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周喬醒來時一睜開眼便是沃利有些憔悴的麵孔。一張臉微微漲紅著,金褐色的卷發黏著汗,連呼吸都很急促。心疼,焦慮,不安,還有一點點的責備全寫在一張臉上。

他的眼睛是天藍色的,此時卻成了像深海的顏色。周喬突然發現沃利是如此與眾不同。他看她的目光自相識開始就非常特別,跟邱萬財貪婪無恥、充滿欲望的眼睛截然相反,甚至與一切目光逡巡在她身上的男人迥然不同。因此,跟他相處是這樣的輕鬆,這樣的愜意,沒有任何的壓力和恐懼。她選擇了他為戀人,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想到這裏,周喬開始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自責,繼而朝沃利微微一笑,緩解他緊繃的神經。他俯身吻她的額頭,臉頰和嘴唇,像執行某種儀式,繼而慶幸地說:“感謝上帝,你終於醒了!”

周喬感覺他的吻有些狂躁,掙紮了一下,問道:“我在醫院?誰送我來的?“

“你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嗎?”

“好像有人揍了我一頓……”

“聽警方說,是酒店裏來了小偷,行竊時正好被你撞上。嫌疑犯已經被帶走。可能還需要你去指認和錄口供。喬,我真的快嚇死了!你當時打電話來那樣著急地叫我回去,我就感到事情不妙。你是不是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周喬感覺到整件事的複雜,第一反應便是不想把沃利牽連進來,於是不著痕跡地將事情經過敷衍了過去。

沃利聽完便問:”喬,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周喬望著他一雙眼眸沉默了片刻,反問:“你呢,沃利,你有不能跟我分享的秘密嗎?”

“……”

“我們之間出現了問題,你我都明白。兩個人真正相處確實會有很多困難。我不求毫無保留,但求彼此忠貞。我願意為你做到,你願意嗎?”

沃利低著頭凝思了片刻,突然抬頭,如發誓般說道:“我願意……”

如此這般在醫院裏躺了幾天,沃利寸步不離地守著她。住院的費用愛德當仁不讓地全包了下來,又特地換了一間單人病房給周喬。住這樣的病房一天的費用相對可觀,但周喬無論怎樣推辭都無法拒絕。仿佛是她那句“我不分享男友”讓愛德相當介意,於是盡可能彌補他們之間的友情裂縫。周喬招架不住這樣的攻勢,隻想以後盡量不去招惹這個人。

可惜周喬低估了明星的力量。當愛德抽空站在她的病床前,憐憫地看著她包得像個粽子一樣的腦袋時,她除了聽到外麵護士的尖叫聲,再也聽不到其他。

“周,你好嗎?”他居高臨下,用著國王般的口吻。

“有你這樣的朋友照顧,我怎能不好?”

“周,你真是一朵帶刺的玫瑰。隻有沃利才受得了你的脾氣。我們三個認識這麽久,你從來都沒喜歡過我,是嗎?”

“我不知道,愛德。有些人生來可以做朋友,有些人則不是。”

“你獨占欲太強。我從來沒想過跟你搶沃利。”

“是嗎?在認識你之後,我和沃利幾乎沒有單獨約會的時間。好不容易你成名,你依然盤桓在我和他之間。這樣的矛盾不是一時半刻了,愛德。就算……就算你沒想過搶,沃利已經被你占走了一半。你要是想了,那該怎麽辦?”

愛德找了張椅子坐下,誠懇地說道:“周,我一天隻能睡3個小時,其餘時間都要對著人笑。我很需要沃利。這家夥雖然有點笨,但該死地就是個老好人。你不能把他全部奪走,周,這很不公平……”

這番對話無疾而終,愛德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便被經紀人催促著離開。後來,有兩個警察來病房錄口供就。他們例行公事地問了些問題,都很瑣碎。但從他們隱晦的口氣中,周喬明白這並非一件普通的襲擊案。有人兩次想要置她於死地,這是不爭的事實。

警察最後勸她快些離開這裏,也許可以遠離麻煩。周喬為此費神許久,仍舊想不出自己究竟得罪了什麽人要遭此橫禍。唯一的危險因素便是在這裏遇上了三年前無故囚禁她的人。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可能讓她遭受性命之虞。

當想透這一點時,周喬感到前所未有的氣憤。如果那個人再敢出現在她麵前,她保證讓他嚐嚐飛蛾撲火的滋味。這一天來得比她想象得還要快。

便在她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沃利結束探訪,準備明天一早接她出院,然後一起飛離這個城市。周喬躺在病床上用勺子挖著晚餐時特意留下的巧克力布丁,一邊吃一邊發呆。仿佛是有預感般的,她知道今夜不會這樣無聊。

當一束新鮮的百合放在她的床邊時,那悠遠的香味令她轉過了頭。當時,日頭剛落,病房內並未開燈。周喬隻看到了一張一半隱秘在黑暗中的麵孔。他的下巴和嘴唇在光線襯托下格外清晰,因而顯得前所未有的性感。

他是否總是懂得如何將自身最大的魅力展現,然後捕食被吸引而來的食物,就像鮮豔奪目的豬籠草那般?周喬下意識地抿嘴,嚐到嘴唇上沾著的巧克力,記憶和神經都開始有些不受控製。

他嘴唇上揚,問候道:“你還好嗎?”

