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_三十八 疑團

四十分鍾後,花惜晚被推了出來,範楚原麵色憔悴,看到花惜晚臉色蒼白,急切地拉了醫生詢問。

“沒什麽大事,手掌上被玻璃劃傷了,已經包紮好了。病人情緒有些波動,給她打了鎮定劑,現在她睡著了。隨時可以出院。”醫生對於這樣大驚小怪的病人家屬見怪不怪。

“隨時可以出院?那麽其他呢?她肚子裏的孩子呢,能不能保住?還有……”範楚原本來想問那兩個人有沒有碰到她,但是此話完全無法出口,說道一半,不知該如何說下去。對於她的孩子,現在不管是不是他的,隻要是她的,隻要她平安,都無所謂了。

一個五十多歲的女醫生奇怪道:“哪裏來的孩子?她那是來例假了,你們這些男人,真是的,小孩子一樣,什麽都不懂。除了手掌上,其他地方隻有一點小擦傷,回去塗點紅藥水就是了。”

啊?範楚原回不過神來,她沒有孩子?但是醫院發來的孕檢單上,明明白白寫了她的名字,還有她下身的血……

“醫生,你確定那是例假?你確定她沒有孩子?但是……”範楚原還是不敢相信。

“但是什麽?我騙你幹嘛?都來例假了哪裏還有孩子?”女醫生白了他一眼,說:“我是醫生還是你是醫生?”

範楚原在驚疑中稍微平靜了點,問:“那其他……還有什麽傷痕嗎?例假怎麽會那麽多血?”

對於那兩個人有沒有碰到她,範楚原始終心存疑惑。

醫生已經有點不耐煩了,說:“說了幾百遍了,沒有其他傷痕。你是男人,你怎麽知道例假不會有那麽多血?”醫生說的確實是實話,那兩個人根本還沒有碰到花惜晚,就被他一頓拳打腳踢,打到不省人事了。

“可是我們之前還……都沒有發現……”

範楚原說得隱晦,但是女醫生還是聽懂了,笑著說:“說你不懂你還真是不懂,女孩子提前來例假多正常啊,情緒、食物影響都會促使例假提前或滯後的。”

始終沒有解開那個疑惑。

不過對於範楚原,已經不重要了。隻要她平安無事,其他的完全沒有影響。

她沒有孩子,才是讓他最糾結的事情。他錯怪了她,還陷她入此境地,都因為他,不信任她,不聽任何解釋,才導致了這場事故的發生。

範楚原恨死了自己!

他幫花惜晚收拾好,打電話讓老張來開車,又給陳醫生打了電話。

整整一天一夜,花惜晚都陷入了迷蒙的睡夢狀態,她在睡夢中哭泣,尖叫,範楚原半步也不敢離開她的房間,摟著她輕聲安慰,才能使她稍微平靜地睡一會兒。但一會兒之後,花惜晚又陷入噩夢連連的處境,如此反複,兩人都累得精疲力盡。

老張在汽車裏拾到花惜晚的手機,送了上來。

範楚原接過來,看到手機上有幾個未接電話,除了兩個是陸沁園打的,其餘的都是林溪兒。還有幾條短信,範楚原隨手翻了一下,有一條是林溪兒發來的,上麵寫著:晚兒,你今天說好陪我去醫院的,怎麽不接我電話呢?哎,你要是有事就先忙吧,我讓哥哥陪我去了。還有一個好消息,本來是要當麵告訴你的,你沒來,我還是先告訴你吧,喬哥哥向我求婚了,過幾天他就會從美國回來!他知道我懷了孩子,不知道有多高興,馬上就開口讓我嫁給他!晚兒,這事也有你的功勞,謝謝你啊,我真是開心死了,你看到了短信一定要回我電話啊!

