來,免得他一回又一回的轉頭看她,累得慌。

“這就對了,那黃物就是張公子喉頭化腐後的膿水,將之清幹淨了,才會見好,待明日再喝一劑那藥,便可換個藥方子。”

張員外見她說的胸有成熟,心中也稍安了些,對著她的臉色自然緩了下來:“果真如此?”

“那是自然,我這不還在您的府裏頭呆著嘛,跑不了的,我想還賺張老爺您的十兩黃金呢。”

眾人略略鬆了口氣,張員外猶是:“那好那好,我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若是缺什麽盡管同下人說,不必客

氣啊。”

說話間,人已經出了房門,帶著一眾人哧溜煙的都退去了,比海邊的退潮還來得快。

第二日,張成公子大有起色,菁華又換了個方子,盡是些補身子的藥材,反正吃多了也不傷身,她囑咐要忌口,修身養性,看得那張成的臉頓時失了光彩,旁邊的眾女子也換上了一張張菜瓜臉,想來個個心中都怕是將她咒罵上了。

在張府吃住了十來天,張成終於能出聲了,菁華留下方子,懷揣著十兩黃金準備繼續趕路。

如今手頭有了餘錢,她自然不會再委屈自己的兩條腿,去馬市雇了馬車,又請了個馬夫,備了些吃食,這才上路。

車夫姓金,是個將將二十出頭的小夥,旁人都喚他小金,因著家裏窮,看著菁華出的銀子較多,才願意跑這趟遠路。

小夥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趕路的時候,他就跟菁華說些自己在外頭看到聽到的事兒,而她在深穀一年,對外頭的事物了無所知,在打發暇閑的同時正好吸收些消息,一路走來到也不會覺得無趣。

日複一日,她也不曾細細的計算日程,偶爾回神時,發現京都安承終於快到了,菁華的心居烈的躍動起來,正所謂歸心似箭,她身還在外,心卻已回到了她魂牽夢縈的人兒身旁。

“姑娘,您有親人在京都啊,真是好福氣,我若是有錢了,一定也要帶我娘來京都轉轉。”小金揚著鞭驅著馬兒加快腳步,城門已遙遙可見,連他也想快些進城,若有時間還可以轉轉,帶些東西回去給娘親和他心愛的姑娘。

“是啊,若有機會來轉轉到也是好的,不過……”她依著車門框,望著遠處的城門,心中默然地歎了口氣,“不過,京都的人事都太繁雜了。”

隻是看看,看看便好。

京城的人事恍眼看,與她離去的時候根本沒有變化。

也是,這世上變得最快的,總是人,而非物。

她付了銀子打發小金離去,獨自拎著包裹走在長街上,慢慢地走,慢慢地看,花了許久的功夫,才終於走到鄭府門口。

然昔日她熟悉的鄭府已不再是鄭府,門上高懸著的匾額上頭寫著的,赫然是大將軍府四個大字。

看來,如今鄭修遠已成了當家主子了。

明明,她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這府裏頭,可她卻始終提不起步子走到對街去,細想想,也是,如今她又該以何種身份去見他呢。

正好也到了午時時分,便在將軍府不遠處的小酒樓點了幾個菜,要了一壺小酒,慢慢地飲了起來。

早些在域池養成好酒的習慣,在穀裏一年到也沒見想起來,而今出得穀來,聞到酒香,這癮頭就上來。

酒樓雖小,但人氣頗旺,一樓大堂裏坐無虛席,不過她一個女子獨身而坐還是顯得怪異了些,旁桌的不由多瞧了幾眼。

她也不在意,隻是顧自己吃著,喝著,順道也聽聽他們口口而述的一些小道消息。

“噯,聽說楚昔國的丞相病重,楚王正遍尋名醫呢,賞金千兩呢,唉,可惜你我不是醫家出生,沒有這等能力啊。”臨桌有人說著。

醫家出生?便不是出生名醫世家,隻需後天勤學,又何愁成不了醫者呢,便如她這般的,不止學的晚,學的時候兒也短,可照樣能治人。

隻可惜楚昔國是遠了些,要不然她還真想去試試看能不能賺回這千兩黃金。

她笑了笑,淺淺地斟了杯酒,輕抿了一口。

“嗬嗬,你若是有這等醫術,不必去楚昔國那麽遠,你若能將這不遠處的大將軍府裏的夫人給治好了,賞銀定也不少,誰人不知將軍十分寵愛他的夫人。”

“也是也是。”

菁華飲酒的手一頓,怔住了,還到是自己聽錯了,伸手扣了扣耳朵,側頭傾聽。

將軍府的夫人,是楚婉麽?可他們說的是將軍的夫人,鄭綱這般年邁,可是做不了將軍了,難道那大將軍府裏居住的,並非是她所以為的鄭修遠一家子?

“說來也奇了,鄭將軍前幾月還一直陣守於齊予,這一回來就娶了妻,聽說,好像還不是咱們南隋國的女子。”

菁華聞言,眉頭皺了起來,心中隱隱有不好的念頭,莫非鄭修遠真的已經娶妻了。不足一年的光景,在她生死不明之時,他就忘了自己曾許下的諾言嗎?

握著酒杯的手不由一緊,抬手又是一杯。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聽說鄭將軍的夫人是域池國的人,說不定將軍在域池國邊境駐守的這幾月早就認識人家姑娘了,回來就是成親的呢。”

“非也非也,我聽人說,那將軍夫人初來時可是被人抬進府的,病得甚重,到如今還時不時的請大夫呢。”

“指不定人家美人救英雄,鄭將軍這才娶了她。”說話的男子頓了頓,四下環顧,覺著沒有人在竊聽他們的談話,這才壓了壓噪子繼續道,“你們又不是不知當年鄭將府為了楊府的文華郡主險些同皇上翻臉之事,可見其對郡主的情意,如今郡主香消玉殞還不足一年,將軍便他娶,定是有緣由在裏頭的。”

他們說的果真是鄭修遠。

菁華正提著酒壺要倒的手一頓,頹然而落。

他真的娶妻了,在她全心身都記掛著他的時候娶妻了,突然發現,她回來的舉動竟成了一個笑話,千山萬水,路遠迢迢的艱難歸程,此時成了她最大的嘲諷。

“我聽將軍府裏的下人說,最為奇怪的是,將軍夫人的閨名與昔日文華郡主的閨名相同,皆是菁華,噯,你們說,咱們的將軍大人不會是以假亂真,真將文華郡主給娶了吧。”

一聽到這般猜測,菁華在心中訕笑。

怎麽可能,真正的文華郡主就坐在他們的跟前,即使人人都覺得將軍府裏的那人是她,卻也不是真的她。

“饒是將軍的膽子再大,也不敢跟皇上,跟域池國叫板啊,想來隻是同名吧,否則怎可能光明正大的還召見各方大夫,看樣子將軍夫人的身子可不好。”

“行了行了,反正將軍疼夫人是出了名了,咱們沒那醫術,也不用多想了,來來來,喝酒喝酒。”一人說著,揮著手引開了話題。

一番談話落下,卻牽扯得菁華心思翻湧,酒液一杯杯落腹,卻更是引得滿腹愁緒。

他已有嬌妻在旁,那她還回來做什麽,平白讓人看笑話罷了。

若大的一個京都,她可以回去的地方總尋不出一處來,饒是楊文見於跟前,也已認不出她來了。

付了飯錢,她出了酒樓,看著頭頂上明晃晃的日頭,撇頭望望不遠處,將軍府門前的石獅顯得十分紮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