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92章 不會服軟

火勢越來越猛,火舌吞噬了這具身子。我往後退了幾步,火光躍動時,映襯著我的臉,我忽然感受到,火光灼人的溫度,像是燙穿了我的皮膚,直達心底。待地上隻剩一堆灰燼,我揚手將它送了出去,結界裏,真真正正隻剩我一個人。我在角落裏的床榻上,悄然入睡。虛無縹緲的仙境之中,四處彌漫著茫茫白霧。霧像是冷的,又像是熱的。竊竊私語被霧慢慢阻隔,落在我耳中,已經辨不出任何一個字詞。恍惚是一閃而過的一道身影,我茫然地追逐上去,漸漸深入了越來越濃的迷霧之中。身後氣息猛烈襲來,我霍然轉身,見到的,卻是白發藍眸。他的嘴角依然是似笑非笑勾起的弧度,冰藍色的眸子恍如兩塊透明的寶石,明明深邃,看著卻讓人以為這雙眸子澄澈至極。這一點,與晏懷相似,卻又不同。他的眼裏,沒有晏懷那樣別有用心的算計。我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

可是腦子混沌得要命,我隻是呆呆地看著他,嘴巴張開,但又始終沒能把他的名字說出口。他臉上的笑意愈發深了,可是我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自從他出事之後,我都不曾夢見過他。這是他頭一次入我的夢來,我忽然害怕叫了他,他應了我,便會消失不見。若是離別,那我寧願在滿腹絕望的掩蓋之下,永遠殘留著一絲希望,而不是徹徹底底地接受現實。“腦子燒壞了?”他皺著眉頭,眼神之中微微摻雜了點兒譏諷的笑意。活生生的樣子,很有精神的樣子。我悲喜交加,一時間隻能怔怔地道:“北冥”他笑而不語,示意我過去。我走了兩步,要到他跟前的時候,忽然又膽怯退卻了。北冥見此,笑容滲出絲絲寒意。“你不想見到我?”被他這話一嚇,我揣著滿腹無從訴說的委屈,朝他的懷裏撲去。孰料在我近身時,他忽然一躲,我便摔倒下去,本以為自己會結結實實地摔上一跤,可原先腳下踩的地,頃刻之間變成了雲層,我直直穿過雲層,急速下墜。“北冥!”我大喊著他的名字驚慌失措地睜開眼,胡亂揮舞的手臂就這樣停下了動作。眼前仍舊是空空如也的天牢,晏懷親自布下的結界,淡淡地發著光。我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臉上不甚舒服,伸手一摸,卻是滿臉的淚水。我自嘲一笑,拿袖子把麵上的淚水全部擦淨,正欲躺下來繼續睡,忽聞一陣響動,愣是被下了個半死。飛快地往角落一蜷,警惕地打量著四周。天牢中,從背光的另一個角落裏走出來一個人。本身這處的光線就不太好,我方才驚惶之間,更沒有察覺到。我辨別出了來人身上的氣息,雖然下一刻也看清了他的臉,頓時鬆了一口氣,轉過頭,並不搭理他,徑直往床上一躺,閉目睡覺。當他挨著我躺下來的時候,我再無法無視他,隻得心煩意亂,暴躁起身,厭惡地盯著他,問道:“晏懷,你究竟想做什麽?”他側過臉來,幽暗的光線隻讓我瞧得清楚他的半邊臉。還有一半隱匿在晦暗之中,令我心中沒來由地發麻。“你夢到他了。”“

廢話!”我瞪了他一眼,一邊皺著眉頭拿手去推他,一邊道:“你一直藏在這兒監視我,自然曉得我剛才是怎麽驚醒的。”推他不動,我氣極,扭頭轉向裏麵。可正是我腦子被這樣一氣,暈乎到了極點,平白給了他可乘之機。他順勢貼身上來,下巴抵著我的後頸輕輕磨蹭,低聲道:“名兒,他已經死了。向我服個軟吧。”

“滾開!”我恨得咬牙切齒。“你別妄想!就算是北冥沒死落在了你的手上,我也不會向你服軟。”晏懷不怒反笑。“這般肯定,你倒是說說為何?”腦中念頭一閃,我不禁很是期待他聽完我要說的話之後,會出現的反應。“北冥如果連你都敵不過,那他就不是我愛的北冥了。既然如此,我憑什麽還要因為他而向你屈服?”我的膽小怕事,隻在北冥的麵前尤為明顯。我的不屈不撓,偶爾也會對北冥使用。但是,他總有辦法使那時孤零零一個人的我屈服。而不是如晏懷這般,要我屈服,隻會利用別人來逼我就範。北冥不是這樣教導我的,我更不會對殺死他的仇人低頭。晏懷與我貼得那樣近,裏麵又是牆壁,我根本無處可逃。他聽了我的回答,像是懲戒性地往裏又壓迫近了些。“可是他死了,真真切切的死了。神仙的一生很長很長,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甚至是幾萬年。你能記得他多久?”我不知道。也許久到有一天,我真的會望了他也說不定。能不忘就不忘吧。我能做的隻有這些了。但我給晏懷的回答卻是一串冷笑。“他消失再多次,我也不會認為他死了。”本以為晏懷會發怒的,可是他又沒有。片刻,他忽然起身從我旁邊離開了。

