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隻聽一聲短促悶響，離周喬頭骨幾厘米的地方頓時多了一個燒焦的洞。子彈呼嘯而過的那一刻令人感覺都不真實。剛剛，他在車外，她在車內，這顆子彈卻選擇她，顯然是為她準備的。
“怎麽回事？”周喬有些慌了神。
此時，他已敏捷地躍至駕駛座，開動引擎，箭一般地衝了出去，一邊回她道：“坐好！”
接下來的場麵，周喬就有點身處槍戰片飆車場景的幻覺了。車子左拐右繞，顛得她差點吐在車上。
周喬捂著嘴，艱難地說：“你快點找個地方停車。不然，我真吐了。”
“後座有紙袋，你吐那裏吧。”
英雄氣短，也罷，也罷。悲壯地吐了一回，周喬見車子已開到了小東京，忙道：“你還往南開？那裏是洛杉磯最不安全的區域，連旅遊冊子上都寫著不要隨便靠近。你是不是不認識路？”
“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叫置諸死地而後生？”
“哎，你別亂用好不好？我還沒準備陪你死呢！”
他輕輕笑了笑，腳下的油門又狠狠踩了下去。車飆進一條巷子裏，一路衝衝撞撞，凡是阻礙道路的皆被撞開，真如一頭發了瘋的公牛。那張年輕的麵孔變得不同尋常，於緊張刺激中尋求樂趣，外表卻平靜如常。
周喬抓著車頂的扶手，額頭冒了大片的冷汗，隻怕他一個不小心撞到人。周圍的行人無不在豎起中指，破口大罵。這些人物個個危險十分，惹都惹不起，這個年輕人偏偏就這樣在這個危險區域裏叫囂了一回。
直到他樂意停車，周喬急忙下車，胃裏沒有東西吐隻好靠著牆幹嘔，心裏發狠地想自己一定犯小人了才能這麽多災多難。她指著一家便利店說：“幫我買瓶水，我想漱口。”
“好，你等等。”
等他轉身向便利店走去，周喬馬上溜之大吉，沿著大街想叫輛出租。不遠處路燈旁站了一個女人，妖嬈身材，清涼打扮，正無趣地抽煙。周喬迎上去便道：“有煙嗎？”
那女人將她身形一打量，突然露出敵意。周喬忙解釋：“我不搶生意。”
“哦，寶貝，你最好別！”女人給了她一根萬寶路，幫她點了煙。兩簇火星就在昏暗的燈光下慢慢燃燒。
周喬夾著煙，手卻還在抖，人顯得有點歇斯底裏。女人見她模樣，問：“玩過火了？”
“嗯，過火透了！”
“太猛？”
“簡直死去活來。”
女人會意地點點頭，用手拍拍她肩膀表示安慰。這時，一輛出租開了過來。周喬想去坐，女人攔住她道：“老客戶，別想搶！”
周喬呆呆地站著，覺得自己今晚簡直倒黴透了。就在她泄憤地把煙頭摔在地上狠狠踩滅時，有個聲音正經地對她道：“這樣不環保。”
火山終於不可遏製地爆發了。周喬動了氣，上前抓住他的領子，大叫道：“你再陰魂不散，別怪我出手狠！”
他無辜地說：“剛剛那一槍不是衝我來的。我想保護你。”
“呸！遇到你就沒好事。警告你離我遠點，小心拳頭不長眼睛。”
周喬撂下狠話，踩著大步向前走，發誓一定要找輛出租回去。走了幾步，她猛一回頭，那人還執著地跟著。
“你是不是以為我在開玩笑？”
“不，你打人確實很疼……”
“……”周喬在心裏嘀咕，果然是個不經打的，那樣掐幾下就覺得疼了。
“請讓我送你回去。不管如何，是我讓你遭遇了危險……”
態度很坦誠，語氣很誠懇，眼神還有那麽一點哀求的意味。周喬三下兩下，還是動搖了……
一個小時後回到酒店的房間，微醺的感覺仍讓人像在搖籃上來回地搖擺，時而升到雲端，時而落至平地。回頭的時候，周喬才發覺他也進來了，替她關上了房門。
她淡淡地說：“走吧，我很想休息。”
“我坐會兒就走。”
“你這人怎麽這麽固執？”
“我隻是想跟你多呆一會兒……”
周喬跟他大眼瞪小眼，直到敲門聲傳來道：“喬，你在嗎？”
是沃利！周喬心驚，隨後又開始心虛。看了一眼眼前這位，仍然坦坦蕩蕩地坐著，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她隻好說：“你能躲躲嗎？”
“為什麽？”他像是幼兒園的裏小班生問老師1加1為什麽等於2。
“你覺得我該怎麽解釋？”
他不答，起身向房門走去。周喬心急火燎地衝去攔截已經太遲了。門一開，兩個男人，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一見麵，全都不說話。
周喬尷尬萬分，剛要開口，沃利突然道：“你……是在潘多拉救的那個孩子？”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說：“是的，謝謝你們當時的援救。”
兩人握手，沃利便就此打開話閘，趁機問了他的名字，年齡，以及車禍的緣由，套出的話連周喬也不曾聽過。等到沃利的熱情讓人無法忍受的時候，他終於起身告辭離開。
