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衝鋒的路上

順著石子兒的軌跡我抬頭看去,隻見一雙光亮可鑒的黑皮鞋,一條筆挺的褲子,不,是一身筆挺的深色中山裝,頭發像抹了發膠似的齊刷刷地往後梳。他看著被我用石子踢到的位置,用手輕輕地撣去了灰塵,頭慢慢抬起來,然後用不屑的眼光看著我,嘴裏似乎還嚼著口香糖。如果還不能想象,這麽說吧,跟斧頭幫的打扮一樣,一看就不是好人。

這樣的人我們大學裏並不少見,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輕易不惹,一般都躲著走。但這次還是頭一回迎麵撞上,怎麽辦,來者不善呐。再看他旁邊的幾個“隨從”,不是染紅毛就是染黃毛,很嘻哈的休閑裝,下身有穿大褲衩子的,也有穿短褲的,一雙雙人字拖就表明他們不是痞子才怪!

看他們都停住了,看著我,我渾身不自在,“像遭了芒刺一般”。但我覺得不過是石頭踢了他一下,沒什麽大不了的,我硬著頭皮向他們走去,對他鞠了一躬說道“對不起啊”,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麽氣節了,說完趕緊閃人。

可是哪有這麽簡單!剛走過他們沒兩步,我的耳朵就收到了一個“站住”的信號。

然後畫麵就定格了:我低著頭剛往前邁了一步就定住了;那個家夥轉過身看著我,手依舊揣著兜;那些隨從們一個個摩拳擦掌,一副要開戰的架勢。我害怕了,上身想逃走可腿不聽使喚,死活就是邁不開步子。可就在這時候他們幾個已經向我走來。那個帶頭的走到我跟前,端詳了我一下,拍著我的肩膀問道:

“小子,你叫李彧?”

“是是,大哥是怎麽知道我的,我們以前沒見過吧?”沒辦法,敵我力量太懸殊,我也就不得已完全丟掉了氣節。

“哼哼,大哥?我哪敢當你的大哥啊?我哪有你這麽了不起的小弟呀!我們是沒見過,可您見過我們都沒見過的東西啊!”然後他就和隨從們一起大笑起來。可這笑聲奇怪得很,我聽著都瘮的慌。

“好啊你呀,居然敢偷看校花!”他突然把語氣提了上來,那簡直就是怒吼,差點嚇破了我的膽。我算是知道王盤山一役,那些個高手是怎麽被金毛獅王謝遜震瘋了。

“大哥,誤會,誤會,”我趕緊向他解釋,可這種東西哪裏是肯講理的,在他那拳頭就是道理,二話沒說就朝我左臉給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可不輕,我低下頭去暈了老半天,滿眼都是星星。幾秒鍾後我緩過勁兒來,便抬起頭怒視著他。可沒曾想他一把抓起我的頭發,眼睛瞪得比青蛙的還大,邊噴唾沫邊跟我說:

“告訴你小子,老子從上初中開始就喜歡蘇冰,上高中和上大學都是我爸托人給找的,為的就是還跟蘇冰同在一所學校,這麽些年老子都沒動過什麽歪心眼兒,可是你小子卻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來!說吧,預備怎麽辦?想退學的話我可以幫你辦,不想退的話,哼哼,你看見這些教學樓了嗎?”他指指眼前的幾棟樓,“要是沒我爸批,能蓋嗎?校長都得給我爸麵子,我能叫學校把你開除你信不,你選一個吧!”

這還選屁啊!選怎麽滾蛋?當然是退學比較體麵點,但憑他媽什麽呀!老子也是辛辛苦苦考來的!

我蹲在地上,捂著臉,不做聲。

“怎麽?還得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啊?”那人催促道。我一看今天要是不給他一個答案,他是鐵定不會讓我走的。我慢慢地站起身來,小聲說道:“我退學。”

“什麽?”他故意離我很近,裝作聽不清的樣子。“你說什麽?開除?”