範楚原越看到後麵,心內越是內疚自責。平淡的文字,卻有觸目驚心的寒意。

他這才明白,懷了孩子的是林溪兒,所以,當他質問她的時候,她才會輕笑著說:“不是什麽大事,不需要你操心的。”

範楚原,你這個白癡,你還問孩子是莫然、劉錫明還是周銘閱的。你這麽不信任她,不疼惜她,活該你一次次要失去她。他皺著眉,在心裏一遍遍詛咒自己。

現在,花惜晚終於醒過來了。

範楚原如獲至寶,摟著她的肩,好半天,花惜晚都處於茫然之中,小腹有陣陣痛楚傳來,在這之前……她想起自己昏過去之前的瞬間……是了,那兩個惡心的人的惡心嘴臉浮現在她麵前……

“啊!啊!滾開!滾開!你們全部滾開!”花惜晚推開範楚原,雙手抱住頭,大聲尖叫起來。

“晚兒,晚兒,是我,是我,是我……我不是壞人,我是範楚原,你看清楚,晚兒……”範楚原死死地抱住花惜晚。

花惜晚怔怔地看著他,哭道:“範楚原?你是壞人,你是壞人……都是你,都是你,我才……你滾,我不要看到你……”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掙開他,把他踢到床下。雙手揪了自己的頭發,狠狠的抓下來。

範楚原見狀,心疼得呼吸都停止了,上前來抓住她的手,她手裏已經有自己拽下來的大把頭發,他用力握住她的手,撲倒她在自己身下:“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是我不好,你打我罵我都好,求你不要傷害你自己……對不起,對不起……”

花惜晚根本

不理會他,掙紮不脫,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用了全部力氣,死命地咬上去,仿佛是麵對生平最痛恨的人。

範楚原穩住身體,咬牙皺眉,任她用力地咬。

這一咬,持續了足足十幾分鍾,範楚原覺得半邊手臂都麻木了,花惜晚才鬆口,但是她好歹不像剛剛一樣狂怒了,呆呆地閉了雙目。

隻覺得全身的力氣,隨著自己人生的全部希望、夢想和幸福,都一一遠去,直至消失殆盡。

範楚原起身摟著她,輕聲喚她:“晚兒……晚兒……”

就這樣過了好久好久。

孟阿姨重新端了雞湯上來,範楚原看見花惜晚安靜下來,端了雞湯問:“晚兒,你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起來喝一點湯吧。”

花惜晚聞言坐起來,麵無表情,吞下了範楚原舀給她的雞湯。範楚原見她改變主意,不吵不鬧,肯吃東西,大喜過望,問:“寶貝兒,還想吃什麽嗎?我馬上讓人準備。”

花惜晚搖搖頭。

隻喝了小半碗,花惜晚側頭不再喝。

範楚原放下碗,抱過花惜晚,伸手探了探她額頭,昨晚陳醫生給她打過針,燒已經退了不少,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來。

“沒事了,沒事了,你累了,乖乖再睡會兒,我就在你身邊陪你,好不好?”

“是我不好,我是個笨蛋,白癡,等你休息好了,你打我罵我都好,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向西。”

“你放心,我哪也不去,就在這裏。”

“我以前睡不著,都是媽媽唱催眠曲給我聽,你也唱好不好?”花惜晚忽然說道。

“好。”範楚原答道,努力地回想了歌詞,低聲唱到:“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別怕黑夜,不要傷悲……”

他低沉的聲音帶著點點嘶啞,很是悅耳,但是記不得歌詞,翻來覆去都是這幾句。

花惜晚想起母親曾經在自己床邊,也是這樣低吟淺唱,哄睡自己,抬了淚光閃動的眼睛,去看範楚原,見他整個人瘦了一圈,下巴上胡子拉碴,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由於疲倦,已經失去了神采。

初見他時,他是那麽的神采飛揚,連栗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都一根根的充滿了生氣,昭示著他的桀驁不馴。

她一點點為他著迷,忍受著他一次次帶來的傷害,沒有這件事情,她和他在糾結中也還是會走到幸福的終點吧?

事情為什麽會忽然向這樣的軌道上走去呢?