周喬長長地吐了口氣，心裏倒有些吃驚沃利讓人知難而退的熟練手段。沃利回身聞到她身上的酒味和煙味，質問：“剛才的孩子真漂亮。我是不是沒有魅力了？”
“怎麽會？你在我心裏比過史泰龍。”
“真心話？”
“神經！”
沃利在她房間裏蘑菇了半晌，一句要緊的也沒講。周喬問那些八卦記者如何，沃利隻答愛德聽到消息便隨經紀人避風頭去了。
後來周喬才知道，當時那些記者拍了他們聚會的照片，想製造緋聞。緋聞對象是她和愛德，結果記者們被沃利打了一頓。
那個時候，她正好在翻看一本酒店裏的一本時尚雜誌，那一頁的標題很醒目：人類究竟有多少同性相吸的潛質？周喬仔細看了那篇文章，對其中的高百分比感到吃驚，進而在腦子裏產生了一個疑問：沃利是為了誰而那樣憤怒？
翌日，兩人按照預定計劃準備去好萊塢片場給愛德探班。周喬戴了頂遮陽帽和墨鏡，乍一看像微服的明星，引得旁人側目。
沃利調侃道：“說不定這周的明星街拍會有你的份。”
“我的衣服都是淘來的好不，別低估了洛杉磯狗仔的眼光。”
“安吉麗娜朱莉穿10美元的禮服都很上鏡？所以說重要的是人。”
兩人對話有點尷尬，周喬正對沃利的討好之詞無可奈何。昨晚，他有理由留在她房間，可惜沒有；她有理由挽留他，可惜也沒有。一個年輕男孩的出現，像一根刺，打破了此次旅行的一切計劃。
周喬出門前看見酒店大廳裏多了個會議指路牌，便推測這是昨日遇到的天才少女說的東西。她心生好奇，便指著牌子試探道：“我想去聽聽。”
沃利睜大了眼睛，看見會議名稱上一連串見所未見的生物學名詞，便吃驚道：“讀了三年書，我不知道你對生物學感興趣。”
“機會難得，長見識總是好的。”
“這樣我們會錯過跟愛德的約定。失約總不是一件禮貌的事。”
“他跟你約，可沒叫上我。”
“我怎麽老覺得你們兩個不合？”
周喬不接話。沃利有些尷尬，一邊是朋友一邊是女朋友，哪個都得罪不起。
小小的試探讓周喬有些失落。她趁機拿了手機將電話一撥，對著電話另一頭的愛德說：“—是我。今天我不能去探班了。”
“—好，你不介意就好。”
“—沃利？那你得打個電話問問他。”
“—好，我掛了。”
半個小時以後，周喬輕鬆要到了一張參加會議的專用證件，進入了會場。沃利選擇了愛德，終究沒有跟來。她形單影隻，心裏還有點賭氣。
在偌大的會場中，妃輕易發現了她，直直朝她走來，像老朋友一樣打招呼：“嗨，周周，你也來了。”
周喬對自己的新名字莞爾，回道：“好奇就來了。”
妃突然注意到她冒名頂替的證件，愣了一下。周喬用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說：“使了點小伎倆，可別泄露出去。”
妃捂著嘴，像知道了什麽國家機密一樣點頭。周喬覺得這姑娘不是普通的萌，用句流行的話說就是天然係。
跟著唯一的熟人妃在周圍轉了一圈，周喬發現此處跟明星見麵會沒有多少差別，不同的是受追捧的換成了學術界精英，不意外的是粉絲們依然對偶像尖叫表達愛意。
莊嚴的講台，華麗的舞台裝備，紅絲絨座椅，美食和各色飲料，還有衣著鮮亮的人群。逛完了會場，周喬咬著飲料的吸管，開始覺得有些無聊。
妃突然撅著嘴巴說：“哎呀，他又跑到哪裏去了？”
“誰？”
“我的保鏢。”
“保鏢……”周喬意味深長地拖長音節，不小心讓喉嚨的飲料嗆到了氣管，直劇烈地咳嗽起來。
感覺有人拍她的背，她回過頭，看見他。他今日不同昨日，灰色馬甲和同色係的西裝褲，人顯得頎長而斯文，像某個時代的貴族。可那眼神仿佛是看到了上鉤的大魚，都眯成了一條線，有些可惡。
妃看見他們的表情，問：“你們是不是認識？”
“不……”
“三年前的車禍是她救了我們。”周喬的聲音被他的所淹沒。
妃頓時睜大了眼睛，像發現稀有動物一般抓著周喬的手興奮道：“救命恩人！”
真人娃娃，表情、聲線、動作仿佛隻有少女漫畫裏才能見到。周喬應付不了這種場麵，隻有任她的熱情泛濫到自己身上。
幸好，有個花白頭發的教授呼喚她過去，周喬才稍稍解脫出來。但不知何時，她手裏喝的飲料到了他手上。被咬得變了形的吸管被他含在嘴裏，好像咬住了她的壁虎尾巴。
他眼神並不在她身上，身體也保持著距離。他隻是閑閑地學她一樣咬著吸管，淡淡地問：“吵架了？”
周喬不答，無形中卻是默認。他嘴角上揚，道：“因為我？”
“想得美！”
他依然笑，以惹惱她為樂，左臉頰因此多個酒窩，仿佛海中吞噬無數船隻的漩渦。周喬待要控訴幾句，一些打扮明豔的中年婦人圍上來，熟稔地與他打招呼：“嗨，Lin，好久不見，問候你的父親。”
然後，他禮貌地點頭，開始與她們攀談，態度與她剛見麵時別無二致。人們開始感到愉快，進而更想與他親近。漸漸地，他被人們淹沒，成了會場中的熱門和焦點。
Lin。當周喬知道他真正的名字的時候才知道飛蛾撲火是件多麽愚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