“在見到你前,一切順利。”

他沒有因此而露出更多情緒,隻是陳述道:“襲擊你的人是個傭兵,在這一行頗有名氣。雇主出的價錢很高,原因很可能是因為私人恩怨。所以……”

“所以與你無關,是嗎?”

“你……是否得罪了什麽人?”

“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自己還得罪過什麽人!”

“喬,別這樣激動。我越是謙卑,越惹來你的不安,這是為什麽?”

是啊,她為何總是對著他焦躁不安,不能自己?周喬聽他說到了關鍵,於是就此將話題攤開來道:“我不否認,像你這樣漂亮的男孩對女人很有吸引力。我或多或少有些動心。可你知道,我有一段很珍惜的感情需要維持。我不希望有人來動搖我的忠誠。”

他聽了,突然開始發笑,肩膀不住起伏,讓周喬覺得自己這番真誠的表白像是個大笑話。她扔了個枕頭過去,氣道:“我不是在開玩笑。請你也尊重一下別人!””

“抱歉,抱歉,我失態了。”他咳嗽著忍著笑意,“我隻是想說,也許你誤會了。我對你,沒有非分之想。”

“哈?”

他從容地將脖子上的項墜取下。那是個鑲金的心型墜子,由一條細鏈子係著,非常精致,卻有些陳舊,摸上去是熱的,帶著他的體溫。項墜裏鑲著一張黑白照片,是個美麗的女人,年輕而且充滿了神采。一雙烏潤的凝眸讓第一眼看到她的人都像被吸去了魂魄。

他說:“這是我的母親。她也來自中國。她姓林,所以我才有了現在的名字。”

他的五官果然跟照片上的女人十分相似,周喬多少猜到了其中的聯係。有這樣的母親,也難怪會有這樣的兒子。她看完照片,抬頭問他:“你想說明什麽?”

“你不覺得你們很相似?”

“哪有?我跟你母親在相貌上一點也不像。”

“可我覺得你們很像。她一感到不安便會躲起來抽煙,或是喝酒。我無論怎麽想討好她,她也總是冷冷淡淡。是不是一模一樣?”

周喬看著他認真的臉,發覺自己也許自作多情了很久還不自知。對方有這樣一張臉,自然不乏仰慕者,如果沒有特殊原因,何苦一直在她麵前自討沒趣?當然,也許有其他的可能,他也許是在掩飾。

周喬拿不定主意,但多少是鬆懈了下來,不再那麽警惕。他抓住這個機會,說道:“喬,我對你沒有企圖,但如果因此給你帶來了煩惱,請多少原諒我一些,不要再像以前那樣排斥我,好不好?”

經過長久的思考,周喬還是決定選擇相信,於是勉強點了點頭。隨即,她的手被輕輕握住。他們曾經這樣相握過,就在三年前那個封閉的空間裏。那些記憶讓她不太適應,她很快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找了個話題,周喬急忙開口說:“你剛才說,這次是有人為了泄私憤,所以才來雇人來襲擊我?”

他半天沒有開口。周喬以為他沒聽清楚,剛要重複一遍,他突然又回神道:“是的。你印象中有沒有這樣的人選?”

“我幾個月前曾遭受過一次襲擊。對方是我的室友,她砍傷了我的左臂。”

他一聽,急忙開了室內的燈,想要看看那道刀傷。周喬看到他慌張的樣子,覺得有些可愛,於是便將手臂內側淡淡的一條刀疤給他看。

他微皺著眉,伸手撫摸,說:“怎麽會這樣?”

“我今年大概多災多難。”她很快放下袖子說,“這件事發生在幾個月前,應該沒有多少關聯。而且我想我的室友並沒有雇傭國際傭兵的經濟能力。”

“我很擔心你,喬。你明天就要走了是嗎?我不知道換一個城市會不會有所幫助。也許你應該尋求某些幫助。”

“你不會是想建議我請保鏢吧?”

“如果允許的,是的。你最好找一個可以保護你的人。”

“我想我的男朋友可以做到。”

“……我隻能說希望如此。無論如何,我都想你平安無事。你願意跟我成為朋友嗎?那種隨時可以聯係的好朋友。”

周喬猶豫了刹那,說:“好。還有,謝謝你救了我,兩次。”

第二日,周喬登上飛機,手機裏便出現了一條短訊。訊息上顯示這來自一個叫波卡的男孩。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卻為自己心底保留的這個小秘密而暗暗竊喜。當一樣東西被告知不能被擁有的時候,意識裏並不能在完全驅除這種欲望。

沃利在飛機上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地問:“洛杉磯有你留戀的東西沒有?”

“例如?”

“例如漂亮的房子,漂亮的海灘,漂亮的人什麽的。”

“你呢?有什麽難忘的東西?”

“我先問的。”

“我不告訴你。”

“那你也休想知道我的答案。”

一對情侶半真半假地聊著天,飛機便起飛了。旅途中發生的事就像一場夢,醒來了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