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2章 情遠意長

域池國皇者之色,不似南隋以明黃為主,而是以莊重的黑色為尊,故而,她這身皇後的新衣,也是以玄黑作底,殷紅作滾邊點綴,再在領口、袖口處配上白狐毛,既保暖又顯貴氣,便是平日裏不喜打扮的她都甚是歡喜。

純金綴寶玉的鳳冠,用一支金鳳步搖固定,重重地壓在了她的頭上,她輕晃了晃,眼前的珠簾隨之搖晃撞擊,發出輕脆的聲響。

“景姑姑,弄些吃的吧,若是讓我頂著這坨金子一整天,我非暈過去不可。給些吃得墊墊肚子。”好不容易折騰妥當,她拽著景兒的袖子哀號連連,模樣甚是可憐。

以往覺著做新娘子的,咱事兒都不必沾手,坐著等吃等喝就好,現下自己做了新娘子,才知曉其中的辛苦,便是幹等吃喝也不是如此簡單之事。

怕她吃得興起花了妝,景兒硬是不肯給她一口吃的,道是新娘子都是這麽做的,吃多了頂了個凸肚子可不好看,要死的是她頭似頂千斤腳下虛浮無力,隻坐著就餓的肌腸轆轆,偏偏她接下來要麵對的還有繁複的嫁娶儀式,早知道昨兒個晚上就不睡得那麽死了,許是還真有機會私奔去呢。

她死纏爛打,打定主意吃不上東西決計不肯踏出房門一步,不得法,景兒命人取了幹淨的帕子包了些幹點塞進她懷裏,囑咐她在花轎裏偷吃記得要擦嘴,而後簇擁著她往外頭行去。

因著皇家婚禮較之平常人的喜事總是大有不同,不止要拜天地君親師,還要登台祭天,且因她是皇後之尊,一並還要受皇後寶印寶冊,說起來事兒可是一堆又一堆,也難怪七早八早的就被人拖出了被窩,匆匆的打扮之後就被踹出了府門,忙得跟個坨螺似。

府門外是綿延不見首尾的迎親喜隊,六匹通體雪白的駿馬拉著一架紅綢堆積而出馬車,車廂的挑角用紅緞子係著金鈴,雪紛紛揚揚的落下,紅與白相映,宛如紅梅白雪煞是醒目。

景兒攙扶著,她提著裙擺,透過珠簾小心翼翼地蹬上了車子。

立於車架之上,她回頭而望,穿過珠簾和零亂的飛雪,門口的台階之上,肅然站著一人,黑衣墨發,玉樹臨風,氣宇軒昂。

她心之所係的人啊,最終他們還是有緣無份,被自個兒視著良人的男子,卻最終鬆開了她的手,見著她另投他抱,也不知是對他的諷刺,亦或是對她自己。

“小姐,吉時快過了。”景兒見她遲遲不肯進去,而周遭圍觀的百姓亦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忍不住催促道。

她怔怔地不說話,終是輕歎了口氣,收回視線,斷然鑽進了車廂。

罷了罷了,世上有多少有情人能成眷屬,大千世界,凡塵三千,又豈是樁樁樣樣都盡能容人如願以償的。

馬車輕搖,晃晃悠悠的襯著響起的喜樂轉動起來,似要將她原本就有些煩亂的心搖得七零八落的。

車廂內,她懷揣著仍有些溫熱的糕點,卻毫無食欲,隻是一路攥著,待她進到宮裏時,才發覺已將之捏成了粉末。

少寒親自挑起了馬車的簾子,又親自將她扶下了車,處處都彰顯著他對她的寵愛,然她卻清楚,他們都一樣,不過是將彼此視作了各自心中的那個人。

世人皆道生死離別為苦,這求而不

得卻比起死更為熬人。

殷紅刺目的紅錦鋪地,一路延伸著入了正殿。紅毯兩旁,恭敬而立著的,是域池國的文武百官,映襯著後方各色彩旗和厚厚的積雪,就似木樁子似的融進了這片風景之中。

少寒托著她冰冷的手,偶爾側頭望了她一眼,正見她盈盈雙眸正視著前方,如虔誠的朝聖者,懷揣著對神佛的敬重,一步步的邁向心中的聖地。

“怕嗎?”

怕嗎?

她怔然想著他的問題,腳下的步子卻不曾停歇。

見她不答,少寒繼續說道:“從今以後,你是我的皇後,權力之爭,朝臣謀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到頭來的生死都難以自握,如此,你可悔,可怕?”

她回頭淺淺而笑,隻是望了他一眼,隨即回頭越發高昂起下頷:“你即知,當初又何必非將我拖入這場戰役之中,既然我已身在此局中,自是不會怕,不會退怯。”她忽又轉頭看向他,“你若覺得有愧於我,便侍候好我這位皇後娘娘,本宮便不與你計較了。”

“哈哈……”他大笑起來,惹得眾官不解地偷偷側頭望來,一副想要探究卻又卻怕冒犯龍顏的戰兢模樣。

他隨性而為,因著他知曉,自己這皇位坐得並不穩當,背後有多少人等著他從上頭摔下來,時刻準備著一擁而上將之踩到腳底。

彼時向楊武老頭求親,確也是不得已的周旋之計,想著求來一個不熟識的公主,不如求她這個熟人好辦事,也並未多想,如今才覺得自己私心下的決定,予她而言是那麽的痛苦,這是他欠了她的,漫漫人生也不知要如何才還得清。

