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嶺

第四章 高嶺

陸氏世居高嶺,屬於書香門第,在峰魯地界也是赫赫有名的家族,陸元鬆之父陸鴻是陸氏支係,因為家境貧困而棄文習武,參軍之後十數年點將封侯,地位高於陸氏嫡係的子弟,然而,盡管陸鴻在外尊榮無比,但畢竟處於這個家族係的時代,身為支係,隻要回到高嶺,就必須對嫡係低頭。

而陸氏嫡係在大玄朝堂見到陸鴻卻也隻能見禮。

讀書人看不起武夫,武夫登不上大夫廳堂,所以,陸鴻這一支與高嶺陸家的關係並不和睦,柳楚楚將陸元鬆流放到高嶺來,未嚐不是想借用高嶺陸家的手懲治陸元鬆,若是陸元鬆不小心嚴重犯了族規,陸氏嫡係甚至有權打死陸元鬆。

借刀殺人耳!陸元鬆心裏敞亮。

不過,陸元鬆不怕,既然洞悉了柳楚楚的用心,他自有法子應付。

又過了兩日,正午時分,馬車載著陸元鬆和小青在顛簸之中總算抵達了高嶺。

高嶺說是小型山脈,其實就是一片連綿數十裏的丘陵,這片丘陵之後就是荒野了。大玄有人口億萬之數,但大玄的邊界實在太廣闊,百姓生活在水源附近,開拓荒土變良田,如今的土地已經能夠滿足。

所以,就會有大量未開辟的荒土留下來,放任草木生長,成為一片浩瀚如海無邊無際的荒野。

傳聞荒野中養育了大批的草木精怪,不過隻是傳說,大玄立國六百年,從未有人說過曾親眼目睹見過妖怪,最多是說書人的杜撰,什麽才子遇上狐妖,趕考人遇上女鬼,提刑官遇見冤魂等等。

鬼怪之說自古就有,所謂信則有不信則無,後世無神論盛行,因而陸元鬆也是不信的。

高嶺的地勢漸漸拔高,一路上馬車的速度放緩,拉開窗簾可以看到路邊的村落,還有許多廟宇。大部分的廟宇都是殘破的土地廟、山神廟,也有一些狐仙廟、熊仙廟等。

峰魯地界不是大玄朝廷直轄之地,教化遠遠比不上通城大埠,甚至說高嶺是蠻夷之地,還未開化,竟然正大光明為妖怪修建廟宇,若是在通城大埠之地,膽敢修建這種廟宇之人定然逃不過官府嚴懲。

層巒迭起的丘陵將諸多的小村落遮掩在王化之外,陸氏就被這樣的村落所環繞。

高嶺方圓百裏,隻有一鎮,名曰蘆葦,傳說很久之前,高嶺之中有一條如天上銀河一般的河流,河中生長了大片蘆葦,被人們稱為蘆葦河,蘆葦河蜿蜒如玉帶,點綴在高嶺,供養高嶺人一代代生存繁衍。後來,外界遷來許許多多難民,為了安置難民,高嶺人折斷蘆葦在蘆葦河邊為難民搭建屋舍,形成了一個村落,叫蘆葦村。

越來越多人湧入高嶺,蘆葦村的規模也越來越大,不知何時,高嶺人發現,蘆葦河隨著蘆葦的大片減少而逐漸枯萎。再後來,蘆葦河主幹完全斷流,隻有一些分支小溪還在繼續供養高嶺人生活。蘆葦河消失了,原本河邊的蘆葦村擴張極快,短短百年就形成了蘆葦鎮,一直繁衍到如今。

高嶺陸氏的姓據說就是取‘蘆葦之蘆’的諧音。

馬車在黃昏時分,在昏黃的日光中,駛入了蘆葦鎮。

馬車停在一座占地頗大,裝飾卻樸素的大宅子前,門匾寫著‘陸府’二字,金漆修邊。

門寬一丈,高九尺三寸。門前屹立兩尊石獅,大門緊閉。

車夫是荊林侯府專用的,以老黃稱呼,此番送陸元鬆回祖宅之後,他還要趕回荊林侯府候命。

小青乖乖地攙扶著陸元鬆下了車,而老黃已經敲響了大門的銅環。

砰砰砰!

“有人嗎?”老黃扯著嗓子大聲喊了一句。

“誰呀?”

吱嘎!大門拉開,一個略顯邋遢的老頭露出一顆腦袋,警惕地看著陸元鬆三人,問道:“你們是誰?不知這裏是高嶺陸家嗎?”

老黃側開身體,正好讓陸元鬆上前答話。

“我是陸鴻季子陸元鬆,奉我父親之命前來祖宅看護,應該有信使提前過來通知,不知可否收到消息?還望老伯向家主稟告一聲!”

“陸元鬆?”老頭上下狐疑地看了陸元鬆一眼,口中道:“上午的確來了個玄京的信使,沒想到你這麽快就來了。先候著吧,等我請示過老爺再來開門。”

“多謝!”

大門吱嘎一聲又關閉。

陸元鬆好整以暇地等候在陸府大門之外,對街道上來來往往予以好奇的注視目光也似乎毫無所覺,足足刻鍾之後。

終於,大門再次拉開,一行六七人魚貫而出,為首者是一個中年男子,麵容方正,頭戴博冠,身披青袍,雙手背負,氣勢非凡居高臨下地盯著陸元鬆。

“你就是陸鴻季子陸元鬆?”