花惜晚忽然開口道:“我有點累,又睡不著,想去洗個澡。”

“我陪你。”範楚原立刻開口。

“不用,我馬上出來。你先睡會兒,我出來叫醒你陪我,好嗎?”花惜晚露出一個笑臉,一個完全沒有笑意的笑臉。

範楚原也沒多想,自己守在這裏等她,總也不會出什麽大事的吧。於是點點頭。

夏日傍晚的陽光很好,兩日兩夜沒有合眼的範楚原被這失去了熱意的陽光照著,恍惚間眯上了眼睛,打了個盹兒。驀然驚醒,他覺得自己睡了好久,一看表,離花惜晚進浴室,才短短的十五分鍾。

他走過去,敲了敲浴室的門,喊道:“晚兒,洗好了沒?”

浴室裏的花惜晚沒有答話。

範楚原以為水聲蓋過了自己的聲音,提高了音量:“晚兒,晚兒,你洗好了嗎?”

還是沒有聲音。範楚原去扭動把手,發現門被反鎖了。

“晚兒?晚兒?”他急切地大聲喊。依然沒人應聲。

範楚原情急之下,一腳踹開浴室的門。

看見花惜晚用浴巾瘋狂地擦著自己的身體,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全身上下的皮膚,沒有一處好的,全被擦破了,範楚原一個箭步上去,關掉了蓬蓬頭,一眼瞥見浴缸上自己刮胡刀鋒利的刀片,心內一陣後怕,再晚幾分鍾……

一邊顫抖著說:“傻瓜,你怎麽這麽傻?”一邊不顧她的掙紮,強行拿浴巾給她擦幹,抱著她出來。

“你管我做什麽?我這樣子,難道不是你希望見到的嗎?”

“不是,不是,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你是我最珍惜的寶貝,我一點一滴也舍不得你受到傷害。”

花惜晚苦笑出聲:“那你多次當眾羞辱我,是愛我疼我了?”

範楚原詞窮。他心上口上,沒有一時半會兒放下過她,可是總是衝動地傷害她,讓她遍體鱗傷,傷痕累累,他不懂愛,不懂珍惜,不配得到。

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以後一定會對她百般的好,再也不能傷害她。但是這樣的誓言,自己知道就夠了,現在說出來,花惜晚在如此激動的時候,也是不會相信的。

花惜晚受傷的右掌,繃帶全部掉了,被玻璃割了的傷口翻出來,被水泡得發白,不堪入目。

範楚原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全部滴落在花惜晚的掌心。

第二次,範楚原為了女人,哭了。

第一次, 是為了母親。

他取來藥箱,為她敷上藥,找來

幹淨的紗布,給她包紮好。

“我已經……不是幹淨的身體了,配不上你,你何苦還如此在乎?”花惜晚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看著花惜晚這個樣子,範楚原的心在滴血,隻能盡量找話安慰她:“別瞎說,醫生說根本沒有碰到你……而且,就算怎麽樣了,我也一點都不在乎……”

“騙人……騙人……騙子,騙子……”花惜晚喃喃自語,也不知道是說範楚原前一句話是騙人,還是後一句話。

“沒有,沒有,我說的全是真話,你相信我。我隻在乎你是不是平安,是不是安全。我隻在乎你。”

範楚原急切地分辯道。他從來沒有對她承諾過什麽,從來沒有說過他愛她,但是,他一顆心,全部都在她身上。

花惜晚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頓:“我討厭你,範楚原。”

之前的羞辱還不夠嗎?傷害她後,還要贈予她隻有同情和憐憫的愛情。

範楚原聽到這樣的話,心緊了緊,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守在花惜晚床邊,靜靜守著她。

又是一夜無眠。

陸沁園給女兒打了幾次電話,都無人接聽,直接打了範宅的電話,孟阿姨接到電話,剛剛說了一句花惜晚生病了,陸沁園就掛了電話,急衝衝的趕過來。

孟阿姨知道自己魯莽了,趕忙跑上樓告訴花惜晚。

花惜晚剛醒,眼睛有哭過的紅腫痕跡。

範楚原怕她做傻事,又擔心她要喝水吃東西沒人照顧,又是一夜未睡,幾天時間就像老了幾歲。

花惜晚聽到母親要來,生怕她知道這些事情擔心,不顧昨天才跟範楚原吵過,拉了他的衣袖懇求道:“你別和……媽媽說,好不好?”

