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醒的特別早,這對於我這個習慣賴床的人是相當難得的。不過說實話,昨晚我一夜都沒怎麽睡好。前半夜一直在設想今天會遇到怎樣令我不堪的狀況以及怎樣應付。我甚至都想到了受了宮刑的司馬遷,心裏一直默背著“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再怎麽樣他們總不能把我閹了吧?想著這些還不是那麽害怕。而我後半夜則一直在思考,為什麽我的命裏有此一劫?隻是因為無意看了校花的**就該遭此難嗎?我若是沒有看到過、甚至根本就沒遇到過蘇冰,現在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然後,我又想到,既然這樣的惡霸會替蘇冰出氣,而他們又是多年的同學,照理蘇冰是不是也有可能是這樣的人?我又回想起前幾次遇到她時出現的狀況,覺得她可能不是我想的那種純潔無瑕的女孩,或許她和那些個嫌貧愛富、趨炎附勢的勢利女也差不了多少。這次的事,說不定就是她指使那個惡霸做的。曾經我還對她有過幻想,現在,什麽都破滅了,她和社會上那些女的也沒什麽區別,一丘之貉。

既然醒了,也再睡不著了,索性起床。昨天我們是臨近中午時見的麵,現在距中午還有好幾個小時,我怎麽過?正這樣想著,手機突然響了。我一看是那個惡霸的短信:“我中午有事,你早點來吧。我八點在那地方等你。”

這下好了,少了我很多煩惱。於是我又在床上磨蹭了一會,等到七點左右,我起身去食堂吃飯。古代的犯人臨刑前都要吃頓好的,不知怎的我現在就有這種感覺。於是我破天荒地吃了早餐,而且特別豐盛,直到吃不下為止。當最後一口粥喝到肚子裏以後,我覺得,我可以上路了。

不到八點我就到了那個地方,可是那家夥居然已經在了。看見我來了,他做了個手勢把他的走狗們都叫過來,然後衝我很詭異地一笑。我收到這個微笑後打了個寒顫,然後擠出一個微笑。然後低下頭,向他們走去。

“你還挺準時啊。”那惡霸首先開口,聽這口氣應該沒什麽大事。“是,來了,您不是說八點嗎,我哪敢遲到啊。”我連忙說道。

“昨天跟你說的,你不同意?”

“是這樣的,我考上大學也不容易是不是……”我開始解釋,爭取讓我的解釋感人肺腑,最後讓他放過我。

“行了行了,又是昨天那套。說到底就是不想退學,想找別的解決方式吧?”沒想到他這麽急躁,我都還沒煽情他就把最後的結論給我抖出來了。糟了糟了,我怎麽感覺到一種要出大事的節奏?“行,我們也不是不給人活路,你過來……”他伸出食指,勾一勾,像在叫一條狗。

即使我知道是這樣,還是不得不走過去。他還是詭異地微笑著,看我走到他的射程範圍之內了,就一把把我拽過來,接著就是一拳揍在我肚子上。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可以感覺胃裏的食物一下子躥湧到喉嚨,隻差一點就吐出來了,吃這麽飽幹嘛。還沒等我抬頭看他,又是一記拳頭打在我的左臉。我感覺整個頭都在震蕩,剛才那口湧到喉嚨的飯現在不可抑製地被我噴了出來。我側臉一看,飯汁裏麵有血絲。接著我就感覺滿嘴鹹鹹的味道,還有一股腥味,左頰完全沒有了知覺。我用手擦了擦嘴角,有血。原來電視劇裏演的被揍一拳就出血是真的,其實是牙齒磕破口腔產生的血。

“要找別的解決辦法也不是不可以,但要保證你以後不再做這種事,非給你些教訓嚐嚐不可!”那惡霸惡狠狠地說,終於暴露了真麵目。我想回答他,但是已經張不開嘴,劇烈的疼痛讓我忘了一切。我看到他又衝他的走狗們做了一個手勢,說道“你們來吧,我覺得這家夥也經不起打,這兩下我的氣差不多消了,你們再讓他長點記性吧。”說完揉著手腕走了。

接下來,四五個人圍著我,話都沒說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我沒跟人打過架,不會還手也不會防,等我意識到要捂頭捂臉的時候,已經挨了好幾拳。肚子、腿、臀部挨了不知道多少拳腳,我蜷縮在地上動也不敢動。不知多久以後,踢打停止了,我迷迷糊糊地聽到一聲:“這次就這麽算了,我們老大說了,以後要再敢欺負校花,一定不會讓你活著畢業!”

我已經沒有力氣點頭,渾身痛的不得了。他們走了以後,半天我才費力地爬起來,但是渾身上下找不到一塊不疼的地方。就這麽在地上坐了半天,我才覺得自己能走了,一點一點地往宿舍的方向挪動。身上各處的劇痛讓我像一條垂死的毛蟲一般無力地蠕動,我感覺自己的尊嚴已經遍體鱗傷,比身體還疼。這種身體上的摧殘比心靈上的還要嚴重,因為它本身就包含了心靈摧殘的成分。這些都是我前一晚沒有想到的。

低頭走著走著,我看見了白色的裙邊,順著往上看,沒錯,是她,蘇冰。自那次以後我好幾天沒有看到她了,現在她突然出現在我麵前,還有點不適應。她捧著一摞書,像是要去圖書館。大概是看見了我這副慘樣,她走過來問:“你怎麽了?打架了?”然後伸手要碰我的臉。

“別碰我!你自己做的事你不清楚嗎?市委高官的公子不是在你指使下來教訓我的嗎?”我邊說邊揉自己疼得受不了的臉頰。

“你在說什麽?我完全不知道啊。很疼是不是,我幫你看看。”她又準備幫我看臉上的傷。

“別假惺惺了行不行!要不是你指使,他根本不認識我為什麽要打我?別人不知道那天的情況你還不知道嗎?我是有意還是無意你不清楚嗎?要不要我把眼珠子挖出來啊?有本事把我的記憶消除了啊!”我強忍疼痛,氣勢絲毫不減地對她吼道。

“沒有啊,真的沒有啊!我早就不在意了……”她說著說著,好像很委屈。

“行了行了,我揍也挨了,您氣也消了,這件事就這麽完了成嗎?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實在是惹不起了。”說完我故意推了她一把就走了,沒用勁,因為已經用不上勁了。

“李彧!你給我站住!”我聽到身後歇斯底裏的一聲,難以想象這是從那個文靜的校花嘴裏發出來的。我轉過身,她居然哭著。“我再告訴你一遍,我沒有叫任何人打你!你發生了什麽我根本不知道,就像你不知道我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你知道嗎,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你知道這幾天我在別人的指指點點和非議下是怎麽活的嗎?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講,名譽是多麽重要,我都還沒衝你吼要你賠償我的精神損失,你有什麽資格衝我吼?”邊說邊哭的她讓我頓生惻隱之心,是不是我真的冤枉她了?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經受我這幾天受的白眼和指點,確實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太殘忍了。我剛才是太衝動了。

“對不起,我剛才……”要一個男人道歉確實不太容易,我好不容易說了這些,卻無法繼續說下去。

“用不著!你剛才說的,井水不犯河水,好,我這輩子都不願再見到你,我恨你!”說完她哭著衝進了圖書館。我呆呆地站在圖書館前,剛才發生的一切好像是夢幻。好吧,就這樣結尾吧,我們本來就不應該認識的,現在一點都不可惜。我這樣安慰著自己。

拖著疼痛的身體,我又朝寢室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