“好,我的皇後娘娘,朕自會好生伺候。”眼見著便要踏進大殿,他終於忍下笑意,攙著她踏入。

儀式繁複而冗長,當行進到一半時,殿外頭也不知是何人突然欣喜的叫了一聲:“雪停了。”

菁華緩緩轉過頭去,看著殿外頭原本有些陰沉的天色已然放睛,也不再見雪花飄落,天氣在頃刻間放睛,甚是突然。

“此乃吉兆啊。”據說是三朝元老的丞相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至此,她的名聲甚好,那怕此時他們還不曾細看她的容貌,亦對這個皇後有了幾分和悅之色。

祭天台答謝神靈護佑,進宗祠敬告祖先,收皇後印冊,受朝臣朝拜,一連串的事兒忙碌下來,待她能坐下來時,天色已暗。

腹中饑腸轆轆,鳳冠重若千斤,坐在滿目紅豔的大床邊,她晃了晃脖子,忽而想著自己原本的脖子便算不得長,再這般壓著勢頭可不好,於是抬了頭一把就將鳳冠扯了下來,卻忘了景兒用釵子固定著,連帶著扯散了盤得一絲不苟的黑發。

“噯,小姐,你怎可自行取下鳳冠呢。”景兒原本站在床側無趣的快入睡,聽到動靜回頭便看到這位不讓人省心的主子正和自己的長發纏鬥的,那猙獰的模樣很是凶狠,若是手頭上有把剪子,她定是想都不會多想就取來絞了頭發。

嘴上雖埋怨著,可還是替她拿下了鳳冠,取了篦梳,將打了結的長發一縷縷的梳理著。

“皇上還未過來,小姐就將鳳冠自取了可不好,等奴婢幫你再戴上,可不能再拿下來了。”景兒一邊梳著,一邊說道。

她揉著脖子,一聽她還想折騰自己的腦袋,就覺得這頸項快被壓斷了,忙道:“我的景姑姑,你就饒了我吧,反正這事兒少寒也不會太過在意的,房門一關,也就咱們幾個知曉,沒事的。”

“可這是規矩,小姐怎好……”

“長公主請留步,長公主,長公主。”

景兒的長篇大論才將將起了個頭,便被一道道驚恐萬狀的聲音打斷,說實話,她心底還是十分慶幸的,若讓景兒論起規矩來,那可是一套一套能說個整宿也說不完呢。

兩人互視了一眼,聽著那聲音越來越近,四雙眼都牢牢盯著門口,猜測著會是哪個人先進來。

“嗵”的一聲,房門被人重重推開,發出刺耳的撞擊聲,而後宮婢的阻攔聲越響。

借著燭火,她看到從門外提步而入的女子,與她截然不同的火紅披氅,裏頭是湖藍色的衣裙,同樣襯著白狐毛,肅然威嚴英氣的一張臉顯著她高貴不俗的身份。

“長公主,皇後,這……”緊跟著進來的珊兒和一眾婢女皆為難的望著她。

長公主,原來她便是少寒曾提及的那位長姐少鳳陽,雖是同父異母的姐姐,對他卻是極好的。

她揚了揚手,幾人埋首退了出去。她自景兒手中奪過了梳子,衝著她撇了撇下巴,景兒雖不放心,卻還是慢慢出了門去。

“不知長公主來訪有何事?”

看她這殺氣騰騰的模樣,可是來者不善,難不成這公主慘無人道,滅絕人性的喜歡自家同父異母的弟弟,對於她這個突然橫插一腳的皇後起了殺心,故而新婚之夜決定殺了她李代桃僵,噯呀呀,真是逆亂綱常。

她這廂腦海之中構畫出的愛恨情仇比起平日裏看的閑話本子不知精彩了多少,可少鳳陽的臉色卻是愈發的陰沉。

“你……”她吐了一個字,而後急步上前,直到她的跟前才止了步子,抬眼望著她,“竟是這樣一張臉,便讓他一歸來便急著向敵國求親?這樣一張殘破的臉到底是何處能讓人癡癡念念的。”

少鳳陽伸出手,欣長的指,修長尖銳的指甲輕刮過她的臉龐。

她垂著眼眸,眼神隨著丹寇輕轉,生怕她一時發瘋再劃花自己的臉,她可是隻剩半張臉還能拿出去見人了,若是連這半邊也花了,她日後還真沒臉麵見人了。

忙退後了一步:“是是是,本宮也自覺這張臉著實在有些不該拿出來嚇人,所以長公主還是快快回去吧,要是瞧久了怕是晚上惡夢連連,本宮可是擔待不起。”

還真是一副吃醋嫉妒的模樣啊,少寒不會真得與他這個長姐有著不倫不戀吧,所以才死皮賴臉的把自己拖到這兒來,她越想越覺得這事兒透著些詭異。

“本宮?哼,你也配。”少鳳陽冷哼了一聲,勾唇訕笑,“你不過是個替代品罷了,在他心裏永遠有個女子最為重要,為了她,國可傾,命可喪,你之於他,不過是那人的影子罷了。”

看來少鳳陽也知少寒心中有個心愛的女子,那麽,少寒不在的十數年,她少鳳陽對那女子的下落又知曉幾分,或是該說,她又在其中做了多少手腳。

少寒的這位長姐,定是尋到那女子行蹤的可助力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