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4章 離宮而行

若大的皇宮,想要尋到少寒實屬不易,她與景兒分頭行事,約了個時辰在自己的宮裏等,若景兒將人尋著了就帶到那裏去。

今日的宮內情形確有不同,平日裏巡視盤查嚴謹的禁衛,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不過是披了副鎧甲,握了把長戟踱著步子,心思早不知飄去了何處。

還有宮女太監,個個埋首行路,神色匆匆,或許他們亦如她不知實情,隻是看著周遭的氣氛,善於察顏觀色的他們又怎可能不猜出一二來,小心翼翼的行事,明哲保身。

許是她的運氣較好些,不過尋了兩處地方,便在前殿居高的殿閣內尋到了負手臨窗而立的少寒,因地勢高,風也較之大些,卷著他的長發袍擺不停的翻動。

他默然不語,木然出神的模樣,忽讓她覺得他像是將要乘風而去,化羽成仙的道人,不由的心一緊,叫出了聲:“少寒。”

他回神徐徐轉頭,見到她難免現出一絲驚訝:“你怎麽回來了,長姐不曾將話帶到嗎?”

“帶到了,隻是我不放心,不來瞧瞧你怎能安心離開。”見著他向著自己伸出手來,她快步上前,將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好似,這是他們成親以來,頭一次如此嫻熟的牽著彼此的手,那怕他們之間並無男女之情。不過一份相依的情誼,卻也能讓他們生出親人般難舍的情意。

“何苦呢,你又何必讓自己也陷進來。”他望著她許久,終是歎了口氣,淡淡地說了句。

“我早便說過,嫁予你,不管是不是你的妻子,你的一切我都脫不開身的。”她笑著,溫婉而道,“因為我是你的皇後。可還記得成親之前,你說過的,希望我能留下陪著你,不過彼時夏侯燕還不曾回來罷了,難道,現下你反悔了?”

對著她的笑顏,他卻溢出一抹苦笑:“此時我到真是後悔了,後悔將你拖入了這個是非之圈。”

“命中注定的,你又何需多慮。”她搖搖頭,轉過頭去,透過大開的軒窗,她看到他之前所望的風景。

一眼望去所及之處,皆是宮內的景致,殿台樓閣,假石溪流,綠樹環湖,廊橋連綿,這便是皇宮的大氣與細致。甚至,連稍遠處的宮門都能隱隱看到一些。

在宮裏住了一段日子,她卻不知竟還有這種地方,若不是今日尋人無意間闖入,許是永遠都不得機會一觀吧。

身旁的少寒亦轉過身,與她並肩而立:“這裏,能看到通往宮門的景物,我時常站於此處,想著自己所掌控的這片天地,想走遍千山萬水,卻最終被困於一牆之內,隻能空念著外頭的繽紛多彩。”

她不說話,隻因她心中亦是這樣的惋惜,他們是何其的相似,又相同的隱忍。

“你,可想知道令你中毒的真凶為何人嗎?”

終於,事情的真相即將出現了麽!

想與不想,隻在一念之間。

然,日後的幸與不幸,卻是長長久久的,或許她知曉了答案,解了一時的困惑,可因此所帶來的影響,許是將會一生所誤。

菁華雖在猶豫,覺著聽了大概對己並無益處,然卻也想到若不尋個人讓他述說心中堆積的事兒,他又怎能敝開胸懷,將一切都放下。

“可是我認識的人?”

靜默良久,她終是開口問道,輕柔的語聲隨

著闖入軒窗的寒風而散,悠悠蕩蕩,似雲如霧,述說著她的無奈。

看著他的模樣,再聽他忽而提及此事,想來這個人總是能將他們都傷到幾份。情之一字,分作許多,可卻總能傷人許多。

他不開口,她不由轉頭看去,他似是感覺到她的注視,輕緩地點了點頭。

“誠然你也認識他,是靖溫棠。”

她一怔。料想到是自己熟識之人,許是慕容芳派人所下,或是少煌殘存的部屬,卻是萬萬不曾想到竟然會是他那個跟著少寒渡過異國十數載寒暑的男子,如兄如友,近似於形影不離的靖溫棠,他竟是那個對她下毒之人,連她都覺著無法接受這個答案,對於少寒而言又是怎樣的打擊呢。他這麽做究竟是為何?

若她死了,除卻隻會為少寒帶來無盡的煩擾,與他毫無利弊,依他們十數年的兄弟之情,他緣何要對她下此毒手。

久不聞身旁的人出聲,他轉過頭來,衝著她微微一笑,然其中有多少苦澀之意,不必說出口,她自也明白。

“想不到吧,連我也不曾想到竟會是他。一個你我都信任的能掏心掏肺的人,卻將我們都給騙了,我們總是相信自己雙眼所看到,雙耳所聽到的,以為是自己最為親近信任之人便不會被欺瞞,背叛,又怎會想到,往往將自個兒騙的最慘的,偏偏是自己最為親近之人。”

他似是有感而發,深鎖的濃眉微微起伏不平,似一個個山丘土包,起了漣漪。

聞他之意,似乎事情並非如她所想那般簡單。

“皇,皇上。”

門外,突然傳來慌張地聲音,聽著好似是少寒的近身太監。

“何事?”他沒有回頭,更沒有允人進來,隻是揚聲而問。

“守城門的莫將軍道那人,那人已到了城門外了,來了不少兵馬,怕是馬上便要攻城了。”

什麽?兵馬?攻城?

