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9章 冰與火(下集)

羅曼克餐廳的門徐徐緩開,一眾的侍應將一對手挽手的男女迎入了餐廳。弧形天花板上巨型的水晶燈旋轉著月華般的光芒傾瀉而下,在他們的身上靜淌地流過。

淩少祺身穿白色襯衣,銀色禮服,俊朗翩翩。而葉惜柔穿了一套粉色的齊胸露肩緊身裙,直立的裙擺將她的身材襯顯得更加婀娜浮現。腰部的緞帶結了一朵偌大的牡丹,盛放的花瓣緊緊地包裹著她纖細的腰身。她沒有佩戴過多的首飾,隻在耳垂上扣了一對蝶形的耳環,隨著她輕柔的動作齊翼翩飛。

“怎麽今晚上一個客人也沒有?”葉惜柔環顧了餐廳一圈。獨特風格設計的餐廳裏除了侍應外,就隻有他們兩個客人。所有的侍應好正以暇地侍立在旁,很有高級餐廳的氣派。

“喜歡嗎?”淩少祺放在她腰上的手輕微地緊了一下,使她更貼近自己,俯首在她的耳邊蠱惑地說:“因為,今天晚上,你是唯一的主角!”

嗬出的氣有意無意地噴在她柔嫩的頸脖上,撓得葉惜柔一陣騷癢,耳根刷地酡紅,她隻得順勢埋首在他的胸前,企圖掩飾溢於言表的嬌羞:“他們都看著呢!”這樣的寵溺,她還需要時間來適應。

淩少祺牽上她的柔荑走到舞池旁邊的一張長形桌旁落座。很紳士風度地拉椅,等她坐下後,再為她鋪開褶皺成花的餐巾,動作細致體貼,然後才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溫柔地一笑,露出兩排淨白耀眼的牙齒:“惜柔,希望你會滿意我今天晚上為你安排的一切!”

餐桌中間的歐式燭台上蠟燭燒得正旺,隔著長達五米的餐桌,葉惜柔看著他流暢地做完所有,鼻子莫名一酸,眼波蕩漾間,忍不住又要流下淚來,慌忙頜首,把那一滴清淚強行隱沒於眼瞼之下。

淩少祺揚手在空中拍了兩掌,圍繞的燈瞬時黯了下來。有餐廳裏特約的小提琴演奏者奏起了歡樂的舞曲,餐廳的經理還親自為他們奉上早已準備好的法國大餐。前菜、主菜、配菜、甜品,無一樣不是經過一級名廚的精心烹飪。淩少祺舉起桌上盛滿紅酒的酒杯做了一個祝酒的動作:“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葉惜柔也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酒有點辣,但是她卻飲之如甘露,兩頰染上了微醺的紅。

一曲終了,又一首圓舞曲奏響。

葉惜柔隨著淩少祺的引舞輕旋至舞池中央,一盞光柱投射在他們身上,兩人就像花叢中追逐嬉戲的蝴蝶,相擁著在舞池裏優雅地旋轉。葉惜柔凝視著男人的雙眸,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個完整的自己——皎白的臉泛著紅暈,秋波盈盈,唇角輕柔地揚起,很幸福地笑著。

影像越來越大,待她驚醒過來,才發覺淩少祺已經俯身吻上了她的額頭、眉目和鼻尖,待一路向下時,她慌忙閉上眼睛,微微仰起頭,期待著那深情的一吻。可是,淩少祺隻在她的唇角上羽毛般劃過,隨即直起了身子。

“開心嗎?”他郎郎的聲音再度在耳邊揚起。

“嗯。”葉惜柔臉頰上的紅暈更深了。這是她有生以來最幸福的聖

誕之夜。

“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禮物要送給你。我非常肯定地說,這會是你畢生難忘的晚上。”

他們站在舞池中央,淩少祺揚手打了一個響指,啪的一聲,在他們的前方亮起了一幅巨大的屏幕,有一束光亮從餐廳天花上的投影機裏折射到屏幕上。葉惜柔的手仍然被握在他的手心裏,指骨的力量越攏越緊,似乎要將她的手腕揉碎。她愕然地看著他,手腕吃痛,卻掙不脫他的鉗製。

“少祺……”鼻尖涼颼颼的。淩少祺的突然轉變,一時間讓她反應不過來。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你是今天晚上的主角,唯一的主角!”

陰霾的話音才落下,投影屏幕上立即浮現了動畫的影像,赫然是在一家醫院的大堂,人流熙攘,不多時,一個纖瘦的身影緩緩地走入鏡頭,由於是背對著的,而且影像比較模糊,看不清楚她的麵容。畫麵裏顯示的時間正是瀟夏曦失蹤前一天。兩小時後,身影再度重現,這次她蒙上了頭巾,同樣看不清楚麵容。

葉惜柔看著投影屏幕裏的影畫,麵色煞白,早已經忘記了掙紮。淩少祺饒有興趣地捕捉著她臉上表情的每一個變化,待影片結束,方甩開她的手,坐在侍應拿上來的椅子上,翹起了腿。

“現在,我想聽聽你的解釋!為什麽出現在醫院?你跟夏曦說了些什麽?她現在在哪裏?”