“正是!”陸元鬆不卑不亢,朝這個男子拱手一揖到底,正容道:“侄兒元鬆拜見遜伯父!”

這位中年男子就是陸家現任家主陸遜,名聲響徹大玄皇朝,是一個文豪,而且創立了一家名為文方的學院,教書育人,雖然這幾年開始隱退,專心發展家族勢力,但其弟子多有為官者,算得上人脈極廣之人。

陸遜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側頭對著管家說道:“迎客吧!”說完轉身回到院內,仿佛出門就為了看陸元鬆一眼。

那管家側身恭送,也不說話,隻是伸手一招,他身後四個家丁手捧紅毯、拂塵、香爐。紅毯兩個抱著,香爐中三支熏香輕煙飄搖。

紅毯掀開,就地鋪在五層台階上,香爐放在三寸高的門檻後,一個家丁托著拂塵左右揮擺。

一地有一地的風俗,陸元鬆對陸家這種迎客方式表示理解。

踏上紅毯,跨過門檻,拂去衣袍上的灰塵,陸元鬆正式作為陸氏分支的子弟走入了陸家祖宅。

小青和老黃緊隨其後,一行人進了前院,大門砰地被關閉。

前廳之中,分賓落座,陸遜做主位,左下首坐著一位俊朗青年,這位青年旁邊坐著一位紫羅裙少女。右下首就坐著陸元鬆,小青卻隻能站在其身後,而老黃去照料他的馬車了。

“賢侄,你既然替父為祖宅看守,可有期限?”陸遜令下人上茶之後,與陸元鬆談起話來。

“三年!”陸元鬆嘴上恭敬地回應,可目光卻不時瞟向斜對麵的那位紫羅裙少女。經過陸遜介紹,那位青年是其長子陸元文,紫羅裙少女是其次女陸元琪。陸遜另有一子一女,一名陸元方,長期在文方學院處理事務,一名陸元冰,據說在拜入某一位武學宗師的門下習武,已有三年未還家。

陸元鬆時不時偷看的少女陸元琪不過十三歲,青絲收束,用絲帶卷住,如一條馬尾般,瓜子臉型,五官精致較之後世的洋娃娃更勝一籌,臉上帶著好奇表情,有些精靈古怪的樣子,雪白脖頸仰著,露出一條優美的曲線,衣裙雖疏鬆,卻仍顯示出柔滑苗條的身段,白皙小腿在夕陽的光輝下有種異常的美麗。腳下蹬著一雙木屐,白生生的腳丫子微微蜷縮似盛開如豔的花瓣,晶瑩剔透。

陸元琪這個陸家二小姐年紀雖小,但過兩年身子舒展開,必然是個超級紅顏禍水!

“後山有處院落,風景優美,環境宜人,且十分幽靜,不知賢侄可願住在那裏?”

“後山?”陸元鬆略感差異。雖然他是陸氏分支子弟,但好歹是個世子,陸家書香門第,最重禮儀,哪怕陸遜再不喜歡陸鴻這一脈,也不可能明麵上為難陸元鬆,將陸元鬆安置在陸家祖宅中才顯得符合禮數,可陸遜居然安排其住在後山。

陸元鬆等著陸遜解釋。

果然,陸遜繼續說道:“陸氏每隔三年都要舉行一次大祭,而祭廟就修建在後山,陸氏每個支係每年都會遣子弟守護,如今賢侄你既然被指派前來祖宅,我思量你父親的意思應該是準備讓你守護祭廟,所以安排你住在後山,距離祭廟隻有一牆之隔,很是方便看護。”

陸元鬆的記憶中確實有陸氏三年一次大祭的事情,不過每次陸氏大祭都是陸鴻親自回高嶺參與,無論是陸元鬆的生母,還是如今的夫人柳楚楚,又或者陸元通、陸元吉等陸鴻的子女都沒有這個權利參加大祭,因而陸元鬆就沒聯想到這個事情上來。

陸遜的解釋讓陸元鬆心中安定了一些,其實住在哪裏無所謂,主要有個人空間便可。

陸遜安排陸元鬆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飯後,派了兩個下人抱著陸元鬆的行李,一路陪同陸元鬆趕到後山。

說是後山,但無非是一個大丘陵背風處,與陸氏祖宅的地勢相比最高不過三百米,在山頂遙遙可望占地龐大的陸氏祖宅。後山與荒野相連,因而雜草叢生,藤蔓遍地,還有一處處灌木林,後山山腳下是一片原始森林,高達十米的巨大林木隨處可見。

陸氏通往祭廟的路上修建了一條寬達三丈的青石路,從山腳到山腰,再從山腰繞了半圈到後山山腰,直通一個占地方圓裏許的大廣場,廣場上修建了眾多的石像,每一尊石像都是陸氏族譜上赫赫有名的存在,非公侯世卿不能立像。足足上百尊。

廣場盡頭有一大一小兩座院落,大的院落就是祭廟所在,小的院落就是看護者居住之處,名為長春園。

陸家安排了六個下人打理長春園,不過這六人主要的事務是每隔幾日打掃祭廟和看守祭廟財物,畢竟高嶺這裏不算安寧,蠻夷氣息未消,可能有些盜賊作惡。

陸遜派來的下人將所知的東西一股腦告訴了陸元鬆,將之送到長春園,同時將陸遜的某些指令交代給長春園的六個下人,便趁著淡淡的夜色提著燈籠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