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周喬的笑像是一種善意的嘲諷,讓人受了一鞭子卻覺得心甘情願。波卡看到她下意識地撫摸她的唇,便一種衝進顯示器的衝動。那個女人明明在千裏之外,對他的擔心嗤之以鼻,但他仍然很想去見她。

他從沒見過她流淚,被囚禁的時候,被戀人背叛的時候,全都沒有一點哭泣的念頭,眼神哀戚卻很堅強。她美麗卻並不是妖豔惑人的類型,一旦跟她相處久了又會自然而然地欲罷不能。他經常有擁抱她身體的衝動,現實裏,夢裏的,各種各樣的幻想,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的清晰強烈。

他說:“你不如來Z國。這裏一定比美國安全,不會有人傷害你。”

“你小瞧我嗎?我連誰要害我都沒弄清楚就像老鼠一樣到處躲,以後還怎麽做人?你等著,我會證明我不是時刻需要人保護,也不太需要保鏢。”

聊得久了,周喬覺得冷,說聲告別的話便出了這屋子。躺在被窩裏時,她聞到波卡殘留在這裏的味道,仍舊是淡淡的,說不出是什麽樣的香味,卻極是好聞。他焦急的樣子,為難的樣子,被她欺負的樣子,都很好看。隻要一想起他,那些煩惱仿佛就能忘卻。真是個妖精一樣的男孩。周喬在被窩又開始挖掘起自己邪惡的潛質。

翌日,聖誕節來臨。今年的聖誕老人送的禮物卻是由愛德來派送。他親自開著一輛敞篷小跑來Y市接周喬。周喬穿著厚厚的冬裝,用圍巾蒙住半張麵孔,看著他拉風地開著跑車前來迎接她,便厭惡地用靴子踢了那華貴的車身一下。

愛德穿著一襲黑色風衣,如一陣的寒意襲來。他迎著寒風拉開車門,道:“這車的維修費挺貴。如果你不想賠進一個學期的學費的話,請友好地對待我的坐騎。”

周喬瞪了她一眼,鑽進車裏,道:“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裏說,非得大冬天地出來。”

愛德微微一笑,調侃道:“也許電話會被竊聽,人們都說地球很危險。”

“切!千萬別跟我說你會演007,票房一定慘淡。”

愛德的眼睛遮蓋在褐色的太陽鏡裏。周喬無法判斷他此刻閑適地與她調侃究竟是何目的。在身份上,他們是情敵,本來就很荒唐的關係。現在愛德對她展開獵豔似的表情,這就不單是雞皮疙瘩而是驚悚了。

車子開到了一座豪華酒店前停下。這座酒店有五十層,外觀如蓮花,極盡奢華的設計風格,是Y市的標誌性建築。他們坐電梯上了頂樓餐廳用餐。因為餐廳的規格太高,周喬一身老百姓打扮差點被拒之門外。

愛德在這裏訂了包廂,可以俯視整個Y市的景觀。周喬脫了冬衣,坐在溫暖的包間內,疊著腿看好戲似的看著愛德還能耍出多少花樣。

“現在可以說話了嗎?要不要在這裏找找有沒監聽器之類?”

愛德沒有像剛才那樣跟她輕鬆地開玩笑。他摘下墨鏡,麵色凝重地說:“你想知道是誰不斷地襲擊你,騷擾你的生活,對不對?”

“怎麽,上次說朋友一場可以免費,現在又有條件了?”

“因為消息太貴重,你需要付出一點代價。”

“看你這表情好像不是一點。你要什麽直說,幹脆點。”

愛德得逞地笑了笑,雪白的牙齒有點吸血鬼的味道。他說:“我要你的身體……”

周喬眨了眨眼,唾棄了一聲:“真狗血,沒一點創意。”

愛德無奈地聳肩,似乎對自己招數的失靈感到無可奈何。他補充道:“當然還有你的臉,還有歌喉。”

“歌喉?你要我唱歌?”

“對。你是個能賺錢的好商品。如果你能答應,我可以保證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周喬掂量著他提出的條件,疊著的腿換了一下姿勢,道:“你不是拍電影的嗎?怎麽又搞這個?”

“我剛剛擁有了一家唱片公司,正需要新生力量。不過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希望一輩子靠演戲混飯吃。你知道,美國上流社會對藝人的評價並不是很高。我要開創一個帝國,不能隻靠自己的臉蛋過活。”

“豪言壯語,佩服佩服。”周喬捧場地鼓掌,道,“要我做你的踏腳石,我覺得這買賣好像不太公平。”

“絕對公平。因為你所要麵對的敵人比你想象得要強大。你必須依附另一個強大的勢力才可能自保。”

“哦?聽起來很玄乎。試著說服我。”

愛德點了根煙,抽了一口。他需要思考如何擊潰眼前的女人。她的心理素質比想象得強悍了一點,但終究是沒見過世麵的女孩。他用煙略微鎮定了自己,知道這場仗必勝無疑。

“德克薩斯的南迪家族我估計你聽過。他們是美國的主要軍火商之一,一點也不亞於史蒂文斯、阿爾鮑或是斯旺森這些世界軍火龍頭人物。你惹到了他們,你以後還怎麽活得好呢?”

周喬對於軍火的認識除了槍以外就失去了概念。但是南迪這個姓對她來說卻一點也不陌生。因為她的首任男友沃利,便是這個姓氏。

“我這麽普通,怎麽會惹惱那些大人物?”