“我退學!”這次聲音真的大了,像在能容納二三百人的教室裏坐最後一排回答問題。

“好,這可是你說的!”他十分高興。“我們可都聽見了。這樣,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辦各種手續和收拾東西,一個禮拜以後要是讓我知道你還在這學校,你就死定了!”他一把把我拽過來,用手臂摟著我脖子:“手機拿來。”“啊?幹嘛?”“哎呀,叫你拿過來就拿過來,哪那麽多廢話!”我不得已將手機給他,他把自己的電話存到我手機裏,又往他電話上撥了一下,把手機還給了我。“辦手續時遇到什麽麻煩,盡管找我,哥哥我很願意幫忙。好了,盡快去辦吧!”說完他放開我。

就當我還在盯著手機裏他的電話而發呆時,他和他的隨從們已經走了。就這麽離開大學了?就因為無意看了校花的**?就因為校花是一個官二代的暗戀對象?可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就這樣想著,我已經挪回了宿舍。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樣子,室友紛紛詢問狀況。離近了也能看到我臉上的淤青,於是大家都緊張起來。

“怎麽了,跟人打架了?”張輝首先發問。我本來想回答,可是覺得說出來會丟人,也會讓他們擔心,自己都要走了,就不連累別人了吧。“沒事,自己摔的。”這個謊撒的太沒水平了,但情急之下也想不出更好的了。

“不可能!怎麽能摔成這樣?快說誰打你了,哥兒幾個給你出氣!”阿康已經開始擼袖子了。我看這架勢更不能說了,一直在搖頭。

“哎呀,你有什麽就說嘛!急死我們了都!”“對啊,對啊!”

都這樣了,我也不得不說了。“哥們兒們,我要退學了……”接著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的室友們。

“豈有此理!我知道那家夥是個惡霸,可也不能這麽過分吧!”阿康一向如此易怒。“那你說有什麽辦法,他爸是市委的人,又和校長很熟,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把李彧開了,到時候更丟人!”張輝比較理性。

“彧,他就給了你兩條路嗎?你必須從這學校走人嗎?”“是吧,當時就是這麽說的。”“那可麻煩了。”

“沒事,不上了就不上了,不是很多人成功都是因為沒有上大學嗎?中國的教育摧殘人,不上更好。說不定我還會更有成就呢!”我強顏歡笑,其實淚水已經開始打轉了。

“瞎說什麽呢!父母花這麽多錢供你讀到今天容易嗎?你說不上就不上了?就算不考慮別人,你這樣退學對得起你奮鬥的過往嗎?”阿孝使勁搖著我的肩膀說。

“阿孝說的對,一定不能退。大不了出點錢,破財免災嘛?”阿康開始用他少爺的思維方式思考了。“錢不是萬能的,別說我的過錯用錢無法彌補,就算可以,人家是市委高官的公子爺也不會稀罕啊。”我無奈地說。

“總之你不能退學!你有他聯係方式嗎,打個電話問問,還有沒有別的解決方式。”張輝說。“有。行吧,那我再問問?”

我翻出了他的電話,撥了出去。“喂?大哥你好。”“哦,你呀,怎麽了,這麽快就遇到問題啦?”“不是,我是想問,咱們這事兒能不能有別的解決方式?退學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太難做到了,退了學我幾乎沒有謀生手段,肯定得餓死,這懲罰重稍微了點吧?我知道我的罪過很大,但……我保證以後一定老老實實的,不會再找您和蘇冰的麻煩,行嗎?”

“你廢話夠了沒有?”聽了這極不耐煩的話,我的心涼了大半截。接著,電話那邊是幾十秒的沉默。“喂…您還在嗎?”“那這樣吧,明天這個時候,你還去我們見麵的地方,我有話跟你說。你要是來了,咱這事兒就算了,要是不來,就準備以後餓死吧!嘟嘟嘟……”

“怎麽樣?他怎麽說?”室友問。“他說,明天還去我們今天見麵的地方,有話對我講,如果去了就沒事了。”

“那就是沒事了唄,他明天頂多就是恐嚇羞辱你一下,忍忍就過去了!”

“嗯,太好了,謝謝你們。不是你們,我可能已經卷鋪蓋走人了。”我滿以為明天真的隻是恐嚇和羞辱,我猜對了一半,我猜中了本質卻沒猜中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