我想轉過身去看一看,但還是不曾付諸行動。“蘇若的屍體呢?”我聽到他問。“化成灰燼了。你進結界來的時候,沒有看到麽?”“你!”遲來的憤怒使我一怔,一骨碌從床上翻身坐起來,直勾勾地盯著他,悄然笑道:“晏懷,沒人陪著我了,你再送兩個人進來陪我吧。”“陪你?”晏懷猛地後退兩步,忽的哈哈大笑起來。我注視著他,雙眸裏麵一點笑意也沒有。“怎麽,你還需要人陪?廣寒宮上,最初孑然一身的是誰?現在跟我說需要人來陪的又是誰?”我一瞬不瞬地與他對視著,迎著他嘲諷的視線,分外平靜,一字一句道:“都是我。這不過是我的小小要求,全看天帝你,願不願意讓我好過了。”但我思緒卻是忽然蕩漾出來。數千年前,廣寒宮上的確隻有我一人,起初的我,連話也不會說。後來廣寒宮上住進了另外一個人,我見到了天後,她說,嫦娥是來陪我的。也是自那之後,我才一點一點,花了數百年的時間,學會了說話。所以,一般也不易同旁的人親近。“你越是需要人來陪著,我越是不會如你的意。”打死我也想不到,晏懷如今,也赤裸裸地進化成了一個心裏扭曲的變態。縱使我報複他,的確無情又狠決。可他屢次對不住我在先,如今在我飽嚐了七情六欲之後,將我禁錮於結界之

中,回到那時神智未開的境地。我如何受得了?“晏懷!”我急忙叫住他,他的半邊身子已經探出了結界,聽到我這話,停了步子,終於還是退了回來,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平靜地注視著我。“打算服軟了?”我被他這話噎了一下,恨不得把他那張嘴給縫上。將他自上而下打量了好幾遍,說道:“你到底想要什麽?”我不信他今日出現在這裏,隻是為了不鹹不淡地問我一句蘇若在哪裏。“嗬,本來也沒打算瞞你。不過是想試試你能保持多冷靜。”

他笑。心中咯噔一下,悄悄地打起了鼓,他將要說出口的話,要麽會令我心如死灰,要麽會令我欣喜若狂。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你說得對,或許他還沒有死。”腦中嗡的一下,被喜悅填滿了,緊繃的神經頓時鬆了下來,我整個身子竟然也癱軟得提不起力氣。北冥,北冥真的沒有死可是,晏懷他剛剛說什麽來著,或許?我咬咬唇,想起上一回他假死之前,惡狠狠地告訴我,因為我不想死,才會救我。所以,我的苟延殘喘,終於有了意義。喜悅難以平複,可我腦子一下子轉得飛快,麵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我就說,他怎麽一直同我強調說,北冥已死,原來是想我對北冥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北冥回來之時,見我不如從前堅定,難免心傷。“北冥北冥”我激動得熱淚盈眶,語無倫次,隻能念叨出北冥的名字。晏懷不吭不響佇立在一旁,忽然出聲:“你別高興太早。你已是我的天後,他就是回來,也不過成為天界的死敵,更遑論”他頓了頓,引得我抬頭瞥見了他滿臉的陰鬱。“他對前任天後無禮在先,又與新天後有所苟且的話,我定然聯合天界眾神之力,將他誅殺。”我心中五味雜陳,卻不敢表露些許。

隻要北冥不被抓住,一切就好。隻要他沒死,那我定然要強行衝破這結界,與他回北冥仙境去。“你若是想從我嘴裏套出他的藏身之所,那我告訴你,你白跑一趟了。我要是知道他還活著,就不會在這裏呆著。”鎮定自若地瞅著他,我也在懷疑。北冥現在到底在哪兒我還不清楚,可是他說北冥或許沒死,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他靜靜地與我對視,似乎是在忖度,我的話有多少可信。我隻是笑笑,沒再多話。管他呢,愛信不信。大約是第三天的時候,天牢裏進來了些人。因為光線晦暗,又得知北冥還沒死,所以我也就安心多了,睡覺更是沒日沒夜。迷迷糊糊之間被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吵醒,睜開朦朧的雙眼,從角落裏的床上做了起來。見天兵押著從我結界外路過的人,有些眼熟,我不禁使勁兒摸了摸眼,瞪大細看,脫口便道:“秋月裳,天蓬!”結界外的兩個人回過頭來。我聽到秋月裳喊了我一聲溫錦,卻被天兵帶進了我旁邊的天牢。天蓬亦被關押進來。我忙湊過去,隔著一條越不過的小道,與秋月裳對望。“溫錦,我聽他們說,你殺了蘇若,而且一屍兩命,是真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