對於周喬的疑問,愛德沒有立刻作答,不自覺又抽了一口煙。他瞬間的焦躁情緒暴露無疑。周喬最是會捕捉瞬間,連愛德都不例外。他們的話題開始進入沉重部分。焦灼的氣氛讓這個為情侶準備的浪漫包廂蒙上了黯淡的色彩。

“周,我想你看過《教父》吧?家族生意讓剛畢業的大學生成為了黑道龍頭。現在上演的就是真人版。沃利是南迪家的長子。他遇上你之前過的日子你都不能想象是怎樣的豪奢。但是他不願意,他是個傻小子,愛看中國功夫片,愛做夢。你們兩個遇上讓他堅定了不回家的念頭。現在他大學快畢業了,家裏的生意要輪到他了。而你阻礙了他的前程……”

周喬突然打斷他的話,道:“給我一根煙。”

愛德樂意效勞,為她點燃充滿毒素的火苗。周喬吸了一口,放鬆了身體,說:“倒要慶幸放棄得早。不然,我非得揍他一頓。”

“你這個毫無女人味的凶女人。”愛德的話是玩味的,態度是玩世不恭的。他聞到了同類的氣味,孤獨的,黑暗的,致命的氣味。天生一對,說的是他們才對。

周喬叼著煙,口齒不清地說:“都已經分手了,怎麽我還有麻煩?”

“下麵都是我的猜測了。起先南迪家以為你是讓沃利長年離家的原因,於是幹脆想幹掉你。但幾次大動靜下來都沒得手,沃利總會知道家族裏的人對你做了什麽,於是就做了某種反抗。他們從此改變了策略,用你的安全來威脅他,逼叛逆青年回來繼承家族事業。隻要他不肯服從,你就有麻煩。這種命運玩弄在別人手裏的滋味不好受吧?我隻給了你一種更好的選擇,你選不選都憑自己決斷。”

周喬摁滅了煙頭,說:“你敢這麽拉攏我,難道有資本跟南迪家一決高下?”

“憑你現在坐的這塊地方是我家眾多產業中最不起眼的一個,算不算有資本?”

周喬撐著額頭大笑:“商業巨子和軍火老大,我這是什麽狗屎運?”

聖誕節過後,周喬簽了星際唱片公司的約,開始了長達三個月的封閉式魔鬼訓練。因為她沒學習過任何歌唱技巧,要雕琢她這塊璞玉需要時間。除了歌藝,體能、舞蹈、儀態訓練都必須配套進行。教她的老師就有七個之多,當然還包括安排她生活起居的專業助理,以及未來的經紀人。

高強度的訓練下,周喬仍需要完成剩餘的學業。美國的學校畢業是個難關,論文和答辯輕易不能通過。巨大的壓力讓她身心俱疲。她終於明白愛德說每天睡3個小時,一天到晚對人笑的痛苦。

家裏餐館被砸,保險公司隻賠了三分之一的錢。金國祥為此周轉不靈,差點要借高利貸。周喬於是將簽約金全給了周瓊芳。周瓊芳問她哪裏來這麽多錢。周喬說,我要看看自己值多少錢,媽媽。

其實愛德給她的簽約金並不是很多,比Z國賠償她的精神損失費少多了。周瓊芳得知女兒走上了演藝之路,想反對卻早已來不及了。

有一天早上,她按照訓練計劃5點鍾起來晨跑四公裏。她的體能教練早已騎了自行車來等她。周喬甩著馬尾,跟在自行車後麵奔跑。不懂的人還以為這是在訓練長跑運動員。

跑到一半,她的手機響了。她開了藍牙耳機,道:“這麽早有何貴幹,老板?”

愛德聽見她喘氣的聲音說:“清早聽你的聲音是件快樂事。你訓練的如何,下周安排你來錄音棚試唱。”

“我不知道。你告訴我答案。那些勵誌劇裏麵的女主角是怎麽熬過來的?她們似乎都有崇高的理想,有未來的憧憬,還有性向正常的帥哥做伴。我好像一樣都沒有就把賣身契給簽了,我迷茫得很啊!”

“理想不需要崇高,關鍵在自我滿足上夠不夠。你想要自己掌握命運,就拿出點魄力來。”

“你少酸我了。把你的反派演得好一點,別做得像少女漫畫裏麵的成功導師。”

愛德在電話裏大笑,笑得周喬耳膜震蕩。她急忙掛了電話專心跑步。然而,她穿過街道時被一輛出租車隔斷了和教練自行車的距離,頓時遭遇了紅燈。她隻好停下,用毛巾擦汗。

這個時候,她突然就看到了,那個記憶中的人,她慘烈的初戀——曹霖。隔了六年,曹霖的身形大為改變,但周喬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穿著格子襯衫,正從不遠處的24小時便利商店出來。隻一個側影,周喬已肯定是他。這個時候,世界不存在了。周喬著了魔一樣朝曹霖奔去,也不管自己是否可能被車撞死。

“阿霖!”她用所有的力量向他跑去。這感覺讓她想起了2000米長跑的最後時刻,終點線是如此的遙遠,她隨時可能倒地不起。

等到她奔到便利店門口時,曹霖的蹤影早已消失。她扶著牆,劇烈地喘息,汗像淚一樣滑下。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她快哭了。但剛巧身體的水分隨汗流走,於是留給眼淚的分量已經沒有了。她這樣默默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