這清天白日朗朗晴空的怎就突然平地起雷了,都不曾聽說過哪國要攻打域池,更不曾聽聞何人要造反,甚至連皇宮外的百姓都還不知曉什麽,怎就突然要打仗了。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少寒不驚不慌,望著窗外的風景不動不搖,極目遠眺,像是想穿過幢幢屋舍,一眼望到城門口去。

“你定是十分不解,到底是何人要攻城了?”此時此刻,便是生死堪憂,他仍是淺笑以對,甚是淡然。

“難道也是靖溫棠,他造反了嗎?”

若真是他,那還真是令人費解了,她甚至還沒鬧明白靖溫棠為何要向她下毒,突然再來個造反,還真是要活活嚇死人過去了。

他卻點了點頭,菁華蹙起了秀眉。

往日看靖溫棠此人並非是那般重視權位之人,怎忽然之間就成了一個利欲熏心之徒,還或是說他本就這樣的一個人,實在是偽裝的太好,讓他們都不曾察覺。

“為何?”她不解而問,側對相望。

“為了奪回本屬於他的一切?”他微仰起頭,望著風雲變幻的天際,暗下了眸子。

屬於他的一切,少寒此話的意思,難道說靖溫棠也是……

她怔然,覺得自己的腦子一團混亂,已尋不出這團亂麻的頭緒來。

“你的意思,他也是你的兄弟?”

也唯有這般解釋才能順應他的那句話,難道說少寒無意中挖掘到的,真是皇家秘辛之事。

“我也是近日才得知,靖溫棠的生母本是我母後身旁的侍女,多情帝王一夜臨幸後珠胎暗結,可歎母後自已本是侍女之身,卻又被自己的侍女搶去了風頭,也許這便是因果輪回,她盛怒之下借故賜死那命女子,不想那女子得人相助,不僅逃過一劫,且還生下了孩子,便是靖溫棠。因著孩子的身份特殊,為了保護他,那女子求人相助,在無人得知孩子真正身份的情況下將之送到了外頭,因緣際會之下被靖家所收養。許是這就是命中注定的,最後他還是與皇家扯上了關係。”

菁華不得不感歎,皇族的秘密實在太多,而說來說去,不過是帝王的薄情濫情之故,惹得眾多女子哀怨而引得宮闈頃輒,若非如此,又何來如此多的不幸。

少寒與靖溫棠,本該是兄弟,卻不知不覺間成了仇人,而這十數年的相伴情義亦在頃刻間變成嘲諷,諷刺著他們曾經的推心置腹,兄弟之情。

對於她而言,靖溫棠不過是個深藏不露的陰沉之人,而予少寒而言,卻是一種極至的傷害,最為親近之人的背叛足以讓他一厥不振,也難怪他會如此消沉的站於此處,甚至對靖溫棠將要攻進宮來的事兒都置之不理。

“你可曾恨他,他這般陰險狡詐,在你身旁悄聲隱跡多年,運籌帷幄,想來皆是在設計予你,如今對於你的一切定了如指掌了。”她歎息一聲,盈盈雙眸望著外頭的被風拂動的樹梢頭,“而長久以來那些原本我們解釋不通的事兒,此時想想到也能說得通了。”

那時少鳳陽道少煌是得了有心人的,彼時她對局事不甚了解,亦不知這些夾雜其中的秘辛之事,眼下想來,那有心人怕也是靖溫棠吧,他大抵是打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計謀,也因此,她們將將出宮,便有人來挾持。

人心難測,此刻想想,在這世上她身旁的又有幾人能信。

“那些事,許是他做的,也許不是他,我隻是猶還不能相信,他真的恨我至此。”他歎了口氣,神情茫然,是無法說服自己吧。

“此後,你要如何做?與他以陣相對嗎?”

靖溫棠人已殺到城門外,隻怕無需多時,甘源便會滿城風雨,介時人心惶惶,真不知該如何安撫。

“十幾年的兄弟,他能輕易放下,我卻是無論如何都放不下。”他撇頭,“菁華,你說事情為何會發展到如廝地步,你說的不錯,我這個皇帝做得委實無用。”

他這個皇帝確實無用,她也曾不止一回的想過,也當著他的麵兒說過,可真待他自個兒再提及,她又覺得此事與他並無幹係,旦凡史上繁華盛世的年代,所需要的不隻是個開明的君王,還需得力可信的手下,一心為國的朝臣,正所謂集天時地利人合,才能造出一位明君,他不過是短短幾月,內亂不止,朝臣心浮,又如何能成得了聖賢明主。

若將一切都罪怪予他頭上又怎說得過去。

“我知曉,你本無意於皇位,拚了命的去奪了過來,無非是為了夏侯燕,你想尋找到她,想給她世間無女子能匹敵的榮耀,可事實上,若你們能在一起,且不論是皇宮內苑,亦或是山林野間,根本毫無區別,心安之處便是家,而能令你心安的,世上也唯有一個夏侯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