由於他用力過度,葉惜柔突然失去了身體的支撐,整個身子軟跌坐在地上。可是,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痛。隻有冷,痛徹心扉的冷。

淒愴的笑在她的臉上綻開了花:“我沒有什麽好解釋的。我是去見了瀟夏曦。”

“為什麽要見她?你們到底說了什麽?”

“我讓她離開你,從此在你的生活裏消失。”葉惜柔很誠實地回答。到現在,她根本用不著再隱瞞事實。這個男人每晚睡在她的身邊,心裏卻無一刻放下過瀟夏曦。

淩少祺趨向前,五指箕張,一把撈起地上的她,指力在她白藕般的胳膊上烙下了紅印:“你憑什麽身份跟她說這些話?你知道她對我有多重要嗎?”

“憑什麽?”葉惜柔冷笑,眼眶裏早已盈滿了淚水,“你為了她甘願受瀟萬川的挾製,每天過著淌刀口的生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了她放下血海深仇,甚至對仇人卑躬屈膝,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眼裏隻有她,那我算什麽?算什麽?是啊,我隻不過是你的一個床伴。”

聲嘶力竭的控訴,似乎在心裏壓抑了很久很久,一旦爆發,再也顧不上許多。淩少祺說過,他麵前的她,隻能是快樂的。可他從來不知道,他背後的她,流了多少眼淚,柔軟的心早在此之前被他一次又一次的視而不見戳得千瘡百孔,她惟有在希望的泡沫裏麻醉自己,隻求他能真正地把自己放在心上。然而,她終究是失敗了,敗得體無完膚。聖誕夜的晚上,她被他捧上了天堂,轉瞬之間又被他拉下了地獄,而他,最終沒有憐惜地看上她一眼。

葉惜柔梨花帶雨般的小臉在弦白的光束下顯得更加淒美蒼

白,蘊著濃濃的自嘲。

淩少祺的心莫來由地一窒,扣在她胳膊上的手不自覺地減緩了力度,輕淡地說:“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你若然找到了你的幸福,你隨時可以離開,我不會勉強。”除了勉強他自己,他從來很少勉強別人,即使是對瀟夏曦,也是如兄如父般縱容地放任,而唯一的一次,是擅自拿下了她的孩子,但他有太多不得已的苦衷。

“把街上流浪的小貓小狗帶回家,給吃給喝百般嗬護後,再將它拋棄在夜街冷巷裏自生自滅。嗬嗬,少祺,你以為這就是我的幸福,這就是你的不勉強。你對我好殘忍啊。”嗤笑。一直心生不息,一直在掙紮,不願意離開,隻是心中還存有希望,卻原來這樣的希望早被他掐死在他的心門之外。由始至終,她注定了是被遺棄的那個人。

“惜柔,別這樣……”她失態了,平日小鳥依人般的柔順,終於崩潰。淩少祺近距離地看著淚水汩汩地湧出她迷蒙的眼眸,他突然感到有一絲痛觸動了心房。

他的手才要撫上她的臉頰,衣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一陣沉吟之後,對電話裏的人應了一句:“好的,我馬上過來。”

他站起,連就最後的拖泥帶水也在揮手之間輕易地掩飾過去:“我會把現在住的房子和車子全留給你,再有五百萬現金支票,足夠你過上好日子。以後,我們各自生活,我不想再見到你!”

葉惜柔猛然抬頭,驚愕地仰視著麵前這個她曾經敬若神明的男人,難以置信他真能做到這樣決絕。心像被刀剜了一塊,手腳冰冷。

她死命地拽住將要轉身離開的男人的手,似乎稍有鬆懈,就會失去了生命,萬劫不複:“少祺,不要走。我錯了,求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最後的話語已經潰不成聲,可是她依然不肯放手。她後悔了,如若可以,她寧願像以前一樣,縱使晚上等著他回家至深夜,起碼她還可以看得到他,觸摸得到他熟睡的模樣,也不要像現在這樣,永遠棄她於不顧。

“惜柔,從開始你就知道,在我心裏,永遠隻有夏曦。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是我的一個夢,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淩少祺逐個掰開她的手指,最後一次將她兩側淩亂的碎發溫柔地攏在耳後,動作行雲流水,毫不停滯。“而你,還這麽年輕,應該擁有屬於你自己的幸福生活。以前的事,我們都忘了吧。”

無論她瞞著他對瀟夏曦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他不想再追究了。這種方式可能很殘忍,但無疑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強光下,女子孤獨蕭瑟的身影在簌簌發抖,青白的指骨握手成拳,深入骨血。

他真的就這樣拋下了她,用如此殘忍的方式,連他身上的味道也一並抽走。

可是,那些烙進血肉裏的深刻記憶,又怎麽說能忘就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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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有的變化在轉瞬之間,不久前還是被簇擁的女王,轉瞬之間,如一葉孤舟陡然覆滅在洶湧的潮水之中,這驟來的變化讓餐廳裏的人麵麵相覷,或低聲碎語,誰也不敢走上前攙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