看著她楚楚可憐又故作堅強的樣子,範楚原心內軟得發疼,輕聲說:“好。”

伸手去摸花惜晚的頭發,花惜晚微微側頭,避開了。從昨晚開始,她就拒絕他的一切肢體接觸。甚至連範楚原隔著被子,想輕拍她哄她入睡,都被她驚惶地避過了。

範楚原在內心輕輕歎息。

但是陸沁園進門的時候,看到的不是這樣的畫麵,女兒坐在床上,有哭過的痕跡,但是還是綻開了笑容,她輕圩一口氣,她在電話裏聽孟阿姨說花惜晚大晚上從雨裏淋著回來,全身濕透了,第二天就感冒發燒,一直沒有醒來,急得放下電話,連花滿庭都沒通知,打了車就來了。

看到女兒病得並沒有說的那麽嚴重,頓時心安了下來。見範楚原一臉憔悴,顯然是照顧女兒熬夜熬的,心更是穩了下來。

花惜晚右手放在被子裏,伸了左手握住母親伸來的手,嗔道:“沒有什麽大事,媽媽你這麽急急的跑過來,中暑了怎麽辦,我可要擔心死了。”

“你這孩子,就是不會照顧自己,把自己弄生病了就好了吧?肚子還疼不疼?”

陸沁園最後一句話一出口,範楚原和花惜晚都是一驚,花惜晚更是花容失色,這件事,除了花惜晚和範楚原,已經沒有第三個知道的人,她……

隻聽陸沁園繼續說道:“媽媽跟你說過多少次,女孩子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來例假了冷水都不要碰,你還從大雨裏跑回來,也不曉得躲躲。”

花惜晚和範楚原才知道她說的和他們想的不是同一件事,暗自鬆了口氣。

“過兩天,媽媽找個認識的醫生來給你看看。”

“不要。”花惜晚開口阻止道,察覺到自己慌張的語氣,放慢了語速說:“不用麻煩了媽媽,家裏有陳醫生啊。何況,我最討厭醫院的氣味了,我不要去醫院。”

陸沁園拍著她的手說:“陳醫生是外科醫生,怎麽好讓他看你這種女孩子家家的病?媽媽知道你討厭去醫院,過兩天我讓醫生到家裏來。”已經帶著不容拒絕的語氣。

自從劉錫明被解聘,陸沁園忙著酒店的事情,見花惜晚沒事,也不再多留,起身要走。

範楚原叫來孟阿姨陪著花惜晚,自己送她出去。

花惜晚怕母親呆久了看到自己右手上的傷,也不留她,任範楚原送走了陸沁園。

陸沁園走出門,對著範楚原說:“晚兒那孩子,從小身體就不好,不是這裏疼就是那裏出毛病,我們不在,你就要辛苦點了。”

“媽媽你言重了,照顧晚兒是我應該做的。”

陸沁園點點頭,又說:“晚兒月事不準,又有痛、經的毛病,以前就吃了藥在調養,本來以為結婚了會好一些,沒想到還是老樣子——這話本來不該跟你說——但她小,又不懂照顧自己,還是得靠你照顧著點。”

範楚原點點頭。由於結婚後就沒有同過床,他對花惜晚的這些事情確實所知甚少,心下責備自己對她的疏忽。

範楚原回到房間的時候,發現隻有孟阿姨一個人在,著急地問:“晚兒呢?”

“小姐去衛生間了。”

範楚原大吃一驚,怎麽能讓她一個人進去?來不及斥責,衝到衛生間門口,拍著門喊:“晚兒……晚兒……”一聽無人應聲,提了腳就去踹門。

(本章完)